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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第一卷墨香第五章 ...

  •   程离索摇头:“我们做的是生意,定不会直接毁约。但是朝廷自己先害死了要送入宫中的人选,再选出一个合适的人出来,只怕要费上更多时间。另外,害死那人的凶手现下还在京城,既然无法保证入阁弟子的安全,我们又怎么会再让人来送死呢?”
      “程少侠这句话未免自谦,以雁荡入阁弟子的本事,只怕再来两个凶手,也只能自讨苦吃,不是吗?”
      “本事再大,也只是肉体凡胎,一剑就会毙命。”程离索笑道,“我只有这一个师妹,实在舍不得,太子见谅。”
      太子没有直接回答他,而是沉默地看着,借着护卫们,难得展现出上位者的压迫气势来,程离索尚能沉默坚持,汪明烟却已经被刺得坐立不安。
      她咬牙,高声道:“我嫁过去其实也可以。”
      两边的目光重新齐齐落在她身上,程离索大急,还未来得及出声,只见那少女嫣然一笑:“但我从小受宠,养的性子不太好,最是善妒。”
      “我的夫郎,要喜欢,便只能喜欢我一个,要娶,也只能娶我一个。指望我和一群别的女子争风吃醋,想也不要想。”
      太子解释道:“二小姐,本宫身为皇室……”
      “您说过,雁荡入阁弟子都有几分手段,我不会给自己吃醋的机会。”她眨眨眼,笑容又天真又灿烂,“太子若不嫌弃我心狠手辣,便尽管上门提亲吧。”
      程离索被她这一出唱得心中大喜,努力抑制着自己不要高声笑出来,摊手道:“殿下您看,小嫣这个性子,并不是合适的人选,对吗?”
      太子语塞,但神色显然松动,不再那么坚持。离索又道:“更何况,与雁荡书院订下合约的是天子,雁荡送人过来,也只有‘忠君’这一个立场,殿下虽是大统的后继,但毕竟还未正式登基,这个时候强要雁荡的人追随,对您来说不一定是好事。”
      “实不相瞒。”太子终于叹息一声,“若不是这次千佛塔大火,本宫也不会如此。程少侠应也意识到,皇室御林军皆在,一个制墨的汪家是不可能把火药通过层层检查混入墨中的。”
      “看来殿下也有疑问。”
      “是的。事情出来后,本宫便派了身边的暗卫去查,但似乎很快便出了意外,再派人时,便被父皇敲打说不要继续了。”
      “皇上?”
      “父皇只说,这个案子是曾夤进身之阶,也算是对他的考验。长公主的驸马,不能有错处,再之后,便全权交到了他手里。”
      程离索沉吟,忽然出声:“离索想问一句,火灾之时,赵敏力人在哪里?”
      汪明烟略一思考,意识到这个“赵敏力”便是那个杀害了离索师姐的私生皇子之名。却见太子也一脸错愕,喃喃道:“他自雁荡回来便住在京中,但身份问题极少在众人面前出现,本宫也只见过他两次……程少侠的意思是说?”
