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江文学城
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42、第三卷琴声第四章 ...

  •   林砚南一愣,翻出保单来,付定金的名字下面用清秀的行楷写着“秦素”二字。身旁镖车咯吱一声响,那王家的小姐竟然伸着懒腰爬了出来,看到苏雅弦,眼睛一亮,笑道:“师姐!你怎么到此地才来接我,我装得要累死了!”
      那女孩开开心心地一踮脚,站直身体,对着众人笑道:“抱歉诸位,在下雁荡入阁弟子萧青茗,因为一些事情被罚过来陪同走镖,这些日子承蒙关照啦。”
      众人正怔忡间,却见苏雅弦身后的少年不死心地跟了过来,自我介绍道:“诸位好,在下秦州朱丹卿,是来雁荡提亲的。”
      苏雅弦一脚踹过去,险些把他踹下马来:“提亲提亲,你脑子里除了娶媳妇儿没有别的东西了是吧?我不喜欢你,你别缠着我!”
      又对林砚南道:“本应一早前来接应,琐事绊住,晚了两天,诸位没什么损失吧?”
      林砚南想起前几日意外的许多“好运气”,苦笑道:“托萧姑娘的福。”
      苏雅弦再次致歉,萧青茗则蹦蹦跳跳地溜过去,拉着自家师姐的马头看了一眼朱丹卿,明晃晃地不屑道:“这就是那个琐事?你要定亲怎么也不找个俊俏点的?”
      朱丹卿面色涨红,愠道:“我……我朱家长辈与雁荡交好,我爹的武艺也有声名,配得上你师姐的。”
      “你也说是你爹的武艺啊。”萧青茗从苏雅弦背后的包裹里变戏法一般地抽出了品云剑,笑道,“你娶媳妇,又不是你爹娶媳妇,有什么好炫耀的?我看你根骨一般,那点刀法估计连我都打不过!凭什么配我师姐!”
      “阿茗!”苏雅弦忙喝止她,拦下这骄纵姑娘的奚落,叹道,“朱少爷实际上另有缘由,你也别太过分了。”又向林砚南拱手:“林老板见笑,正事要紧,我们先送王小少爷回湖州为好。”
      一行人就这样凑在了一块。林砚南在路上才知道,朱大少之所以这样缠着苏雅弦,是因为朱老爷的夫人李氏已经病入膏肓,眼看着没几天活路。苏雅弦探病之时,与李氏多待了一阵子,让她很是宽心欢喜。母亲总为自己儿子的未来着想,偶然撞见朱丹卿一口一个姐姐的模样,便撺掇他去雁荡提亲。
      苏雅弦对此很是难受,她自诩与朱楼平辈论交,纵然被朱丹卿喊一句姐姐,也是他的长辈。可这小辈又是个性子温软的孝子款牛皮糖,听了句“好女怕缠郎”就紧咬着她不放。李氏命在旦夕,她也不敢真一剑把朱丹卿砍个半死,只能不上不下地拖着,吵吵闹闹说到现在。
      “也不是真要你嫁给我……就定个亲,定个亲行吧?让我娘安心了就好。”朱少爷吃饭时都委委屈屈地,“反正我打不过姐姐,也不可能真的占你便宜。”
      苏雅弦冷笑:“呸!今日你能用让你娘安心这个理由逼我定亲,明日就能用同样的理由逼我成亲。朱大少爷,天下女子多得很,你想交传宗接代的差找谁都行,凭什么让我一个长辈扯进你家的事里去!”
      她嘴上骂着人,手里却一刻不停地用点心喂着王家的那个小少爷,小男孩才六七岁,因为这几日的颠沛流离有些胆小,幸亏与她亲厚,缩在少女腿边,像一只乖巧的猫。
      朱丹卿被她训得灰头土脸,不敢应声。林砚南打圆场道:“苏姑娘暂且息怒,先顾上正事要紧。我们弟兄几个一路行来遇了不少险,到了长江水寨上刺杀都未停,敢问姑娘,这王小少爷究竟遇上了什么仇家?等他回了湖州,我们离去后,不会再遇到什么危险吗?”
