《伪江湖》一笼圈

11、第 11 章

　　平安见识过了云阁主那显山露水的一招后，终于明白自己到底给飞云阁丢了多大的面子，也知道了自家哥哥给自己找了个多大的靠山。她觉得自己实在没有颜面面对飞云阁上下，于是很是自觉的跑去藏书阁抄书了。
　　而云阁主在见识了平安那一番动作后，对云二的侦查能力第一次有了怀疑。
　　云二很委屈，他整天监视着平安，那个神经大条，对世俗一概茫然，心眼里只有李泰之的李平安，是什么时候变了的呢？云二觉得自己有必要搞清楚，否则自家世代相传的英名，要毁了。
　　云阁主瞧见云二的神情，知道这事不是一天两天就能搞清楚的，只吩咐他暗中调查，打发了云二去面对其余人，自己转身往一处偏僻的小屋走去。
　　那小屋远远的就传来了一股药味，云三端着药碗出来，朝云阁主行了礼，道：“虽不大好，但如今也能吃得进药了。我明日再去封信给父亲，药方需要调整，可祈云山的药不够。”
　　云阁主点了点头，越过云三进门去了，那屋子里药味更浓，角落里摆着一张特制的窄床，床下蒸笼着雾气，将床上躺着的面容枯槁的男子包裹起来。那人正是李泰之。
　　李泰之瞥眼瞧见云阁主，咧了咧嘴角，云阁主似是明白他要说什么，只过去把着他的脉，说道：“她不知道。一回来就把自己关进藏书阁抄书去了，看这架势是不想出来了。”
　　李泰之面露担忧，云阁主一边把脉一边瞪他：“她有什么好担心的，整天吃得比猪多睡的比猪好。你好好养伤，养好了自己瞧去。”
　　床上那人笑了笑，用唇语道了谢。
　　云阁主收了把脉的手，一脸正经的对李泰之说：“不过那丫头确实有不正常的地方，你如今不大好，我让云二盯着去了，就等你养好了，帮我分析分析，我觉着这事儿和你们家那失踪的两口子有关系。”
　　李泰之皱眉，云阁主说完话，又慢悠悠地走了。云三进来，用干净的帕子给他擦了身，便出去改药方了。
　　云阁主看完李泰之，便朝藏书阁走去，远远的瞧见藏书阁灯火微闪，略想了想，悄悄溜去另一侧的树下，爬上树从墙面上的一处通风口向里面望去，本以为能悄悄瞧见平安的什么异常，却不想那丫头握着笔趴在桌子上睡着了，一头短发奇丑无比。
　　云阁主下了树，觉着自己有些犯傻，都让云二盯着了，干啥呢这是？当下四处警惕的张望，果然在一处暗影里瞧见了云二。
　　云二对于师父的诡异行为，不知道该怎么形容，一开始他以为是师父真的怀疑自己，有些难受，后来瞧见师父一脸警惕的找自己，又觉着自己可能见着了什么不该看的事情，再后来，他又瞧见自己师父责备的看了自己一眼，抬手弹了一枚小石子儿，藏书阁的烛火灭了。临走前还念叨着：“睡了也不知道把火灭了，烧了这栋楼我打断你们俩的腿也不够赔。”
　　云二目送走师父，想了许久，那藏书阁里除了书本易燃，那书架和桌子包括烛台，不都是石头磨的吗？
　　从那以后，平安每晚抄书抄得睡着了，云二都会溜进去把烛火灭了。
　　藏书阁的书是真多。
　　虽然云阁主后来开恩了，只让她抄那些孤本和临近破损的旧本，可在云四云五两人的清理下，也给她装了满满五口大箱子，平安算着，她日夜不休地抄上个一年半载是没问题的，可她完全可以借口夜间抄书对眼睛不好，慢慢地抄啊。
　　打定了主意的平安乐呵呵地抱着五口大箱子，云四云五生怕平安是吓傻了，回头就给云一说了。云一便老实的回报给了云阁主，云阁主只淡淡地说：“既然她对抄书这么有兴趣，那便每三日检查一遍吧。抄的不好了，抄的慢了，就罚她吃素三天。”
　　平安的小九九还没开始执行，就无情地被葬送了。她只能老老实实认认真真地抄书，那些孤本残本都是些深奥难懂的，依着平安原来的文学造诣，她就是抄个十遍也理不出个内容来，但是平安有过一段奇遇，那段时间她把自己以前学过的没学过的都学了个遍，如今抄起书来，竟然也能很快看出门道来，虽然很多内容的意思她还搞不明白，可并不影响她阅读。时间长了，依着那些书的内容，她还给抄好的书都做了分类，什么游记类，内功心法类，诗词歌赋类，分得是条理清晰，还按照书目的字数给编了号。
　　于是在平安抄完那五口箱子后，云阁主又让她把藏书阁上下重新整理了一遍。等平安做完这一切，山上已经白了两次头了，继续出去游历的云六和云七也回来了，平安当初削掉的头发又长出来一截，她只得拿头绳简单地绑了个马尾，一截要长不长、要短不短、依旧参差不齐的头发在后颈上戳来戳去。
　　后来平安终于没书抄了，她只能从藏书阁出来。
　　云峥说：“瞧你那被剪了尾巴的孔雀似的头发，实在是碍眼。云一啊，你随便寻些谱子，让她去后山练武去吧。”
　　云一果真随意，只是一些拳脚功夫，练了几日平安只觉浑身酸疼，那云一又是个严肃的，每天天不亮就把平安捉起来练功，他说：“你虽有些基本功，可到底荒废了这么多年，再不努力，你以后走出去还要继续给飞云阁丢脸吗？”