      “离索并非挑拨离间。”程离索点头道,“只是想,如果皇室宗亲陨于大火之中,谁会是最可能得利的人。”
      太子摇头道:“可他自雁荡回来后便不为父皇所喜,千佛塔之事真要是他所做,父皇不会下力气作保。”
      “保他,也不一定只是因为皇室血脉。”程离索微微一笑,“这世上不得已的事情很多,殿下想必要比草民清楚。”
      太子犹豫了一下,叹口气,轻声:“程少侠说的对,皇室之中,人人都有不得已。”
      他从怀中掏出一枚腰牌,道:“本宫虽然不便,但贵兄妹少年英雄,大可随心。这块腰牌便赠予程少侠你,有了它,在京城中除了天牢和大内,其他地方都可去得,也不必再麻烦三皇弟签条子。”
      两人拿了腰牌,很有眼色地没再多留,而是迅速地告辞离开。汪明烟还有些不满,咕咕哝哝地抱怨:“太子真是小气,说好了一起来吃素斋,最后却连留都没留便让我们走了。”
      “回神。”程离索忍笑,“这儿没别人了,你也不必跋扈给我看。”
      汪明烟想起自己的表现,脸上一热,慌忙以袖掩面,后悔得结结巴巴:“竟敢大庭广众说出那种话,我怎么,我怎么……”
      转念间,又想起另一件事:“糟了,我顶着嫣小姐的名义说的,这不是坏了她的名声么!”独孤嫣当初在和她未熟稔时便仗义相助,在汪明烟心中比程离索要可敬许多,现在想到自己可能伤害了人家,不由得内疚万分。
      离索心情大好,话也说得多起来:“哪能呢,方才便是小嫣本人来,说得大概也就是这几句话。她可是能趁着夫子睡觉给人画花脸的主儿,什么三从四德,谁要是敢当她面儿提,她能拆了经文扔对方脸上。”
      “哪有这么说自己师妹的。”汪明烟有些不平,“嫣小姐明明乖巧懂事,知书达理,身上的贵气决不输皇族,在你口中却总是个疯丫头。”
      少年像是听到了什么极有趣的事,朗声大笑起来,直直笑了半刻,才捂着肚子道:“她乖巧懂事的时候,大概是六岁以前。现在么……不说离经叛道,也称得上恃宠而骄了。”
      汪明烟听着他的语气,没来由地有些羡慕,她虽也有两个哥哥关爱,但世家子弟讲求含蓄,平日里对她也会严厉规劝,像离索这种一边宠一边骂的兄长,她却从未见过。
      离索止了笑声,眼里的笑意却迟迟不散,显得十分温柔:“小嫣从小生得便玉雪可爱,又是掌院师叔的小女儿,不只是我,全山上下,怕是没有谁不宠着她的。”
      “而且漂亮小姑娘虽是不会令人头疼,但小姑娘若是知道自己漂亮,还懂得利用这份漂亮撒娇耍赖,讨人喜欢,对于我们这些看顾她的人来说,就是个大麻烦了。”程离索苦笑,但眸中晶亮,显然并未生气,“尤其是当她自有主见,万事心中一杆秤时。闯出什么祸事,大概都可以寻到原谅的由头。就比如她这次救你,我一边恨她没轻没重,以身涉险,一边又觉得……这便是她能做出来的事,自己身为兄长,替她擦擦屁股也没什么。”
      “入阁弟子身世多有不能言之处,小嫣自幼纯善娇憨,对当年的每个人都是慰藉。”
      千佛塔年初才正式建成,高十层,方数丈,外为八角之形,内供舍利之子,皇家监修,耗银百万,雕梁画柱,极富气魄。可惜那场火极为猛烈,四层以上的部分和下方的半数墙壁都已因为爆炸和燃烧倒塌,还立着的部分也被熏成了黑黢黢的断壁残垣。
      两人到达的时候已是傍晚,夕阳融融,倒塌的佛像废墟在漆红色的日光下拉出越来越浓重的阴影,执勤的官员早已回家,只剩几个没有官衔的卫士守在用木栏隔开的架子外面。看了腰牌之后,没怎么难为,便放了他们进去。
      汪明烟紧跟离索,却还是被扑啦啦乱飞的麻雀吓得一惊一乍,那少年此刻显出江湖人士的底子来,穿着一身吊唁用的白色缎袍轻巧地跳跃来回,像是不知哪家贵小姐后院养的纯种长毛猫。可怜真正的贵小姐汪明烟,没过多久便气喘吁吁地喊了停。程离索看了她一眼,叹息:“在下面等着吧,我去上面看看。”
