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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第二卷画魂第三章 ...

  •   宝玉已经出匣,碧盈盈的一块光华流转,被做成了平安扣的模样,中心折射,竟是有些暖红色的光。徐老板还在激情演说:“此玉触手温热,光辉灿烂,老夫愿将其称作‘苌弘血’!”
      下面的人从五百两开始逐渐加价,加到了九百两之后,才逐渐慢下来,却还是突破了一千两的大关——需要暖玉的人未必会多,但真的需要了,程度一定比铸剑陨铁要恳切。
      程离索听着叫价,在一千一百两之后的沉默中出手:“一千五百两。”
      这是他第一次出声,瞬间引起了一波窃窃私语的讨论。对面叫号的人沉默了半晌,加价:“一千六百两。”
      “一千七百两。”程离索的声音并无波动。
      这下,对面沉默了更长时间,才道:“两千两。”
      众皆哗然,两千两的价格对于这块暖玉而言,已经是不符合其身价的高了。程离索也有些咬牙,看了独孤嫣一眼,道:“两千一百两。”
      “三千两。”对面继续加价。
      离索一拍桌子,站起了身,“五千两”就在喉咙口,他眼珠转了转,蓦地笑起来,低声对独孤嫣道:“看起来阿箫要失望了。”
      独孤嫣没有接他的话茬,少女的眉头已经拧成一团,她轻声:“对面那个书生,要么是真正的高手,要么,就是一个死人。”
      程离索内心一跳。
      徐大老板显然对这出来争抢暖玉的不速之客有些意外,但凡事按规矩,他在确定离索不再出价后,便将暖玉卖给了那竞争的人。
      他心思深沉,面上还是一派自然的喜气洋洋,好像这玉便是特意为来客预备的一样,来客倒也坦荡,没遣什么小厮,而是亲自上台,接过了那块玉。
      然后反手抹了徐大老板的脖子。
      高台上鲜血飞溅,连附近女人的惊叫声都慢了一拍,四周来帮忙的江湖客见状,忙纷纷拔出武器冲上前去。独孤嫣也下意识地往上冲,被离索一把拉住——“别动,上高台的人,事先都要受人搜身,确认没有武器毒物才准通行,你以为徐老板会百密一疏吗?”
      “那……”
      “他用的是他的手刃!”
      并指为掌,以掌为刃,血肉之躯便能将徐老板这样身怀武艺之人瞬间毙命,其人的功力,程离索反正自愧不如。
      独孤嫣也冷静下来,再看向对面时,却发现徐莹玉满面惊恐地靠着窗边往台上看,她对面的文士却没了影踪,就好像从未出现过那样。
      少女心念急转,反手拉住离索:“去对面包厢,徐莹玉!”
      程离索瞬间会意,腾身一点,拉着自家师妹在空中划了一道弧线,轻飘飘落在对面包厢之下。他不顾下层客人惊呼,松开独孤嫣,陡然加快了身形,大壁虎一样在朱红栏杆之间一蹿,便翻到了徐莹玉身边。他尚未站稳,那包厢里的丫鬟和小廝便都齐齐攻来,少年一双狐狸眼中精光闪烁,一扬下巴,呲出一口白牙。
      对面两人齐齐一愣,只听机簧声响,离索宽大袍袖中便有银光齐发,牛毛细针铺天盖地地射向他们,那两人中了几支后,瞬间没了气力,纷纷软倒下来。离索刚要呼出口气,忽觉后腰一疼,惊怒未发,便听见独孤嫣变了语调的嘶叫:“松手!把刀放下!”
      他向前走了两步,有些无力地扶住桌子,转过头来。见徐莹玉嘴唇颤抖,仍倔强地盯着自己,一把尖刀从她的手上掉落,斑斑血迹显然来自自己后腰。徐莹玉的白嫩脖颈则被另一只更小的手捏着,独孤嫣一手拎着她,另一手拿着匕首抵住,目光向程离索这边扫一眼:“快止血,你没事吧?”
