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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第十九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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游辰里说到最后几个字的时候笑得温和无害。
但不能细看。
细看就会发现,他的嘴角弧度勾得极淡。
江海疏自觉和游辰里是一个阵营,往前走了几步。
老杜却误以为他的不配合不仅要体现在嘴上,行动上也要掺和——准备偷溜。于是,很不讲武德地开始实行拉扯策略,险些把毫无防备的江富贵儿拉了个狗吃屎。
江海疏到底是有些少爷脾性的暴躁,一把将兜儿里的手机砸到老杜脚边。
猛烈的“哐当”声划破夜色,惊起了树上半死不活的几只秋蝉。
又是一阵刺激耳膜的鼓动声。
游辰里的眼睛很漂亮,在路灯的晕染下更亮得惊人,他说,“主任,您说,我可以让谁来,能让谁来?”
默了片刻,他又扬着脸半开玩笑说,“要不,我自己给自己开,自产自销,自食其果?”
半夜的人很容易发疯。
游辰里到底没有跳出是个人的范畴,偶尔也会失个控。
这事儿老杜心急,没有细问。
游辰里也没有在第一时间解释。
让老杜误以为他和江海疏是一伙儿的,以一种“心目中的好学生被坏学生带坏了的”思想去处理问题,再加上被江海疏这么一刺,血压升高,肾上腺素激增,忘了游辰里的“特殊情况”。
原本游辰里在心中默认叫监护人来开个家长会,走个过场,一切都好说。
学神在学校的口碑一直很好,偶尔失个足,也不会溅起太多水花,顶多当一时兴起的抽风之举。
偏偏游辰里杠上了。
一点面儿都不给老杜留。
老杜最好面子。
一众老师和被抓获的十班“英雄豪杰”们,从网咖大门踏出就听到了老杜当街的破口大骂。
言辞之犀利,态度之凶煞,一口唾沫能喷出三尺远。
偏偏他面前的两只油盐不进,一个单手插兜,一个偏头打量路灯。
好一副“你继续无理取闹,认真算我输”的吊样。
老杜今天的口水可能是月末限时套餐,今晚不用光明天就要清除的那种,骂得格外带劲儿,“反了天了你们两,啊?江海疏,摔手机!摔手机就不用联系家长了?楚一秋,你的手机,拿过来!还有你,游辰里,仗着自己年级第一就自创招法了?什么叫自食其果,你语文课都上到海边去了是吧!听了一耳门的风,现在瞎吹我头上了?”
“……”
今晚注定是个不眠夜。
真正翻墙出校,上网吧玩儿游戏的十班老油条们,认错积极,面对老杜时一副痛改前非的模样,也不管心里是不是在说下次还敢,至少面儿上给了老师们面子。
七班陪绑的两个就不同了,一个砸东西,一个阴阳怪气。
老杜心里一合计,觉得重点关照对象应该放在七班的两位勇士身上,于是大手一挥,放过了真正的抓捕对象,让十班的老油条们回宿舍睡觉。江海疏和游辰里单独留在了办公室里,挨训。
期间,办公室里的饮水机至少烧了三次水。
在烧第四次水时,老杜接到一个电话,抱着保温杯去了外面。
墙上的时针刚好指到凌晨三点,分针、秒针重合在十二的位置,嗒地一声,清脆至极。
也许是有死物先一步打破沉默,江富贵那不甘寂寞的臭嘴也顺势开张了,“游小猫儿,半夜出门,找人?”
游辰里往旁边挪了一步,“是啊,找你。”
“啊,那我可真是荣幸,”江富贵儿故作受宠若惊,又说,“找江哥给你买牛肉干,还是买糖?”
游辰里说,“如果都想要呢。”
江海疏的劲瘦的腰靠在了办公桌的沿边儿,抱胸看着游辰里,“你喂咱们高二七班养的垃圾桶还不够,准备哄着江哥给你养全校的垃圾桶吗?”
“哄?”游辰里疑惑,“我有哄着你吗?”
江海疏索性一把拉开椅子,坐上了老杜的位置,岔开大腿,气势派头都很足,“咱们来好好聊聊。昨晚,你装出那么一副我见犹怜的模样,不是在勾引我?”
“我勾引你?”游辰里的手撑着桌沿,始终没想明白昨晚盛怒的他能用什么姿态来勾引江富贵儿,乐了,摆出一副请教的模样,问,“请问我是怎么勾引你的,江大少爷?”
“你昨晚盯着我看了足足有两分钟。”
“是,那两分钟里我在想,卸下你身体哪一块儿比较合适。”
江海疏啧了一声,“那为什么没有动手?”
游辰里对答如流,“嫌脏了我的手,玷污了我的床。”
“喔,”江海疏问,“你很讨厌我?”
“不,”游辰里歪了歪头,露出一丝笑意,嘴里吐出的话刻薄无比,“我是恨不得弄死你。”
江海疏仔细分析了“弄死你”三个字的语气,带了一丝鄙薄,还有几分恐吓,却没有分毫要付诸行动的决意,就像是一个小孩子说——我想要吃奶糖,你不给我我今天就要绝食。没过心、没过脑,只是嘴上过了瘾。江海疏没当真,继续问,“我们什么时候结下了这么大的梁子?”