      少女笑道:“没事,过几天刺杀就会结束,前辈大可安心。”
      她不欲多言,林砚南也不好再问。等到了晚上,他们暂住的客栈果然又有杀手前来,苏雅弦守着上楼的楼梯,也不站起身,就拎着长剑,来一个剃一个,来两个剃一双,“剃”是真的剃头,她不杀人,只用落英剑光把杀手们的头顶擦个干净。月光下一群秃脑袋忽然圆圆地亮起来,像悬停在半空中的灯笼。
      忽然有谁轻轻击掌,那些黑衣人便不甘不愿地退开几步,让出一条路来。苏雅弦也拍拍手,收了剑,往前迎了两步,淡声:“池非鱼,我好歹救了你一回,你就这样报答我?我不是写信告诉你盘龙门不要插手此事吗?”
      另一个黑影悄然出现在门口,声音轻佻又随意:“苏雅弦,盘龙门的人从来就不是什么好人,你和我说知恩图报,脑子呢?”
      少女转动着手腕,“啧”了一声,嘲讽:“并不是对你有什么期待,只是自己辛辛苦苦救回来的人,还得自己动手教训,实在是有点麻烦。”
      镖局众人都守在王家少年的卧房中,萧青茗拉着朱丹卿在楼梯口悄悄偷看,林砚南不放心他们,也靠得近了些。远远地看到下面刀光一闪,却是那黑影猝然出手,被苏雅弦用长剑架了个结实。
      接着就是迅速飙起的剑风。
      对面穿了夜行衣,苏雅弦穿得也是深色,在月光熹微的夜晚遥遥看去,只是两道急速变化的影子。烈烈刀光和青白剑影交错回转,伴着刀剑相交的叮当声响,在暗夜里看得人心惊胆战。
      朱丹卿后背出了一身汗,正纠结间,忽然被萧青茗拉了一下袍袖。
      少女的反应却很闲适,甚至恨不得掏出包瓜子来磕上一磕。她悄然靠近少年,慢吞吞道:“我阿姐不能答应你,其实就是因为他。这小子善妒得很,要是知道你们俩定亲,只怕要带上盘龙门把整个朱家屠了。”
      朱丹卿悚然,问:“他……喜欢苏姐姐?不对,你们雁荡就容得人这般威胁?”
      “阿姐说这是她自己的事,而且我看她也不是无意。”少女又瞟了外面一眼,笑眯眯点评,“这样的功夫,配我阿姐还差不多。”
      朱丹卿又将注意力放回外面的打斗中,那边双方都已经挂彩,身法也慢了下来,但的确都留了手,没有一人往致命处招呼。
      他感到有些悚然,又似乎意料之中,雁荡书院的乐圣,正道之光青年才俊苏雅弦,看上的伴侣竟然是西北杀手组织盘龙门中的一个年轻统领。这两人谁看都觉得十分不搭,放到别的师门里估计要被扣上勾结邪祟的帽子设下重罚。但雁荡这两个小疯子,竟然只是觉得功夫般配。
      林砚南也又惊又怒,甚至下意识想要呵斥,但抬眼看到楼下两个年轻人的招数,他明明白白地意识到,萧青茗敢把这事说给他听,是看准了他不敢乱嚼舌根的结果——下面那两人,哪一个拎出来都能和林砚南打得棋逢对手,若是两人合力,今晚这一队镖师都能折在这儿。
      他禁不住压低声音问:“既然如此,他为何又要劫你姐姐保下的镖?”
      “欠打呗。”萧青茗一努嘴,朝着下面道,“你看,这不是挨上打了吗。”
      苏雅弦刚好一个手刀顺着对方前胸斜劈下去,池非鱼晃了一晃,便单膝跪在地上,开口时似乎疼得吸气:“你下手还真狠。”
      “你的手下毕竟打伤过那些镖师,我替他们报报仇,也算公平。”苏雅弦收了剑,抱臂站在一旁,“又是孔家人的主意?明知道秦素是我的假名,还让你过来。”
      对方兀自嘴硬:“就不能是我听说你要结亲,一怒之下恩将仇报,杀人灭口?”
      苏雅弦嗤笑:“你消息还挺灵通,不过杀错了人,朱大少爷在楼上。”她回过头,冲着朱丹卿勾勾手指,“大少爷,要不下来和他过几招?”