      程离索已经利落地给自己点了穴,又用内里衣襟裹好包扎了一下,道:“死不了。”又抬起头冷笑:“徐小姐,敢问离索有哪里得罪你了吗?”
      徐莹玉还在惊惧之中,神情却不肯服软:“莹玉倒要问问,我家哪里得罪了你们雁荡,杀死我父亲不说,还要过来杀死我么?”
      程离索一愣:“谁说我要杀死你父亲?”
      徐莹玉面色发白,强撑着恨声道:“程四爷与我这个将死之人还装什么?你们兄妹昨日便说了要买下地才,现下那买下地才的人杀了我父亲,你们又到这里将我制住,还有什么好说!”
      程离索气得脑门冒汗,少年从没想过还有这种清奇的解释方法,一时间都不知道该说什么 。
      他示意独孤嫣放开对方,深吸了一口气,摇头道:“我是那个出到两千一百两的。徐大小姐,你家的东西再好,那也不过就是一块玉。我家师兄身边一群医道高手排队调养,有玉是锦上添花,没玉也不至于夭折,那么明显的有人恶意出价,你居然还能觉得是我们雁荡干的?”
      他用一种看傻子的目光把女子从上到下地无声奚落一遍,道:“你脑子里,我难不成是个人傻钱多的二世祖?”他又瞟了一眼独孤嫣:“她当二世祖还可信一点。”
      独孤嫣安安稳稳地受了他的挤兑,大模大样地走过去,踹了地上两个伤员一人一脚,确保他们全部晕厥过去,才抬头:“徐姐姐说不定是被这些刁奴骗了,阿离,你先歇一会。”
      二人还未放松,便听到身后传来咯吱咯吱的巨大轰鸣,抬眼望去,却见整座二楼平台都被层层叠叠垂落的的红色纱帐包裹住,阻隔了外间的视线。
      “那是什么?”“快上去帮忙!”“小心宝物!”慌乱的惊呼从四处传出,几道不同身法的影子从四处往高台扑去,却又被更快的破风声迅速截住,惨叫声起,鲜血飞溅,红帐外猝然弹出数十枝尖锐铁钎,将那些身影瞬间串成了血葫芦。
      铁钎尖锐密实,外间之人一时都不敢上前,只能看到内部红绸成了精般簌簌摇动,不时传来裂帛之声。
      一楼的三教九流更加多,还有来看热闹的普通人,此时被这猝起的变故吓破了胆,直接乱成了一锅粥。高高矮矮的人头混杂在一处,有哭闹喊叫往外逃的,也有不耐烦地往里冲的。朱红高台,华贵楼阁,眨眼间便是鲜血尘土狼狈淋漓。
      独孤嫣盯着徐莹玉,她自程离索受伤之后,就仿佛戴上了一块平静无匹的假面,此刻背靠着一方雅间窗外的动荡,神色又安稳又天真。她把徐莹玉重新扶坐在桌椅之旁,甚至给她斟了杯茶,静静问道:“徐姐姐,那个文士是谁?”
      徐莹玉一愣,答道:“是我父亲的一个故交,初来乍到,人……性子有点不通世事,我娘这两日身体不好,便让我帮忙照顾。”
      “那他人呢?”独孤嫣不甘心地追问。
      徐莹玉转头,看向一片混乱的高台。
      独孤嫣这才看见,那帐子外台边上无辜枉死的肉串里,似乎还有个活人在瑟瑟抽动。文士的青衫上溅了不少血,似乎是被机关擦着肩胛骨定在了那。长出来的铁钎顺着脖子伸向他的脑袋,把头上的进贤冠都戳歪了不少。
      那人像只蛛网上的大花蛾子,半死不活地在铁钎上转来转去,以闪避台上的打斗,明明还有余力,却说什么都不下来。程离索看了一会儿,对独孤嫣道:“我身上有伤不方便,铁钎子上那位是个高手,你凑过去试试,能不能把他摘下来。”
      独孤嫣点头,听话地纵身过去。
      少女身体轻盈迅捷,小心地攀着楼顶的红帐子到了台上。她遵循离索的嘱咐,脚不沾高台,只在已经冒出来的铁钎子上游走,没花多少气力,便到了那文士身边。文士依然卡在那里,肩膀处破了一个血洞,但似乎只是皮肉上的伤痕。独孤嫣靠近了才发现,那人的右手始终藏在袍袖下,以卡住铁钎的力度死死地攥着。
      凭空冒出一个娇俏的小女孩,旁观者不由得都心中一紧,那人面上却没什么反应,反而往边上转了半圈,自顾自地偏过头去。
      独孤嫣眨眨眼,感觉自己好像听到了一声不爽的“哼”。
      她少有被人这么嫌弃的时候,心里反而多了两分好奇,探着脑袋笑问:“前辈,前辈?要帮忙吗?”