　　平安便老实了，一声不吭地在云一手下打基础。
　　偶尔路过武场，看着几个云在教一群小娃娃头在练基本功，她便十分的感慨，自己这个笨鸟什么时候才能飞起来？
　　小时候开的筋叫她玩没了，云一这些年也不知道经历什么，整个人变得极为严苛，下起手来狠的不行，平安坚持了一个月便实在受不了了，趁着云一下山的几日空档，跑到厨房鼓捣了一桌子美食，屁颠屁颠拿到云峥面前献殷勤。
　　云峥哪里吃她这一套？
　　先是批评她不知道节俭浪费食材，然后将一桌子六菜一汤吃了个干净，待云一回来后继续让云一下狠手。
　　平安很是苦恼，只觉美食诱惑不管用，苦思冥想了几日后，开始走孝顺路线，每天不论多累，都要去厨房搞一些花样拿到云峥面前献宝。云峥到也不客气，吃完还要点评一二，然后继续让云一虐她。
　　平安也不放弃，每天照样去，瞅着哪天云峥心情好了，便在他跟前撒撒娇：“师父啊，如今我比不得那些后辈，您开开恩，让大师兄教些容易的成不成啊？”
　　云峥一开始还笑眯眯的拒绝，后来被扰得烦了，便斥道：“你吃东西还能一口吃成个大胖子？”
　　平安哑然，还要再分辨，云峥又指着桌子上的空碟子道：“有花在这玩意儿上一半的心思，你也不必叫苦了。”然后转头又吩咐云一继续加大虐她的力度。
　　计划失败，平安只好老老实实地在云一手下被虐。
　　有一天平安正在练加高版的梅花桩，云一突然问她：“这两年，怎么不见你提起远山呢？”
　　远山，是李泰之的字。
　　平安闻言直接一脚踩空了，摔了个结结实实。云一吓了一跳，却见平安没事人似的一骨碌爬起来，径直冲到他面前，激动地问道：“你们有大哥的消息了？他在哪里？他、他好不好？他、他、”
　　看见语无伦次的平安，云一仿佛又见到了她十年前的样子，心里莫名其妙就软了一下。他犹豫了一下，终是点了点头，告诉他李泰之回来了，正在归云殿与阁主叙话。
　　平安顾不得什么师命了，一路狂奔，中间还摔了个跟头，脸上蹭掉一块皮，直到见到李泰之，她才停下脚步。
　　兄长清瘦了许多。平安想，一定吃了很多苦吧。
　　李泰之朝他微笑，喊了一声：“小平安。”
　　平安突然笑了，笑着笑着又哭了，她忽然明白那些异世话本子里写的那些久别重逢了，她停下的脚再次奔跑起来，直接扑进了兄长的怀里，直到她感受到了那人身体传来的体温，和头顶一阵一阵的呼吸声，她知道自己不是在做梦了，这是活生生的人，活生生的。
　　云峥惊讶地瞧着失去理智的平安，她这个样子，实在有些…不成体统。
　　李泰之觉着若非自己已经好得差不多了，只怕平安这一下怕是要将他撞得吐血。平安丝毫没有察觉到兄长有些气息不稳，可她抱着自己的哥哥久久不肯撒手，倒是把云峥羞得不知所措，于是他一把将平安拽了下来，解放了李泰之。
　　平安哭得双眼通红，鼻涕都快流出来了，云峥一个嫌弃，又将平安松开了，平安还没抱够呢，转头又要朝李泰之扑过去，云阁主只得提溜住她的后领子，呵斥道：“还知不知道男女大防了！”
　　平安抽抽噎噎地“我我我”。
　　云峥又喝道：“你什么你，再这样我把你关去渡云洞！”
　　平安瞬间老实了。瞅了瞅云峥，又瞅了瞅李泰之，哦，是了，这里不是异世，意识到这个问题，平安神色立即清明了起来，随即感受到了云峥探究的神色，她心里有些打鼓。
　　李泰之瞧见妹妹那明显有些逃避的眼神，心中颇不是滋味。于是他对平安说：“我与子熙有话要说，你先回去换身衣服，把脸上再上点药，好端端一个姑娘，别破了相。”
　　平安这才觉着脸上有些刺疼，低头看了看自己这一身泥，衣袍上还破了一块，想想也觉得不太像话，便老实答了声是，磨磨蹭蹭地走了。
　　平安刚走，云阁主便恢复了平静，抬眼看着李泰之，道：“你觉得如何？”
　　李泰之沉思。他此前重伤未愈，昏昏然中说了许多胡话，但在他的记忆里，那都是一些凌乱不堪的画面和听不懂的语句。
　　“还是记不起来？”云峥微微皱了皱眉。
　　“倒不是记不起来，只是一些奇怪的画面，和一些听不懂的话，我不知该如何解释。”
　　“既如此，那便罢了。远山，你瞧着平安可有些什么不妥？”
　　李泰之已经许多年不曾见过平安了，记忆中的平安最黏他，只要他在祈云山，平安是想方设法地要待在他旁边。
　　“平安如今快十八了吧。”李泰之觉得，小孩子总会有长大的一天。
　　云峥不再说话了。
　　他觉得，这一家子都是怪胎。老的不管小的，小的长大了也不找老的，生了两个更小的，也不管他们生活，说拼命就拼命去了，两个小的好不容易长大了，一个赛一个地死脑筋，就剩一个八杆子外的他替别人一家子操心了个遍。
　　云阁主觉得，自己上辈子一定是个屠夫，这辈子还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