游辰里静静地看着他,没说话。
“好吧,”江海疏耸了耸肩,“聊聊其他的?”
“聊。”
“你说,人为什么要跑马拉松?”
游辰里:“为了享受胜利。”
江海疏眯了眯眼,“是啊,享受胜利。你跑过马拉松吗?”
“没有。”
“玩儿过游戏吗?”
游辰里给了江海疏一个“你再废话老子就闭麦”的眼神。
江海疏啧了一声,“人很矛盾,玩儿游戏的时候,没人会喜欢重复性地平a小兵,没人乐意花时间欣赏坦克掉血的速度,但是还是有很多人热衷游戏,为什么呢?因为大家喜欢那种击杀敌人的快|感,推掉对方水晶时胜利终成定局的满足。”
“小江老师开课了?”游辰里嘴角扬了扬,“今天讲的是胜负欲?”
“是啊,”江海疏直勾勾地看着眼前人,语气很欠,“游小猫儿,咱们来玩儿个游戏好不好?”
游辰里:“玩儿什么?”
江海疏:“玩儿你。”
“嗯?”游辰里把玩儿指甲的手顿了顿,诧异之后,失笑,“我是你玩儿得起的吗?”
“确实有些难度,”江海疏叹了口气,“外面随便拉一女孩子,见到我诚意满满地买了满院子甜品,不说立马投怀送抱吧,那也肯定不会继续铁石心肠,你呢,不仅没收,还把我费劲心思让人加急运过来的牦牛干全部贡献给了垃圾桶。不过没关系,人生嘛,就和玩儿游戏一样,过程是枯燥无聊的,但成功那一瞬灭顶的快意,很值。”
江富贵儿大概特喜欢半夜抽风,还补了一句,“我这个人吧,不仅胜负欲强,还特喜欢刺激,越难搞,我越想搞。”
他说完,意味深长的眼神落在了游辰里脸上。
游辰里轻哼了一声。
嗓子有些隐痛。
一想到有人想搞他,还不走心地在他感冒的时候送一堆难以下咽的点心、刺激嗓子的牦牛干,美名其曰是在献殷勤,实在有些想笑。
他从来不是会委屈自己的人,当时就笑得可开心了。
笑完,游辰里对江海疏说,“好啊,来,玩儿,咱们就看看到底是你玩儿我,还是我耍你,江富贵儿,拭目以待。”
“聊什么,还有心思七嘴八舌——”
老杜挂了电话,一回到办公室就见本该面壁思过的两人相谈甚欢,甚至,其中一个还大马金刀地坐在他的位置上,险些气得头顶冒烟。不过想到了刚才那个电话,勉强将怒气压了下去。
游辰里看着江海疏被一脸漆黑的老杜吼离了教师椅,嗤笑一声。
江海疏无所谓地靠在了对面的桌子旁。
分针大概滚了十几圈儿后,老杜皱着的眉心终于舒展了,啪地一声合上电脑。
“小游啊……”
每当老杜用这样的开场白时,就证明他的心情很平静,游辰里有些好奇,老杜到底接了个什么电话,居然这么快就平静下来了。
实在不太像他的作风。
更怪异的还在后面。
老杜背着手,在原地踱步了好几圈儿,然后做贼心虚一样探出头往办公室外望了望。
游辰里和江海疏对视一眼,双双无语。
老杜没有注意到这个细节,昂首挺胸地把门给轻手轻脚拉上,这才转过身,舌头打结一般地说,“咳,小游,小江,啊,你们没有打游戏怎么不早点说呢?在见到老师的第一时间都是可以说清楚的嘛,没开机子,没进网咖,和老师讲一讲,老师还会死搅蛮缠不成?这个事儿,嗯,是老师一时心急,啊,冤枉了你们两。别往心里去。”
游辰里愣了一下。
江海疏散漫的站姿也不由得正了正。
老杜不愧是珠帘炮弹一样的选手,忏悔也是几百字起步,“老师收到了一封邮件,咳,里面的内容是一段录像。网吧正对面有个超市,装了摄像头,你们各自出现在那条街的时间上面显示地很清楚,小江是去送钥匙对吗?楚一秋和我说了,我也在网吧管理员那儿核实了情况,你确实没玩儿游戏,那台空闲的机子上还搁着你认真学习的笔记本——”
三人的视线落在了平平无奇的红色购物袋上。
购物袋里放着一堆烟盒,打火机,游戏卡,各种不良少年的专属日用品。
它们是绿叶,绿叶最中心矗立着一朵独树一帜的红花。
——个好大的灰色笔记本。
游辰里盯着那个笔记本看了许久,听到老杜老泪纵横一般的声音不间歇地鞭笞自己的无知,“小江啊,老师错怪你了,网吧管理员说你一直在看小游上学期期末总结的英语知识点,用你们语文老师的话来说,是什么来着,对,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简直是高二整个年纪的楷模啊!”
草。
游辰里好像听到了隔壁青筋绷断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