      那人叨叨咕咕地,独孤嫣靠近细听,却是在说“不给你看”四个字,少女反应了一会,有些无语地问:“不给我看……脸?”
      她心中简直是惊讶了,暗忖:“徐莹玉只说他不通世事,可这看着……怎么那么像心志有亏的?”
      她心里惊讶,面上却不动,笑道:“你不给我看,我却偏要看,你串在铁钎子上,又能躲哪儿去?既然那么不想让我看到,为何不干脆逃开?”
      那人有些恼怒地想和她争辩,便有些别扭地抬起左手的袖子,想要把脸遮上,结果头一动,又似乎害怕什么似的僵在了半空,怒道:“我就是喜欢这里,要你管那么多?哪来的不怕死的小丫头,快滚回去!”
      独孤嫣感觉自己要是再少两年修养,能从这杆子上乐得掉下去,她轻轻跃起,脚尖在另一根铁钎子上点了一下,一手拽住上面的半个纱帐,另一手则猝然划出一锋匕首,擦着那文士的左耳就猛削。文士又惊又怒,也顾不上挡脸,袖子荡开便要来抓她,少女只觉得一股大力猛地袭来,胸口当时就有点闷,忙叫道:“我不是要对前辈下手!”
      合着她的话,那上半段铁钎“当啷”一声,歪斜着砸下了台子,文士的进贤冠歪歪扭扭,也总算是戴回了脑袋上。
      他意识到自己的误会,一甩左袖,又重新将那股力道散开,扶了扶帽子,终于肯抬起脸,赏面前这女孩儿一个眼神。
      只看一眼,独孤嫣就明白这位为什么会觉得自己在唐突他了。
      这人的气质十分特殊,乍一看大概已到而立之年,但并不显老,说他十几二十几都有人信。他脸上的皮肤极为白净细腻,丹凤眼,高鼻梁,眼波流转间明明白白地展示了“貌若好女”这四个字是什么意思。一般来说,男子若是美成他这样,多少会带些阴柔的脂粉气,但这人的骨骼线条又是硬朗的,这让他美得干干净净,甚至有几分出尘的清气。
      这是哪座山上下来的神仙?
      独孤嫣内心感慨,脑子里却在飞快回忆曾看过的典籍消息,她仗着脑子好使,平日里没少背些杂七杂八的江湖轶事,在片刻的迟疑过后,很快便反应过来:“前辈莫不是……天山风雪刀?”
      那文士眸中露出讶色,蓦地放开右手,长袖一振,独孤嫣便觉又一股大力裹着风袭来,只不过这回的力量十分温柔,竟是将她当成个易碎的麻袋,稳稳抛回了之前的包厢。少女好不容易脚踏实地地站稳了身子,抬头看时,那文士却并未跟着回来,袖间寒光一闪,一把新月便携着无限冷意当空劈入红绸,瞬间消失不见。
      程离索:“……”不是有武器么,这位刚才究竟在干什么?
