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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第二卷画魂第二章 ...

  •   他们两边在桌子上试探来回,段翌却只觉得一个头两个大,要不是多年未见,恨不得上前掐独孤嫣那小脸一把:庄氏再不礼貌,也只是眼神上稍微怪了些,而且看徐大老板反应,说不定还有什么隐情,这丫头倒好,见面第一天就装出懵懂脸想要刺探对方家眷,也不想想凭她的身世家境和过往“战绩”,除了真疼她而让步的雁荡山上几位,谁还会当她是个不通世事的稚气孩子!
      他苦笑道:“你这丫头现在会说嘴,等回了山,还不是要气死温师叔的架势。”
      离索忙接过话头,如段翌所愿地掐了一把少女水嫩的小脸:“也幸亏温姨心硬,全山只有她和掌院师叔能制住这小冤家。小嫣前几年玩霹雳弹,差点把书院学堂点了,我眼见着温姨拎着她两条腿进的赏罚堂,亲妈有魄力按着女儿挨鞭子,才能教得她现在这样——勉强没长歪。”
      独孤嫣猝然被揭儿时丑事,恼羞成怒地冷笑:“阿离!你当初研究木鸟拆了三只山上信鸽的时候,是谁给你求情来着?”
      离索也瞬间急了:“你那是求情?你在我师父罚了我之后,又到赏罚堂阿箫那边给我求了顿鞭子!”
      独孤嫣理直气壮:“师叔罚你去小厨房帮工,你倒好,拆不了鸽子拆野鸡了是吧?我们受你连累,连着吃了一个月的鸡翅膀,看到长毛的都胃里反酸水,凭什么不能再抽你一顿!”
      这俩人一言不合,自己先掐,让徐大老板和段翌都有些哭笑不得。庄氏温温柔柔地叹了口气,笑道:“妾身虽然也很喜欢小辈,不过方才盯着你师兄和小段,却是因为一个习惯。”
      “习惯?”独孤嫣转回半个脸,表情迅速从张牙舞爪变成乖巧认真,快得堪称绝技。庄氏被她一双大眼盯着,忍不住笑意更浓:“妾身在嫁给夫君之前,有一份保媒牵线的活计。”
      独孤嫣眨了眨眼,把那温柔白净的女人从上到下地又打量了一遍,怎么也没法子把她和那些穿红配绿的聒噪媒婆们想到一处,不由得错愕了片刻,程离索先她一步反应过来,笑道:“冰人惯看三教九流,自有一双识人慧眼,您方才那样看着晚辈,可是有良缘牵线?”
      庄氏笑着拉长了声音:“正是,我这里有位姑娘——”
      “阿萱!”“娘!”徐大老板和徐莹玉齐齐出声,截口打断了她要说下去的话。徐大老板脸上的笑容都快挂不住,不好意思道:“贤侄勿怪,阿萱她虽是一片好意,到底心小了些,贤侄年纪轻轻,日后四方游历的机会也还多,没必要现在便用家室圈住。”
      程离索眼角瞟到徐莹玉绯红的面颊,眨眼间便明白了“有位姑娘”的身份。徐莹玉看上去似乎已有十六岁,作为江湖中人来说议亲尚早,但对于普通百姓而言则算迟了。徐大老板看女儿如珠如宝,自己又是华武门出身,想当然地不希望女儿太早嫁出去,可这做过媒人的庄氏却不得不替她暗自着急,这回过来一下子看到段翌和程离索两名名门子弟,便存了替女儿考察女婿的心思。
      徐大老板带她们俩过来,又故意放纵庄氏如此,说不定也有此意,只不过事关女儿清誉,庄氏那句故弄玄虚般的拉长,也许就是用来给他们打断的。
      想到这里,他挑了挑眉,苦笑道:“庄姨肯替我婚事操心,小侄开心还来不及,怎么会怪罪呢?只不过既然是谈婚论嫁,我这里一些情况也要提前说清。离索虽忝列雁荡入阁弟子之位,自家的出身却非常低微,乃是当年江湖魔头程无谅的儿子,掌院心软,在江湖正道围剿魔头那一日救下的我。”
      这一下不只庄氏脸色肃穆,段翌与独孤嫣也都面沉似水,段翌低声:“师弟!”