      汪明烟怎么品都觉得方才那一眼充满了嫌弃,只得不情不愿地靠着一堵矮墙等候。程离索不再看她,陡然提气纵身,在下方斜出来的塑像手臂残骸上借力一跳,便踩上了楼层间断裂的焦木。又几个纵身,便直接越到了在影壁当初所在的二楼当中,这里显得格外凄惨,砌地的青石板从中央断开,裂出了一条巨大的黑色缝隙,两边都向着缝隙倾斜。边缘的木条寸寸碎裂,外墙只剩了楼梯侧面的一半,撒满了香烛、金银、玉石与木料的残骸。影壁测则全部变成一片焦糊,只有靠下的部分,大概是建造的时候加了什么金属或砂石,还剩了两块三角状的底座,隐约看出莲花的浮雕。程离索用手抹了一把那黑灰,放在鼻间嗅嗅,禁不住地打了个喷嚏。他摇摇头,又回去看楼梯里那堆价值连城的垃圾。
      汪明烟在下面等得不耐,踱着步子左右转圈,过了好久,才见离索背了个大包袱下来,忙迎上去,还未说话,先忍不住笑了,点点自己的鼻尖:“你……注意一点。”
      离索意识到自己脸上有灰,忙伸手去擦,不料手指也是黑的,和着脸上的汗水彻底画成了花猫。汪明烟笑得更欢,下意识想拿帕子给他,忽然想起自己穿得是新买的便服,随身的荷包帕子早在和独孤嫣换时便给了出去,又转喜为忧,问对方:“你带回来的,是什么?”
      少年的心情似乎格外不错,见她询问,便将那包袱皮摊在地上——汪明烟终于认出那大概是某个佛堂供桌的帷帐。包袱里面五光十色,装满了零零碎碎的小玩意儿。
      “这个白鹤脑袋,一般来说上面的丹朱色用红漆或珊瑚就够了,但咱们皇家奢华,镶的却是红宝石。”他又举起另一个,“这应该是挂帐子的银钩,啧啧,你掂量一下这纯度,比你头上钗子都值钱。还有这个小桶,这么大的爆炸都没让它变形,用的也是好东西。”
      他从宝石珍珠说到金银绸缎,恨不得连锦缎花纹出自哪个铺子都和她讲个明白,汪明烟却越听越糊涂,礼貌地等对方说完,才耐着性子问:“所以这些有什么用吗?”
      “我不是说了价值连城吗。”程离索捞了一把,眼中闪烁着贼兮兮的光芒,“大把的银子在前,当然是扛回来收归雁荡了。”
      汪明烟:“……”
      她气得又差点红了眼,扭头不看他,话里也带了刺:“你是有命赚,可惜我们没命花。”
      “别气了。”程离索忙低声哄道,“其实有不少线索,咱们先回去,我等个没人的地方,慢慢和你说。”
      汪明烟这才稍微消了气,老老实实地跟着他回了客栈。程离索现拿先用,从那银钩上捏了一角下来,攒成不太齐整的银珠子交给店小二,让他买些酒菜送到汪明烟屋里,自己则跑去洗脸净手,挽回一下翩翩公子的架子。待收拾停当了,才冲汪明烟解释:“这事情的确不是你家干的。”
      “那是自然。”汪明烟随口反驳,眨眨眼,忽然反应过来,“你找到证据啦?”
      “明眼人一下子就能看出来的事。”程离索道,“在场的人都说是墨上起的火,可那塔却是从四楼往上炸塌的,一二楼受损严重,也是上面折了倒下来的缘故,所以说,真正摧毁它的大火,起火点起码在三楼到四楼之间。影壁之后隔音的木墙缝隙里有很多未烧尽的焦黑痕迹,我现在去闻味道都有些呛,但大概也不能算是墨香。”
      “这么说……我家有救了?”汪明烟又惊又喜。
      “暂时不能,大理寺案卷在那,你也不能搬着塔去击鼓喊冤。”程离索冷水泼得利落,挑眉道,“你家真的没有得罪人吗?为什么他们查也不查就往供墨的方向判。”
      汪明烟沉默,摇头:“我真的……什么也不知道。”
      程离索凝视着她,目光中重新有了初见时的那种压迫感。正巧店小二这时送菜进来,看到屋中气氛有异,便在门口停住了步子,有些犹豫地敲了敲门。
      离索哈哈一笑,气氛便如冰面乍破,重新化成了暖融融的春水。从怀中又拈出一块碎银,举到半空:“小二哥辛苦,这点小钱,也拿去吃酒吧。”
      他之前捻的银珠子本就有找零,已经算作了店小二的跑腿费,这次再给,显然是有别的需求。小二也是见过世面的,挪着碎步恭敬地接过去:“多谢爷赏赐,您有什么吩咐?”