      独孤嫣抿唇微笑,她方才离得近,看得清楚,那漂亮男人一直悬在那里,并非是被铁钎子串了,而是铁钎刚好顶歪了他的进贤冠,只要他的右手松上一松,人未必会有什么事,那顶摇摇欲坠的帽子却一定会率先掉落下来。他这么在意进贤冠,宁肯串着也不要碰掉了它,必然有自己的用意。独孤嫣心里好奇,就在削钎子的时候故意凑近看了一眼,从歪了的帽子缝隙处看到一点儿里面,虽然阴影浓重,却也能隐约辨认,那人额头侧面的毛发,着实有几分……稀疏。
      她只要想到这么漂亮的大美人,却有可能是个秃头,就忍不住要笑出声来。可这种事想也知道是人家隐痛,那美人又是个能打的,她要是说出去,指不定对方一时恼羞成怒,会把这屋子三个知情人统统灭口,只得佯作糊涂:“我怎么知道,这位大概是天山风雪刀,脾气不正,功夫还高。徐大小姐,你们是怎么认识他的?”
      徐莹玉摇头,一双乌亮的眼睛因为惊讶而睁大:“我不知道呀,我爹只说是个来玩的北地秀才。”
      程离索虚弱地与独孤嫣对视了一眼,兄妹俩不约而同地想翻个白眼——跑江湖的人不怕年轻,就怕这种被爹妈护着的大少爷大小姐,会点武艺有些名气,但活动范围永远在祖荫之下,谁都给他们面子,谁都不告诉他们关窍,这样的少爷小姐纵然长到二十多岁,依然有本事无知如幼童,还是自以为是眼高于顶的幼童。
      可现在这位幼童的庇佑者被人抹了脖子,水灵灵的女孩惊惶地站在那儿,又无辜又倔强,手里鞭子攥得死紧,却打不散所有隐藏着的恶意与黑暗。

      三人话未说完,又听到台上声音陡生,骤然旋起的雪亮刀光惊雷般当空炸开,如冰似雪,凛然逼人,即使隔了数丈,程离索仍能感觉到杀气如万千牛毛细针,把面上皮肤都激出细小的战栗来。他下意识护着独孤嫣退了半步,仰头盯住高台。又是一番惊天动地的声响,红绸纱幔齐齐碎裂,铁质长钎拦腰断折,碎屑四溅,杀气横流,露出里面的一片狼藉。
      众人只看到几十个人或动或静,皆手拿兵刃,身上染血,最中心便是那俊秀飘逸的中年文士,他的刀并不大,平日里甚至可以藏在袖中,但此刻舞动起来,却有一种渊渟岳峙的压迫之力,竟逼得那片刻前还以手刃杀人的狠戾杀手惶惶然如待宰羔羊,连脚下章法都乱了。
      众人刚松下一口气,暗暗欣赏起那俊秀风雪刀,却见高台边缘,一名本是三十六高手中的黑衣男子不知为何后退了一步,猝然翻身折下!
      台上台下人都有些愣怔,不知要不要上前拦阻,离索却眼尖地看清了那本装有“人才”的多宝阁柜子已经露出了一道缝隙。他当即立断,拔剑提气,飞身上前。
      “当!”电光火石间,双剑狠狠相抵!
      程离索一截不中,转手再劈,当空划了一道青白刺目的寒光。他功夫不算顶尖,出手却有你死我活的狠辣。那人泥鳅般当空滑开,无处借力中向楼侧栏杆挥出一掌,在轰隆破碎的木栏中又让出半分。少年侧身下坠,左腕飞出一道勾爪,瞬时间又紧扣上另一处木栏。那勾爪铁索蓦地拉长,带着他在空中硬生生折了半个弯,重新荡起,从下往上又撩了一剑。
      这一剑角度刁钻,从那人身前劈刺过去,顺顺当当地激出一片血光,红雨瓢泼,扑了离索一头一脸。那人被他重伤,不敢恋战,身体翻飞间冲向二楼一间雅阁,不顾后面撵着的剑意,翻窗跌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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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第二卷画魂第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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