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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第一卷墨香第十章 ...

  •   “之前被毁了的千佛塔中,这里是什么样子的?”

      离索这话一说,嘉王整个人都凝重起来,他凑过去,才发现两张设计图不约而同地在接近地道的位置加了一块青石板,把隔音留出来的缝隙牢牢堵住。王爷看来看去,也没发现两张图纸有何不同,只得道:“父皇去之前,千佛塔由工部和礼部几名官员共同监管,建成之后则交给了刑部和御林军守卫,只等佛经开光日,人那么多,本王也不方便到那里去看,更无法注意墙壁内部结构了。”

      “那建造的人呢?是安家人自己盖的地道吗?”离索急急问道,“当初的图纸还在吗?”
      嘉王摇头:“你不是已经去过安家了?图纸应该已在塔内被一起烧毁,负责建造这段的人我倒是可以给你找一找,是御林军的人。”

      程离索冷静下来,沉吟:“王爷最好找他们来问问,我大概知道炸药是怎么进去的了。”

      “你是说,用机关从下方影壁的缝隙将火药丢上去?”嘉王奇道,“不过两指宽的缝隙,得是什么机关?”

      “根本不需要什么复杂机关。”离索苦笑,“拿几支羽箭就行了。佛塔下宽上窄,拿坚硬一点的木头做箭头,绑着火药射上去,箭头插在木头里,火药就能被顺利地卡进缝隙。到时候火药一烧,塔一炸,木箭最早被烧成灰烬,纵使留下什么,也不会让人起疑——毕竟,塔都毁成一片了。”

      两人对视一眼,都觉得这法子实在是谨慎隐秘得很,只不过,如果此处有青石板作挡,便必然不可行。嘉王又看了一眼那不约而同的两份设计图,皱眉:“我马上去查当值的御林军!你去抓凶手!”

      “我去抓什么凶手啊……”离索泄气地把图丢在桌子上,“第一份图纸毁了,安家必定会说自己始终注意此事,是御林军未按照他们的意思建造。而骆家就是做机关出身,考虑什么都周全的很,根据这两张一模一样的图纸,你连大理寺的搜查令都要不下来。”

      “而且说不定……”少年的声音慢慢变冷,“你可能再找不到当时负责这一部分的兵士们了。”

      半个时辰后,王府的下人来报,当初修建地道的那一班兵士,果然都在千佛塔的大火之中殉职,没有一人生还。

      嘉王的脸色难看至极——这是发生在天子百官面前的谋杀案,犯案者不慌不忙地,用一场大火烧掉了自己留下的痕迹,也杀掉了所有想杀掉的人。

      离索忍不住出言讽刺:“皇家颜面,王爷,这才是挑衅皇家颜面。”

      他嘴上硬着,心里却也跟着焦急,见嘉王这边再无吩咐,便起身告辞。皇子拧着眉头,似还有些不舍地叫住他:“等等,你看在二小姐和惠泽的面子上,还会继续查吧?”

      “去年春日,小嫣去太湖上玩,不慎弄丢了钱袋。”程离索弯起眼睛,目光澄澈,“她当时已经点了一桌酒席摆在花船上,师兄师姐又都不在,窘迫之下,差点跑到街上去搭台子卖艺。”

      “惠泽法师路过那里,见她年幼,以为是哪里跑出来的大小姐,便提出要帮她付钱,送她回家。小丫头性情顽劣,见法师误会了也不说破,只乖乖受着人家的好。结果惠泽法师没想到她那么骄奢淫逸,自己化缘得来的散银也不够,一时情急,当场写了几把扇子,又拿去叫卖,反倒泄露了自己的身份。”

      “小嫣回来和我说,那和尚老实,有慈心,虽是个书痴,倒也不辜负高僧名号。”程离索眺望着窗外园子里的景色,淡淡,“我没在他活着的时候见过他,但也觉得他不该这么死。”

      少年头也不回地离开,嘉王独自坐在花厅之中,似乎想起了什么有趣的事,又轻轻笑起来。

      程离索回到安家,一进门便见汪明烟和安晓妍坐在庭中打着扇子聊天,这两位小姐经过大半天的交流,已经混得很是熟稔。汪明烟见他回来,便起身拿过一封信:“这个给你,是骆家的来信。”

      程离索接过信件,禁不住看了安晓妍一眼,笑道:“是喊我和师妹过去喝酒的请柬,安小姐不要介意。”

      安晓妍福了一福,莞尔:“贵兄妹要去何处,安家自然无权干涉。”

      程离索很满意对方的懂事大度,顺手揉起了汪明烟的脑袋:“绷住,出了这个门,你还得继续装我妹妹呢。”

      少女微愠,恨恨地答应一声。

      程离索看她天真模样,忽然间想起了李氏死亡的事情,他方要张口,又想起独孤嫣所转述的李氏死因,便再说不出来,倒是安晓妍,像是记起什么般,叮嘱道:“既是赴宴,便应换身合适的衣服。我房里还有几条新裙子,让丫头带你去挑挑,便送给汪妹妹吧。”

