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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第十八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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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富贵儿大概得了李七逸的真传,也学会了传纸条那一招儿。
台上的生物老师背对着全班,正一笔一划地在黑板上手书,字儿很漂亮,风骨也有。
从隔壁桌挪过来的草稿纸下方一片白,上方歪歪扭扭丑陋地挂着一长串狂草。
看一眼都嫌脏。
游辰里抬头,目不斜视地继续看黑板,没有理会隔壁的骚扰。
江海疏不知道吃错了什么药,低着声音问他,“你把手机藏哪儿了?拿出来咱们加个微信,传字条儿麻烦,打字多方便,刚好我也懒得写字儿。”
这人。
上课说话嫌不够,见没人理他,还上手扒拉。
游辰里挪开手,纡尊降贵地在他那一手狂草下写下端正的十一个数字,“12345678910”。
江海疏噗嗤笑了出声 ,被讲台上的生物老师瞪了一眼后,又小声逼逼着,“同桌,给个机会,我知道我前几天拒绝你的微信请求多少有些不知好歹,要不,我这边申请了你也拒绝一次,找补回来?”
游辰里又闭麦了。
江海疏捣鼓了一整节课的手机。
临近下课,窗户边儿探进一张老杜的脸。
开口就是王炸,“倒数那排,江海疏!你在干什么?上课时间,玩儿手机呢?你们班生物老师长什么样子叫什么名字你知道吗?头快都埋□□了!你知道现在说到哪个知识点了吗?啊?”
江富贵儿把手机往兜儿里一揣,特冷静地往黑板一瞄,认真挑选了两个看起来复杂且有水平的字,念了出来,“肽键。”
讲台上生物老师拿水笔的手一颤。
一时之间,气氛有些奇怪。
老杜眉头狠狠跳了一阵,猛地把头缩了回去,“下课来我办公室!”
不一会儿,下课铃如期而至。
周围一群人吹口哨,揶揄地对江海疏说,“兄弟,你很强啊,老虎头上都敢拔毛儿。”
另一个人接过嘴,说,“咱们生物老师可是老杜当年读书时候的女神,虽然老杜现在已经一老婆带两娃了,但是对女神那是一个尊重,你当着他的面儿骂老杜女神‘太贱’,真的是无可匹敌啊!”
江海疏莫名其妙,“谁骂了?”他指了指黑板上月字旁的太,月字旁的建,“我随口念了个知识点,怎么就又添了一罪名?”
周围的人哗地笑开,“跳答的错误示范,散了散了,兄弟,祝你好运!”
游辰里没有参与为江富贵儿践行的欢送会。
他被冯一姐叫去了一个独立的小办公室。
小办公室的温度打得很低,一进门就有一股凉意往身上窜。
再加上感冒多项症状齐发。
游辰里喉咙发痒,强忍住才没能咳出声。
“小游,苏青怡周一给你打了电话?”
冯姐儿的声音很温柔。
游辰里怔了怔,点头。
“她失踪了。”
“什么时候?”
冯姐儿抻着卷子,看向游辰里的眼睛,“昨晚,苏先生收到了勒索短信,紧急联系了区公安办,贺弈让我问你一句,为什么不在第一时间给他打电话?”
“我给苏钦打了电话。”游辰里面色看上去很平静。
冯姐儿手中的动作停了,“苏先生说……”
游辰里神色有些淡,“苏钦是苏青怡的哥哥,他的妹妹走丢,我第一时间通知他,自然没错。再说贺弈,他是我哥,正在区公安办忙得焦头烂额,我选择不打扰他,又有什么问题?他是警察没错,但是哪一条法律规定警察就必须得在危机四伏的工作情况下去找、去护一个任性离家离校、甚至尾随公职人员的姑娘?”
冯姐儿张了张嘴,“你和苏青怡,不是朋友吗?”
“是,”游辰里抬头,忽然笑了,“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选择。所以,她想做,我成全她。我也相信,她已经想好了最坏的结果。”
冯姐儿的手撑住额头,“你当真这样想?”
游辰里没有回答。
“你厌恶苏青怡,讨厌他缠着贺警官,”冯一姐手中的卷子揉成了一团,脸色很难看,“你故意把关键信息给苏先生说得模棱两可,让他以为这只是一场稀疏平常的离家出走,同时给了苏青怡和苏先生在电话里打游击战的机会,直到苏青怡失踪——”
“随便你们怎么想,”游辰里眼睫轻轻动了一下,拉开椅子,刺耳的划拉声打断了冯一姐的激情演说,他哑着嗓子,说,“我是个什么样的人,你们不是早就知道了吗?”