      “这不是什么秘密。”程离索笑得轻轻巧巧,“当初围剿魔头的各路掌门全都知晓,随着我日后长大,终有一天会再翻到明面上来。”
      徐大老板一双虎目锁着他,皱起了眉头:“师侄为人坦诚,老夫敬佩,不过那程无谅当年杀人众多,应邀去围攻他的不少掌门,都是德高望重的江湖前辈,不知师侄你……”
      “上辈人如何,与我无关。”程离索淡淡,“我受雁荡教养长大,也知是非对错,因此只报雁荡养恩,绝不会为父寻仇。”
      他这话说出来虽然合乎情理,但到底显得凉薄。独孤嫣悄悄伸出小手,在桌子下紧紧握住他的,一泓秋水清凌凌地扫过桌上众人人,肃然:“我爹的意思也是如此,程无谅以命偿命,阿离当年却只是五岁稚子,他既拜入雁荡,便是我雁荡门人。”她顿了顿,补充道:“入了阁,亦是我亲如骨肉的兄长。”
      餐桌上气氛有半刻的凝滞,程离索忍不住重新笑起来:“你这么认真干什么?我只是和庄姨说一声自己的老底,免得对面姑娘万事不知,被我这幅尊容骗了婚。庄姨,若真有不在乎我这种江湖恩怨缠身的漂亮姑娘,还要请您帮忙出力才好。”
      庄氏干笑两声,道:“便包在妾身身上。”
      后半程的时候,庄氏的目光显然再不往离索处飘去。等他们一家走没影了,独孤嫣才重新板起小脸:“阿离!你不愿意娶那小姐,也没必要自揭伤疤来作践自己啊。”
      程离索笑道:“我说的都是实话,哪里就作践了?大小姐,有些事情早晚要被拿出来说,我先摆出个态度来,日后也少被人揪小辫子。”
      独孤嫣叹了口气,她心里明镜一样,程离索这样坦白,还是因为他逐步开始一些生意上的往来,不希望日后外人以“隐瞒魔头之子”的理由找雁荡的茬儿。她从小和对方一起长大,知道这人小时候因身世吃了多少苦头,即使现在他不再在意别人目光,袒露出来也不是件容易的事。她咬了咬牙,几乎是恶狠狠地道:“就你想得周全!”
      段翌对离索早年的事也略有耳闻,他心胸宽广,从不在意往事,只告诫道:“徐大老板是可靠的人,也有不拘出身的眼界,你说了也就罢。但以后千万不要这样冒冒失失的,万一对方与你父亲有旧仇,暗害于你怎么办?功夫未成,不要意气用事。”
      少年弯起眼睛,拱了拱手:“是,多谢师兄关怀。”
      段翌未与他俩同住,很快也告辞离开,独孤嫣直到回了客栈里才消了气,重新软下声气开口道:“段师兄说得对,但你说的也有道理。之前很多事,我也许想得太简单了。”
      她说得云山雾罩,离索却奇迹般地领悟了意思,接道:“我若决定从商,接触的人只会越来越多,徐大老板算是知根知底的,先和他通通气,并不会亏。”
      “不。”少女的眼睛亮晶晶地望住他,显然是想到了其它的主意,“哥,我现在觉得,你从商捞钱,不是最好的法子。”
      程离索一愣,脸色冷下来,沉声:“别告诉我说你要做,功夫还是咱们立身之本,你又要去接温姨的班打理山上事务,哪还有精力做别的!”
      独孤嫣嘻嘻一笑,踮起脚拉下他的耳朵,悄悄地说了几句,程离索面色稍缓,琢磨了一下,终于笑骂:“就你会胡闹!”