      汪明烟推拒了一下,但终于还是同意下来,由丫鬟带着往后院去。程离索待她走远了,才张□□待——

      “程公子若是说汪夫人昨夜去世的事,晓妍已经知道了。”却是安晓妍首先开口。

      程离索不由得暗暗赞叹此女的城府,面上无奈道:“多谢安小姐照顾。”

      “你我现在瞒着,都只是不想她现在绷不住,把自己的身份露出来而已。不过,早晚要知道的。”少女静静叹了口气,目光幽幽地落到手边一枝盛开的橘色月季上,蓦地伸出白嫩小手,略一用力,将那娇艳的花朵瞬间掐了下来。

      “没有刺的花。”少女挑起眼睫,示意离索去看,“不必怎么用力,便会被人摧残了。”

      她葱白的指尖在花瓣根部横着掠过,那卷曲的纤薄花瓣被迫撑开,接着便纷纷扬扬地散落一地。深深浅浅的橘红落在她的紫缎罗裙之上,明明是鲜亮的颜色,却透着一股不祥的凄凉。

      离索突然一步上前,抢过她手上的半朵月季,转头便插上自己的发冠。安晓妍愣怔地抬起眼来,少年跑了一天,发髻本来就有些散乱,硬生生又插了朵只剩一半的花,显得滑稽又狼狈,脸上却反有一种令人难以逼视的灿烂光彩,把夕阳都硬生生映出朝气来。“安小姐,花该是这么玩的。”他笑道,“反正有没有刺都迟早会落,不如趁它还漂亮的时候,抓紧时间簪在头上的好。”

      汪明烟跟侍女们换完衣服出来,重新带上了之前的那顶斗笠,斗笠上的青纱与浅蓝百褶相配,显得女生身形细瘦绰约,格外动人。她见到两人相谈甚欢的样子,想起安晓妍之前对离索的评价,没来由地有点酸,出声问:“是去骆家园子里吗?”

      离索看到她,先赞一声“这身打扮不错,显素雅”,又回道:“不是,请客的家主是我们平辈,没必要家宴,安排在八仙楼。”他狐疑地看了她一眼,又盯住安晓妍:“这么老实,都没拆开看?”

      少女涨红了脸:“我们怎么可能如此失礼,你不要小人之心!”

      八仙楼在城北,以乳酪和江鲜为京城酒楼中的双绝,骆雁亭自己便是江南出身,对江鲜格外痴迷,一见他们俩进到雅间,便扬手招呼:“快来快来,我让老板特意留的,快马送过来的长江三来鱼,清蒸后泼油调味,绝对当得上京城第一。”他转头又对着汪明烟张罗:“我记得小嫣妹妹喜欢吃甜的?看看他们家的乳酪饼子……”他话说一半,渐渐小了声音:“小嫣?”

      程离索顺手关上屋门,笑眯眯地冲他比了个“嘘”的手势:“小嫣不在,你可别说漏了。”
      汪明烟忙冲他行礼,想要自我介绍,却一时语塞,她抬起头,也愣住了。

      离索还在笑眯眯找补:“我倒是忘了,你小时候见过我们兄妹,这点把戏瞒不……”话还没说完,骆雁亭已经怪叫一声:“明烟妹妹,为什么你会在这儿?”

      这下子连离索也僵住,讪讪:“你们……原来也认识?”

      汪明烟凌乱许久,才讷讷:“我在家里见过骆少爷几面,但没说过话,也不知你就是骆雁亭少爷。”

      骆雁亭皱眉,叹气道:“我当初和你兄长说,妹妹虽然娇惯,但也要带出来让兄弟们见一见聊一聊,你二哥非说我是登徒子,这不,窘迫的时候就来了。”

      他皱着眉看了她一会儿,忽然站起来:“明烟妹妹要是在你身边,牢里头那个莫不是……阿离,你们唱哪出戏呢?”

      程离索一摊手:“这你得去问牢里那姑娘去,她善心大发替人坐牢,我也只得被迫做个善人。”

      骆雁亭忍笑:“你行了,从骨头到肉只有嘴硬的东西。也亏你出手救人,我这边正愁着呢。”

      “你愁什么?我今儿刚在三皇子那看到你们千佛塔的图纸。来京里一年半便搭上了皇家,正是春风得意的时候,有什么可愁的。”

      “论机关术我不如你,但修路建房的本事,放在京中也是够了。一早便心里有数之事,也当不上喜。我愁的不是别人,正是汪家下狱的这件事情呵。”骆雁亭眸色深深,竟有几分落寞,“我那舅舅,杨揽峻,你应该也认识吧?”

      “哪能不认识呢。”程离索笑道,“‘崇山峻岭,揽于一肩’,杨大侠那是当之无愧的真正侠客,当初送你外祖母和你入雁荡休养时,不也是他陪同的吗?”

      骆雁亭点头:“那你可知,我舅舅早年游历京都时,曾与惠泽法师,以及汪家的大哥汪明理结交为友?”