“够了!”冯一姐被气得狠拍办公桌,桌上装办公用品的陶瓷小罐连同半杯水的玻璃杯晃得打摆子,险些就从桌上滑下去。
游辰里置若罔闻。
转身。
回头便看到了门口插兜儿的江海疏。
不知道站了多久,听了多少。
江海疏的脸上没有表情。
游辰里索性当门口没这个人,连片肩膀都没擦到,步伐没有一丝慌乱地离开。
“同桌,”江海疏抓住游辰里的肩膀,“你抽屉里还有另一种口味的牛肉干,记得尝尝。”
“好啊。”游辰里说。
回到教室,他从抽屉里掏出半书包的零食,没有丝毫留念地全扔进了垃圾桶。
江海疏回来后,问,“吃了吗?”
“吃了。”游辰里挑了挑眉。
江海疏又问,“好吃吗?”
游辰里笑了笑,“你可以去问问教室右拐走廊上那个垃圾桶,它应该会给你一个满意的答复。”
之后的一整节课。
江海疏老实了很多。
一直到晚自习下课,相邻桌子的两人都没有任何交集。
游辰里觉得自己大概是个夜猫子。
还是个不知死活的夜猫子。
明知道这些天街上逮他的人不少,还一门心思半夜出去找刺激。
他去了距离家500米的一个24小时便利店。
夏末来一口雪糕,透顶的爽。
奶白沫子在唇齿间游荡,小精灵似地,一整天的不舒坦都能随着雪一起融化。
今晚没有月亮。
新街的路灯却足够亮。
这样的灯光下,就算是有人藏在犄角格拉的角落,也能被街上稀稀朗朗的混混们铺捉到。
更何况此时的游辰里,顶着一张细白的脸,坐在午夜路灯下的长椅上,舔奶糕,晃二郎腿,整一个等着挑衅的模样。
遗憾的是。
一个小时晃过去了。
手机题库里的几百道题都已经被游辰里消耗干净。
还是没有一个上前找麻烦的。
游辰里百无聊赖,燃了一根烟,对着头顶黑黢黢的树梢吐了口烟圈。
心里想,老天爷果然是个不长眼的,他不想发泄的时候,往往神来一笔,当他现在想要发泄的时候吧,又跟大水关了闸,把他的憋闷死死堵在一个小管口内。
什么叫世事无常,这就是。
心里刚得出这样一个潦草的结论,对面街上突然传来了一阵大嗓门。
有些像老杜的声音。
“那帮翻墙的臭小子真的是朝比萨网吧去了?几班?十班!好啊,又是十班,这群臭小子一天天地,可真会给我找事儿!”
一道细细的女声显得很无奈,“都是老江湖了,个个都是初中部升上来的老油条,历届总有那么些来回翻炸始终拎不起锅的,你又何必大晚上去抓人,白瞎啊杜哥。”
人大概不少,又有几道声音此起彼伏,还有些哈欠声,和寂静的夜天生一对。
游辰里把烟摁灭在脚底,又一脚把烟蒂踹到垃圾桶旁,这才施施然地从书包里掏出一张卷子,做出一副凿壁偷光的假象。
有趣的是,老杜那一行老师不知道是抓人心切,还是酒瓶底厚的眼镜挡着他们视线的发挥,愣是没有看到对街的游辰里。
量身定制的勤学奋进姿态,白瞎。
游辰里遗憾地把一应道具回收,叼着一根烟打算离开。
没想到,从比萨网吧隔壁的小门溜出来了一人,和正准备离开的游辰里四目相对。
真是太巧了。
有句话叫什么来着,有缘何处不相逢。
当江富贵儿朝游辰里挥挥手的时候,游辰里有一种不太好的预感。
他向来好的不灵,坏的灵。
果不其然,下一秒,老杜也从那个小门钻了出来,真是难为他挺着一个大肚腩,能从那么狭小的门穿过。
江海疏和游辰里的半夜偶遇还没来得及画上一个句号,老杜的大嗓门就急不可耐地横插一脚。
“江海疏!你,你一身的臭毛病不改就算了,还拉着你同桌一起抽烟泡吧!你家长电话呢,今晚必须得给我个说法!”
游辰里默默地把烟搁回手心,想了想,做了个投射的动作,毁尸灭迹。
江海疏压根没开网咖的机子,就坐楚一秋旁边观了个战,没想到老杜不依不饶,穷追猛打不算,还不分青红皂白地给他扣了个带坏“好学生”的帽子。当即很冷很傲地带刺儿说,“好说,找我爸妈啊,一个在北方,现在才凌晨两三点,他老人家肯定还在公司身先士卒,另一个,大概在国外出差?时差作用下,那边应该还是个大晴天。你要哪个的电话?”
老杜没想到他这新来的大佛不仅没有认错的习惯,还夹枪带棒,更气了。
气了之后就是无差别攻击,怒吼,“你,你们,全部,今晚都我拨通家长的电话,一个都不能少,明天,不,下周一,集体家长会!游辰里,你也拨!”
游辰里作为一个被莫名其妙陪绑的,心情也不是太美丽,维持着最后的体面提醒老杜,“主任,你忘了?我户口簿上只有我一个人的名儿,找谁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