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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第四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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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帝姬来访
羽扇层层,华盖葳蕤,获了尊号的冬恒,仪仗更为盛大,护卫、熏香、掌扇、侍从、抬轿等数十位神仙浩浩荡荡走在北宫的中道上,一路上皆是艳羡之声。
冬恒坐在轿中,轻轻抚了抚腿上的团扇,扇坠的珠子已被把玩的锃亮,穗子却是新制的,一新一旧对比明显。这把颇似风神扇的团扇,是先天后留给她的唯一念想,摇出的风,总会让她想起自己的母神,也让她格外珍视。
裴洛却一直望向窗外,眼神空洞,反复回想着天帝的话,让他们二人来沧灵朝苑,陛下究竟想看到什么?二人皆是心事重重,一路无话。
行至苑门,未见两位神君,唯有几位神侍相迎,轿下为首的小仙狠狠瞪了一眼身后的仙侍,仙侍正是方才来传旨的那位,轿门打开,为首的小仙忙扶着冬恒拿了团扇的手,请她下轿,道:“臣下早已吩咐了仙侍前来请两位神君候着,定是仙侍懒怠,浑忘了臣的嘱托。”听了小仙的言语谴责,后排的仙侍低头不敢言语,仙侍知道那是帝姬座下修炼的仙玄,轻易得罪不得。
裴洛于另一侧挽起冬恒的手臂,道:“帝姬向来宽仁,况弦姻神君为救陛下而负伤,乃天族恩人,定当礼待,你这番莫不是要让人诟病帝姬目中无人吗?”裴洛冷冷一瞪,小仙忙收起了方才的趾高气昂,低眉顺眼,不再言语。
冬恒将手中的团扇换至裴洛挽着的手上,顺势抽走了衣袖,脱离了小仙的搀扶,半个身子轻轻靠着裴洛,对着小仙道:“琳琅,你们且在外候着,不得扰两位神君清净。”仪仗听令留在园外,唯有天帝委派的一队侍从相随。
小仙并仙侍们恭敬退往一侧,裴洛接下了仙侍手里的药盒,二人由神侍带领进了苑门。
行至苑中,冬恒轻摇团扇,道:“你也太谨慎了些,我是帝姬,让他们来拜我也无不妥,今日陛下给了这样的仪仗,不也是给足你我颜面吗?”
裴洛心里叹气,如若真的如此,又怎会派他二人来此地,面对她,也只得温和解释道:“陛下恩赏是陛下的恩典,今日仪仗已近乎与陛下相同规格,陛下是君,我们是臣,旁人的议论倒还是次要,只是不好让陛下觉得你我对于这样的赏赐如此泰然自若,这些猜忌只怕会引起波澜,如今的天族经不起丝毫折腾,我们万万不要徒增陛下的烦忧啊。”
冬恒虽是听着,心早已飞向身旁的各式花丛,待裴洛说完,便随之应和道:“朝政上的事我也不大懂,听你的便是了。只是陛下自小待我都很敬重,也不至如此谨慎吧。”
他也不忍再去揭开伤疤,只轻描淡写道:“陛下毕竟与你并非一母所出,又不在一处养育,有些事,到底不能完全看透。”
冬恒看着他满面严肃,笑道:“好了好了,我现在最为亲近的人,唯有你与君泽,不想那些复杂的事,只要我们一家平安就好。”
裴洛看着沉溺于眼前繁华的帝姬,心里充溢着无奈,她若有她父神母神一半的心性与智谋,当年也不至于输掉储君之位,只是她如此不喜阴私权谋,这样糊糊涂涂,不明真相地过完一生,应当也是快乐的吧。
说话间,已至大殿,止戈与烻城立于主位,远远朝冬恒行了礼。冬恒与裴洛相携踏入正殿,示意仙侍皆立于座位之后,二人缓缓行至殿中,帝姬方道:“二位神君快免礼。”
接了药盒,烻城谦谦有礼请二位落座。他扫了一眼侧面的侍从,看规制应是无极殿的人,天帝究竟是要彰显天恩,还是不放心他们呢?