      少女退后两步,露出受了冤枉的无辜神情,离索深觉这位就是自己的克星,一天天的让他恨得牙痒痒,还打不得骂不得。他叹口气,摆摆手:“行了,这事以后再说,先回房休息,明日还得去搜灵会呢。”
      独孤嫣点头,她是真的有些冤枉——这世上还有她这样通情达理的小师妹吗?被师兄的自我厌弃气了一路,先软下脾气哄他不说,哄好了还得挨骂!

      平江府子城北部有一座乐桥,附近是整座城中最繁华的地方,酒肆林立,茶楼繁多,咿咿呀呀的歌女琵琶顺着楼前楼后的河水飘飘荡荡,磨得人骨头都软。搜灵会的会场便设在此处,徐大老板一早包下了这附近最大酒楼——跨街楼的大堂,在这座三层朱楼的正中临时搭了一座高台,四面用红纱帐子挡了,并请六十四名高手围在四周,段翌也在其中,正对外面站着。宝物们便全部放在高台之上。用唐门特制的机关锁锁在一个巨大的多宝格里,多宝格是坚硬的沉香木所制,自己就是件巨宝。那些机关锁则是按照特定顺序才能打开,除了锁上它们的人,也就是徐大老板自己,其他人都无法提前开启。
      二楼的雅间均与那高台分开不少,任何人要扑到台上去,都需要一定的轻功,段翌等人都不是一般的好手,冲到台上的人难免脚步虚浮,遇上他们,大多数都是找死送菜的下场。
      程离索和独孤嫣算是贵客,在搜灵会正式开始前便在二楼雅间坐下,远远地往会场里看。跨街楼本就巍峨,这番装扮后更显得珠光锦绣,贵气逼人。百尺高台雕梁画栋,红帐软罗低悬飘浮,一楼汇集的众多来客家丁被压在繁华之下,渺小杂乱宛如虫豸蝼蚁。
      十丈软红尘,浸没一切蝼蚁虫豸,又皆自蝼蚁虫豸始。
      程离索靠着栏杆感慨,感慨之余,还顺带着提点自家师妹:“我赌二钱银子,那高台四周还得装有其他机关。”
      独孤嫣:“为什么?段师兄他们功夫不够吗?”
      “那倒不是。”离索微笑,“只是怕监守自盗,活人自然没有死物可靠。”
      那些人驻守高台,离多宝格最近,若有人生了异心,说不定就会钻了空子,但在他们之后再搭一圈机关,便既可防止外敌,也能应对内乱,着实是周全得很。
      独孤嫣看了看,蓦地觉得无趣:“至于的么,也都是冒着危险过来帮忙守着的,为了点破烂死物,就也都当贼防着?”
      “人心难测啊。”程离索老神在在地抿了口茶,“若只有一两人帮忙,也许会让人心寒,但若是六十四人,这举动便是体贴。”
      独孤嫣恍然,徐大老板朋友众多,姑苏搜灵过来帮忙的也不在少数,这些人彼此之间却未必认得,更勿论信任了。台上一旦有人暴起,附近的其它高手就是最危险的那个,设置好这种机关,也是对他们性命的负责。
      两人说话间,徐大老板已经走到高台之上,程离索听他说着开场白,眼珠一转,正好和徐莹玉的目光当空相逢。
      庄氏今日却不在此,徐大小姐身边只跟了一个丫头,一个小厮,还有一个文士打扮的男子坐在她对面,背对着二人,看不清面容。徐莹玉也见到了他,并不羞涩,大大方方地点了个头。
      独孤嫣“哼”了一声,不爽道:“昨日她娘还说要给你们做媒,今日这小姐便私会他人了,变得真快。你若是昨天答应了,今天岂不平白多了顶绿帽子。”
      程离索哭笑不得:“大小姐,你整日里也想点正经的!那人与她隔桌而坐,身边还盯着两个下人,说什么私会不私会!再说我江湖儿女,又不像高门大户那么多忌讳,难不成你以后有了夫君,便不能和我单独出来玩了?”
      “你怎么一样?”独孤嫣争辩,“你是我哥哥!”