      朱丹卿不知所措地站起来,轻声:“姐姐,他是盘龙门的人,手上血债累累,你和他……会被天下人耻笑的。”
      池非鱼一愣,接着桀桀笑起来,叹道:“真是个小少爷,这种孩子,似乎醋一醋他都跌份了。”
      他没头没脑地说了这么一句话,转身就走,苏雅弦也不拦着,回身走回楼上,对林砚南道:“今日就当王小少爷身死于此,以后都不会再有人来了。”
      第二日苏雅弦和萧青茗便起身告辞,朱丹卿却恹恹地不再跟着,而是随林砚南等人回了西北。这一路走走停停花费了大半个月,林砚南对行为方正功夫不错的大少爷深感满意,到了北方后,便议定将女儿嫁给了他。两边身份相当,年纪相仿,过了蜜里调油好长一段时间,可惜林家姑娘命薄,在十年前难产去了,只留下一大一小两个孩子,本都在书院准备秋试,现在则是在从书院回家奔丧的路上。
      独孤嫣听完对方的叙述,默默将朱大少爷弑父这一想法排除——秋试在即,赶在这个时候动手杀人,是逼着小孩子守孝下不了场,哪有父亲这么坑儿子的。但如果不是大少爷动的手,就只能是凶手设局将父子俩一锅端了,这样看来,朱二少爷朱汉卿仍是嫌疑最大的。
      她将推论写在纸上,犹豫半晌,又记道:“但如果是二少爷动手,这时机就很不妥当。把尸体摆成这样放出来,挑明了是在替朱老爷报仇,如果没有这层用意,大可在宾客们散去后,再谋划别的‘意外’,直接免除所有人的嫌疑。或者在一开始就布置成父子双双遇到意外,买凶杀人都比这种情况方便得多。”
      她拿笔在手上转了一圈,建议道:“也有可能是凶手本身受到了限制,例如黄氏,内宅夫人,无力买凶,只能用复杂的手段。但黄氏自己绝无能力做出此事,如能查出她与谁私通,事情便好办了许多。”
      写完这些,她才抬起头来看向林砚南:“我想写的就这些了,前辈心中可有怀疑对象?”
      林砚南凝视她看了一会儿,笑道:“后生可畏,老夫没什么想说的了。”
      独孤嫣笑着行礼:“也多谢前辈给我们讲了苏师叔的事情,她去得早,雁荡那几年又是动乱,说实话,没留下什么记载。能从您这里听到那些往事,小嫣深感荣幸。”
      林砚南苦笑,想了想,忍不住劝道:“雁荡几代都是心地善良之人,虽行事偶尔偏激,到底不失正派本色。苏雅弦的确是个精才绝艳的人物,但若不是与邪道交往过密,或许并不会如此早逝。二小姐,你出身望族,前人的教训,还须谨记啊。”
      独孤嫣沉默地听他训话,过了半晌,才缓缓勾起一个嘲讽的笑容:“小嫣对先代的事情所知的确不多,但也不是无知孩童。苏师叔死于雁荡与西夏铁手堂的争斗之中,卧薪尝胆三年,这才覆灭了异族魔教。若没有那些‘邪道’上的朋友,她藏不了三年,最后也无法成事。就连池非鱼自己,也是中途死在了这件事上。秦州与铁手堂旧址不远,惠远镖局当年多少也知道雁荡之变和异族南侵的事情。我师叔他们为了这件事出生入死,敢问林前辈您,当时在做什么呢?”
      林砚南面色涨红,怒道:“老夫好心好意劝告你,二小姐这话说出来太让人寒心了!”
      “说什么话都不要紧,关键是要看做什么。”女孩抬起眼,圆而亮的眸子里目光冰寒,“林前辈,小嫣懂礼,所以称您一声前辈。可我雁荡先人挣扎后人心血,我们师兄弟几个习武读书闯荡江湖,从头到尾和您没有半分干系。您是从哪里来的架子来教导我?”
      林砚南拍案而起:“你放肆!”
      “我放肆又如何!”独孤嫣也抬高了声音,“在你这种自视身份,欺软怕硬的老家伙面前,我放肆得心安理得!”