烻城虽是解释许久,但止戈却不愿管什么天族影响什么和气相待,满面不耐,一脚蹬在椅上,靠着椅背看向另一侧,宛如一只休憩的金狮,不愿回头一下,与烻城之间兴许还能再坐两三人。
宴会上的唇枪舌战,又有了方才那一番折腾,她的耐心大约已至极限,烻城余光看到她那样嚣张的姿态,略有担忧,陛下此举意味深长,如若止戈中途按捺不住怒火与他们起了冲突,不知又该招来怎样的猜疑和非议。
冬恒目光扫过四面,这正殿处处流金,暖黄的墙壁之上密布着细碎的闪粉,倒与光神之光颇为相合,只是无太多陈设,略显空荡。主座后一巨幅画布,绘着的是晖开天辟地之景,寓意万物初生,朝气蓬勃,只是此景自是无人得见,不过是后人的想象罢了。
黑檀方桌上,玫瑰乳酥的诱人奶香与芙蓉凉糕的清甜之气交织,揉在略带雨气的白茶热气中,香气扑鼻。方才宴上未能饱餐,本想大快朵颐,可如今见了那二人,止戈顿时没了胃口。
烻城打开药盒,两枚黑色丸药闪着些许金光,一股腥气扑面而来,裴洛道:“陛下特赐乌金丸两颗,美人蕉一盒并草药一箱,愿神君早日痊愈。”
烻城合了盖子,微微躬身道:“有劳帝姬与神君,臣定当感念陛下圣恩。”药神虽是不在药神宫,但止戈派了人盯着药神宫的药徒们日日配了送来,陛下也特意吩咐人多添了些温补之药,日日的丸药、汤药、药浴早已让他苦不堪言,如今又赐了这么多,他心里暗暗叹气,如若这些真的有效,又怎会这么多天也不见好。
冬恒微笑点头,目光转向主位另一头的止戈,她依旧是那样嚣张的姿态,毫无收敛之意,本就是带了交好的旨意前来,又有众多仙侍在旁看着,冬恒十分尴尬,不知如何开口。
发觉冬恒尴尬的神色,烻城向后靠了靠,仪态放松了些,满面笑意道:“许久未见,不知君泽可好?”
神之繁育,起初是由灵气自我凝聚,进而化形出新的神,如此诞生的神生来皆具天赋,通过五层觉醒来激发全部力量,几位主神便是如此;或可将两位神的灵气注入育灵树,如若灵力相合便可育出灵种,凝聚灵力后诞生,但此法所出之神,诞生之初没有天赋,称神子,需历劫觉醒天赋后再经历五层觉醒,譬如冬恒帝姬;而后,五界混战不休,灵气衰弱,空中久未凝聚出新神,而育灵树也无法诞生灵种,神族为繁衍生息,便仿照其余几界的繁衍之法,由神夫妇交合,妻子以身体为器育出神子,与灵种育出的神子相似,需先觉醒天赋,而帝姬夫妇之子君泽、海神雾神夫妇之子雨境和电神药神夫妇之女郁茵,便是这样的神子。
一说起君泽,冬恒霎时开了话匣:“有劳神君挂念,一切皆好,小神子样貌颇似裴洛,只是尚未觉醒天赋,不知会有何神力。”她的骄傲之情溢于言表,近些年育出的神子中,唯有君泽灵力最足,常被众神仙夸赞颇具先天帝之风。
烻城继续恭维道:“帝姬和神君神姿玉貌,怀瑾握瑜,又有帝姬费心养育,神君躬身教导,未来必是天族之栋梁。”
裴洛轻轻按了冬恒的手,神色波澜不惊,谦虚道:“神君过誉了,小儿年幼,资质浅薄,尚未曾带出来拜见诸位,如若得空定当带来请神君赐教。”
冬恒发髻上的珠钗轻摆,不慎勾了头发,裴洛略略微笑,熟练地帮她理好,身后仙侍皆是浅笑,也未避视,似是对此景见怪不怪。
烻城挑眉,心想,他对她这些恩爱,又有几分发自内心,笑道:“神君抬举了,臣多年不羁,早已疏于修炼,不似神君与帝姬伉俪情深,业精于勤,也实无可教之处。”
来来往往的客套之词早已令止戈昏昏欲睡,原本以为一盏茶功夫便可了结的一桩差事,却已来来回回添了二三盏茶,这二人还未有离去之意。她心里鄙夷,裴洛面上演这一出君臣和睦,早忘了昔日他罔顾自己的信任,利用自己时的嘴脸吧。她无趣地环顾一周,终是忍不住起身道:“我还有差事,恕不奉陪。”说罢,越过桌子便要离去。
烻城忙出手拉住止戈,却不料体内灵气忽而暴动,忙抚了抚心口,压制了体内混乱的灵气,略带喘息道:“差事尚不急,今日你我得封神君,乃陛下的恩典,离不开帝姬的扶持,还未在此谢过帝姬天恩。”
裴洛和冬恒心中皆是吃惊,不曾想他的伤如此严重,才几番对话便撑不下来,冬恒忙道:“弦姻神君不必拘礼,二位于天族有大恩,无论怎样的封赏都无法与你们的功绩相配。”
止戈亦是吃惊的望着身边的烻城,她鲜少与他共处,或有机会见他时也不至如此虚弱,为何今日会如此?想到此处,她不由得低了头,心中又多了一分愧疚,缓缓坐回原处。
他二人的婚事,原本便似一场闹剧,婚后依旧各自住着原先的宫室,二人也无过多交际。似乎唯一证明他们婚事的,只有那日在众神见证下行结缘礼时,他二人注入灵力令四千年不曾育出新神子的育灵树孕育出了一颗新的灵种,此事也令整个天界皆为震动。而今他二人同住沧灵朝苑,也是因为与魔族的大战时,天帝与烻城被困求援,而止戈却因为与淼瀚的口角而与他大战一番,延误军机,致烻城重伤,她自责不已,才与他同搬来此处,盯着神侍好生照料。
冬恒因方才的焦急,耳上的耳坠随身轻轻摇摆,坠上的蓝宝石反射了光影到止戈面前的案上,跳动的圆形光斑有些晃眼,止戈略略将脸偏向了烻城一侧。
烻城微笑点头,这样的场面他应付起来绰绰有余,奈何身体实在支撑不住,回头虚弱对止戈道:“可有流云丹……”他的话音未落,止戈眼睛瞪得浑圆,面上的内疚之色,转而成了疑惑。
这流云丹是当年晖赠予妄睚、裴洛和她师兄妹三人,有极佳的稳定灵气,修炼心法之效,从不示人,他为何会知晓?妄睚与政党不共戴天,必不会透露,自己也从未提及,疑惑之火,不由得烧到了裴洛身上。
同样震惊的,还有坐在冬恒身后的裴洛,这丹药极为难得,晖一人只赐了三颗,妄睚得了便一口吞掉,止戈一颗都没舍得吃,他为何会知晓,莫非是她……可是这二人看起来冷冷淡淡,何时有如此亲近信任?