      “小二哥莫怕,就问您一些市井消息。”程离索的瞎话张口就来,“我兄妹二人自幼随爹娘在江南经商,近来二老年迈,总惦记着落叶归根,便回来在近郊买了块地,想建个宅子,您知道这京里最好的工匠都是谁家吗?”
      小二察言观色,觉得这两个主儿非富即贵,又不是什么危险的事,当即笑道:“这您可问着了,小的在这京里住了近十年,谁家建房嫁娶做生意都是一点点看过来的。京里头这些盖房子的,安家认第二,便没人敢认第一了。”
      “安家?”
      “据说这安家原来姓杜,从太祖开始便给皇家建房子,先圣对他们的手艺非常满意,这才御赐了一个‘国泰民安’的安姓。他们家产业大,工人多,有自己的石料和木料路子,所以可挑选的余地也大,上到王公贵族,下到贫民百姓,他们都能接活儿。”
      程离索揉了一会眉心,犹疑道:“可我听说,前段时间炸了的千佛塔也是他们建的了?”
      小二以为是他嫌塔炸了晦气,忙道:“的确是他们建的,也幸亏是他们建的,那么大的火一下子炸出来,要不是屋子结实一时没倒,那灾祸可就不是死了一个国师的事了。”
      离索应了一声:“说的也是,不过……只此一家,没有别的选择了吗?”
      “那倒不是。”小二解释道,“其实还有一家姓骆的,也很厉害。”
      他犹豫了半晌,道:“据说骆家是从西南蜀中过来的,以设计精巧著称,坊向御街那边隔开行人的朱漆杈子和龙津桥的翻新都是他们的手笔。但是骆家设计虽好,开价却高了些,而且据小道消息,骆家后头,可能有些武林人士的背景,咱们普通小老百姓,还是不要轻易招惹的好。”
      汪明烟在一旁忍笑忍得辛苦,眼看着程离索千恩万谢地打发走了对方,才开口问:“武林人士,请问您认得那个骆家吗?”
      “自然认得。”程离索笑得老神在在,“这小二哥其实冤枉了人家,骆雁亭虽然有个做武林泰斗的外祖父,父亲这边却是普普通通的买卖人,他和他母亲一样,从小被父兄千宠万娇地长大,别说练武这种苦差事了,随便喊声累,就能跑三个丫头上来,一个捏肩一个泡脚一个喂点心,功夫?他怕是连茧子都没磨出来过。”
      “你和他也有交情?”
      “有点喝花酒的交情。”程离索随口胡诌,被汪明烟又瞪一眼,才摊手,“其实呢,骆大少爷功夫虽不怎么样,脑子却极好用,从小随其父四处经商,因为身份问题,不得不琢磨些小玩意儿防身,碰巧——”他手“啪”地一合,笑嘻嘻道,“我也擅长这个。”
      汪明烟想起那日死在房里的男子,沉默点头。
      离索又道:“当年他外祖母丰老太太身体不太好,到雁荡调养过一段时间,他年纪小,也一起跟着,我俩在山上玩了半个月,很是投缘。”
      汪明烟想象了一些两个小男孩在山上讨论机关的场景,禁不住微笑,问:“我们要去找他吗?”
      “先不去。”程离索眯起眼,“教你个乖,时间不够的时候,要紧着陌生的地方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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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第一卷墨香第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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