      由于上头有个真正的血亲兄长,程离索又没有什么架子,独孤嫣平日里喊他“哥哥”的时候并不多,但从小到大撒娇示好,偶尔出现,每次都让程离索十分受用。少年眯着眼睛,有些走神地想,你若一直这么喊我,便是再闹上几百回翻天的乱子,我也肯帮忙填了。嘴上却毫不留情地数落:“那你怎知那文士不是徐小姐的什么堂兄堂弟一类的人呢?或者……反正我们看不清那人的脸,也就说不出年纪,没准一会转过来张鸡皮黄斑的老人脸,是那徐大小姐的外公也说不定。”
      独孤嫣被他劈头怼得不服,干脆专心致志地盯起了对面的梢儿,她识得大体,雁荡又教过如何不被别人发觉的窍门,程离索见少女警觉模样,知道自家师妹只是稍作练习,便干脆随她去。毕竟正事要紧,他的脑子还始终坠着高台上的宝物介绍与四周叫价,这么眨眼间,徐老板已经卖出去了两把宝剑,一件珍珠汗衫,两套拳法,以及一张前朝书法家的墨宝。
      少年对这些显然没什么兴趣,反倒是独孤嫣在听到墨宝的时候叹了一声,道:“惠泽若是还活着,我便买下来做个顺水人情送他。”
      楼里有钱的主顾还是江湖人居多,附庸风雅也没什么用。那墨宝最终只卖出了一百两银子,十分地憋屈。独孤嫣听着伤感,便商量道:“要不……咱们买下来烧给惠泽大师?”
      程离索见她双眼依然盯着对面文士,根本没看那副卷轴,感觉那前朝大家要是还活着,估计得哭。便哄道:“你稳着点儿,这幅字好不容易被人从坟堆里刨出来,亮还没见够,就又要被你烧回地底去?惠泽是爱字如命之人,你这么干,那不是怀念惠泽,那是给他添堵。”
      独孤嫣便不做声,两人又坐了一阵,徐大老板终于介绍完了所有一般性的珍宝,走到多宝格正中,打开了“天才”的那一格子。
      楼中安静了片刻,四处传来了“咝”的吸气声。徐大老板将其中的物件举起,骄傲地开始介绍:“这是老夫在天山腹地找到的一块陨铁,诸位请看。”
      那陨铁内里呈靛青色,上面雪花似的浮着点点白光,看上去就觉得又硬又凉。天山终年风雪,那里出的铸剑材料质量普遍极高,但也极难寻找,可以说是可遇不可求。上一把天山铁打造的名剑,正是他们二师兄尚箫自独孤嫣父亲那里继承来的长剑“海孤”。那把海孤在雁荡掌门年轻时便闯出了凶名,在尚箫手里更是出必见血,其色青如海潮,淡如寒月,配上尚箫那张万年寒冰一样的脸,对内对外都是大写的“不好惹”。
      独孤嫣慢了一拍看过去,也跟着“咝”了一声,趴在桌子上叹道:“阿离,钱真是个好东西啊。”
      “别想了。”程离索拍拍她的脑袋,“没有富裕的钱买它,而且纵然买了,也没人会打。”
      雁荡山没人会铸剑,也没人教这个——数百年积淀,他们的先辈留下了太多名剑,一代代的入阁弟子们名头又大,死得又早,剩下这些佩剑凶器几乎挂满了半个屋子,除了那几个从师父处得剑的,其它人基本上就是入阁后进屋挑一把的事。
      独孤嫣也明白,因此感叹之后,又重新坐起来,盯回了对面。少女这时候已经蹙起了眉,她隐约觉得有些事情不太对,但又说不出个所以然。
      “天才”最后以两千两白银的价格被岭南的铸剑世家刘家拿走。徐大老板笑盈盈地将陨铁交给上来拿东西的刘家小厮,便又回身去多宝格处,开了“地才”。
      程离索坐直了身体,在桌子底下踹了独孤嫣一脚:“一会你下去拿还是我下去拿?别盯了,再盯下去人家发现了。”
      独孤嫣凝神细看,已经再顾不上礼貌,口中严肃下来:“别闹,那人有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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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第二卷画魂第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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