      程离索一愣,转头问汪明烟:“等等,你大哥多大年纪?”

      “二十七了。”她笑笑,“怎么?我是爹娘老来得的女儿,所以小些。”

      骆雁亭接下去:“汪明理和惠泽一人好墨,一人好书,几乎是天生投契的朋友,惠泽为人热心,又颇有侠骨,仰慕舅舅之名,便在他刚入京的时候发帖求见。三人一见如故,差点结为异性兄弟。惠泽南下游学,是舅舅托人招待的几处落脚点,我上京做生意,汪家也明里暗里帮了不少忙。”

      “所以这次……”离索苦笑,“你打算怎么办?”

      “我请你来本就是想求人帮忙。”骆雁亭从怀中拿出一张信纸,展开递过去:“你看看吧,这是舅舅几天前的家书,他现在快马加鞭,已在来京路上了。”

      离索接过信纸,鹿藤宣雪白,潇洒硬挺的字体洋洋洒洒地铺展着,仿佛还能看出写作者的风骨和匆忙。

      贤甥雁亭敬启:

      惊闻千佛塔剧变,汪兄全家入狱,可知缘由?汪家沐皇恩久矣,感念之心,外人亦可知,当不至于谋反作乱。大理寺文书含糊其辞,约是另有内情,望你多做探听安排。若真不能救,我当亲自劫狱,以图汪家血脉留存。天子脚下万事危,我行走多年,早不避生死,便是为友人去了,你外祖母也只当在灵前香上赞一声“好”,你却拖着一家骨肉,艰难求生,比求死难上千万。望谨慎小心,珍重身体,若此次风波得平,便于秋节家宴再聚。

      落款是个飘逸的“峻”字,随后一笔削薄锋利,如刀剑寒光。浓墨森森,静雅的墨香轻轻散发出来,闻着都觉凉。程离索捻着那一角苦笑半晌,才抬头:“这算什么?给自己侄子写绝命书?”

      “外祖母年老,骆家和杨家,其实都算我主事。”骆雁亭收回信纸,“舅舅这架势是请得了外祖母的允,跑我这儿跟家主打招呼来了。”

      离索迅速转过来:杨老侠客故去得早,留丰老太太一人寡居,只留下了一儿一女,女儿嫁了商户相夫教子,儿子随爹爹做了游侠——游侠哪里有家呢?这么多年攒下来的武功、财富与金字招牌,可不是最后都落到了骆雁亭手里头。

      昔年一块儿天真无邪的玩伴,此刻面上还是纨绔公子哥的壳,里儿却已换成了担起两个家族的骨架。程离索心酸之余,又禁不住起了防备,他开始后悔让对方知道独孤嫣在牢里的事情:汪明烟也是汪家骨血,骆雁亭若是只为舅舅考虑,很可能会强行掳走汪明烟,将错就错地把独孤嫣牺牲在牢里。他心里有了疑,再看骆雁亭的笑容,便怎么都不是滋味,干脆先开口客气:“这丫头也算汪家,你舅舅保着她,应该就不会冒劫狱之险了吧?”

      骆雁亭用一种奇异的幽怨目光看着他,似乎下一句就要哭出声,道:“你竟然会怀疑我想坑你妹妹?小嫣也是我的玩伴,怎么可能让她去死!”

      “别跟我玩这套。”离索摆摆手,“你亲舅不怎么在京里,你应该知道吧?凭现在御林军的配置和天牢机关,我师父师叔一起上都不一定能全身而退保人出来。我要是你,我也得打歪主意。”

      “歪主意,我倒是想打。”骆雁亭冷笑,“那我问你,我要是坑了小嫣,你们会不会为了给她报仇,把我和舅舅一锅烩了?”他一拳敲在离索肩膀上:“你这种睚眦必报的性子,偏偏遇上个护犊子的师门,惹了你,能比惹上天牢那帮御林军舒服多少?”

      程离索叹息:“我现在说出来,就是不希望变成那样子,雁亭,你和你舅舅都等等我,现在已经查出了不少事情,千佛塔这场火,定与汪家无关。”

      他若有所思:“搞不好闹到最后,我自己要和杨大侠合伙去劫天牢了。”

      两人各有心事,汪明烟在一旁说不上话,也觉得尴尬。骆雁亭先注意到她窘迫,笑道:“你看看,本来是叙旧作乐的宴席,让你喝得比断头酒还闷,别理他,阿烟妹妹,吃菜!”

      汪明烟讷讷点头,只敢不声不响地低头喝汤,骆雁亭忍不住笑:“和这个狗脾气的家伙相处这么久,也是辛苦你了。”

      汪明烟抬头微笑,在心里疯狂赞同。

      骆雁亭不给面子地继续:“不过他现在大概比小时候好很多,我当年陪祖母到雁荡修养,上山的第一天,就遇上这小子和他师姐吵架。”

      “师姐?”汪明烟想起那死了的女孩儿,担忧地看了离索一眼。

      “是学医的那个顾师姐。”程离索淡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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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第一卷墨香第十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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