      少女拂袖而起,走到门口又回过头来,冷声道:“让您听个明白,池非鱼是盘龙门人,邪道首领,手上不知多少正道人的血。他站在您面前的时候,您可敢多说什么?阿离当年仅仅五岁,什么都不会,什么都不懂,您又对他做了什么!”
      她转身离去,脊背挺得笔直,棕红色的狐裘搭在她身后,明明是个乖巧娇小的身形,气势也能凌厉到让人不敢逼视。林砚南满心羞恼的怒气,便被那月色下的影子咯了一下。
      那个影子,与许多年前客栈月下的紫衣少女实在太过相像,张扬凛冽,离经叛道,不肯吃亏,也不肯低头。
      苏雅弦精才绝艳,不得好死,那独孤嫣呢?

      程离索和朱家二房待在一处,他与朱汉卿没什么过节,因而态度好得很,甚至帮白氏哄睡了哭闹不休的秀姐儿,又将另一个孩子轻轻递到候着的丫鬟怀里。
      他笑盈盈地冲朱二少爷解释道:“我家师妹小的时候,比这丫头可骄纵得多,我们一众师兄弟,都是养她的时候练出来的。”
      朱汉卿禁不住微笑,又有些忧心忡忡:“二小姐秀外慧中,雁荡教养名不虚传。我们家这边……唉。”
      少年一边轻轻拍着怀里女孩儿小小身体,一边轻声:“阁下可是在头疼朱三小姐的事情?朱家家底丰厚,三小姐人生得也好,只要朱二少有心,她未来的日子不会差。”
      朱汉卿苦笑,摇摇头:“多谢程少侠吉言了。”
      独孤嫣便在这时猛地推开门板,冲进了屋子。
      她本来怒气冲冲,被离索竖在唇边的一根手指“嘘”得收了音,定下神来才看清两个熟睡的小孩,禁不住“呀”了一声,后知后觉地有些不好意思,涨红了脸轻轻道:“我身上有血腥气,先去洗澡换身衣服,稍后再来找你。”
      屋内三人看着她风风火火地离开,都哑然失笑,离索把熟睡的女孩放下,叹气:“不知道谁又惹了大小姐生气,一会还得去哄。”
      朱汉卿犹豫半晌,道:“大概是谢大人,小姑娘平白沾了一身血,愤怒也是寻常。”
      离索没吱声,心道那丫头是还没墓碑高就敢刨荒坟的主,不可能因为这种事情恼了。这话直接说出来有点惊悚,离索也不介意让朱汉卿有个误会,又暗暗猜测:“林砚南也在前厅,那老头儿恃才傲物倚老卖老,说不定是他惹的。”离索心里掐着红线,当初有言在先,即使自己因身份被磋磨也不能怨怪他人,但若是捉弄一个惹了自家师妹的老顽固,便是进了赏罚堂,尚箫应该也不会太用力挥鞭子。
      朱汉卿看他没什么反应,更加局促地解释了一句:“谢大人虽时有非常手段,但本人却是个正直善良的好官,鄙人在外经商,受了其不少照顾。”
      离索看着他,叹口气。朱汉卿弃武从商,是六扇门乐见其成的事情,谢知方高兴的很,自然会多照顾他。反观自己,因为担心被皇家看出端倪,雁荡的生意做得躲躲藏藏,实在凄凉。
      他脑子转了转,问:“大少爷这事一出,少不得又要耽搁数月,二少爷的生意可还有人照顾?”
      朱汉卿点头,看了一眼白氏:“内子亲眷都在边境,也有族兄走商,应该无碍。”
      雁荡机关堂做过朱家的生意,是草原那边运过来卖的小块陨铁,由于太过坚硬沉重,并不适合锻造刀剑,但镶在暗器机关上却屡有妙用。离索想起这茬,便拉家常一般地淡淡:“去年进的那批陨铁,很是好用,但暗器弓矢造来麻烦,雁荡一个书院也不好保存,以后便不再进货了。”
note作者有话说
第42章 第三卷琴声第四章

  • 昵称:
  • 评分: 2分|鲜花一捧 1分|一朵小花 0分|交流灌水 0分|别字捉虫 -1分|一块小砖 -2分|砖头一堆
  • 内容:
  •             注:1.评论时输入br/即可换行分段。
  •                 2.发布负分评论消耗的月石并不会给作者。
  •             查看评论规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