看着哑口无言的止戈,烻城稍稍放心下来,果然与晖相关的事,对她皆是受用。能引他二人互相猜忌,他内心略有得意,微微凑近了些,偏了头,低声问道:“可有难言之隐?”
止戈忆起京墨的嘱托,纵有疑惑,仍是闭了双目,右手在额前画出波浪状,左手在胸前平摊,右手下来轻覆其上,悄悄运功,凝出了一颗蓝色丹药。他若无其事地接过丹药,侧着身子吞下后,一股暖意在体内流转,躁动的灵气皆回归本位,气息有了前所未有的平顺,果然不错。
唯有冬恒不明状况,以为只是普通灵药,大方道:“看来此药颇为适用,弦姻神君气色好了不少,可有药方,本君可让制药司多制一些。”
止戈的手仍晾在半空,惊讶之余,见烻城如此行动自然,毫无解释之意,一副对此药十分熟悉的神情。当年她与裴洛二人的三颗药皆未服用,后来有传言说他献给鸿霖以表诚心,再由鸿霖赏给烻城倒也顺利成章,莫非……她蹙眉望向裴洛,已是几千年未仔细看他,他依旧是容貌迤逦,只是眼眸更为深邃,仿佛永远看不到底。
裴洛发觉止戈对自己的凝视,也看向她,依旧是那副波澜不惊的神情,仿佛谁也不能从他面上读出什么。
止戈也并未挪开目光,毕竟相识万年,仍试图从他面上看出他的心思,顺着冬恒的话头,试探道:“帝姬有所不知,这药是当年师尊所赐,极难制作,也就只得了那些,方子已然失传,不可再得了。”话语间,止戈眼神却从未从裴洛身上移开,只可惜,裴洛的面容上,哪怕一瞬的心虚之意也没有,止戈略有失望,到底是他掩饰的太好,还是真的不是他,方才坚定的质问之色也添了几分疑惑。
听闻是师门之事,冬恒方发觉气氛微妙,止戈也毫不避讳,目光一直在她身旁的裴洛身上。他二人的对视终是被冬恒察觉,冬恒略觉尴尬,略略挪了挪桌上的杯盏道:“原来如此。”她心里略有失落,师门的事,裴洛从未对自己提过。
止戈桌下的手暗暗握紧,烻城的余光瞟到她几乎要炸起的碎发,饮茶的嘴却微微发笑,心里默默数着时候,三,二,一……
止戈深深吸了口气,叫出了那个千年不曾喊过的称呼:“如若本神没记错,师兄……那里应该还有两颗流云丹吧。”
那双毫无波澜的深邃眼眸忽而抖动,面上却是从未有过的惊慌失措,方才轻松的手紧紧握住扶手,小腿紧绷,贴着椅子,似要站起。
听着他椅子略微挪动的声音,冬恒疑惑回头看着他,她从未见过他有如此紧张的神情。方才席间就察觉他的目光一直在东席游移,也因为传言有些许疑心,可席上他的回答有礼有节,一点破绽也没有露出,可此时她不过是答了他的话便让他如此紧张,莫不是真如传言所说,战神对夜神爱而不得,心生怨恨,这才关系破裂?
烻城悠然放下杯盏,以衣袖轻轻拭去嘴角的茶水,平日里裴洛连蹙眉都不曾有,有生之年居然能在裴洛脸上看到这等错愕的神情,真是有趣。
裴洛终究还是那片寂寥无波的夜色,短暂的吃惊后,很快稳了心神,眼神里的微波平复,略挂了分客套的笑意道:“确有两颗,既是对弦姻神君有益,晚些时候我便遣人给师妹送来。”
应答稳妥,冬恒摇了摇团扇,以为许是自己多心了,便微笑点头附和。
止戈眉毛微微上挑,勉强憋出了一副笑意道:“如此,真是多谢师兄慷慨解囊。”
烻城衣袖后的唇角轻轻勾起,露出一抹不知是嘲讽还是得意的笑,让他二人破冰已实属难得,又能多得些药,也是意外之喜。他静静审视着身旁强忍怒意吞食茶点的止戈,也难怪妄睚与鸿霖皆喜用她,果然是一把好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