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花清夜 似水柔情 第三部》云深不归处

30、第三十章

　　似水虽是易容来了这里，但是内心深处还是个小丫头，对于宫里的蜚短流长总是有些兴趣，闲暇时，锦临宫内的太监宫女们便会聚在一起闲话，这些宫里的可怜人儿平日里伺候主子，连宫外的一片云彩也看不到，自然最喜欢的便是聚在一起分享宫中的闲言碎语，一些零碎的杂事。这对从未在宫里生活过的似水来说，自然是处处新奇。
　　当她们谈到那刚登基的新帝，说他日日苼歌，躲在后宫里醉生梦死，好在朝堂上有众王爷和辅政大臣，忠心辅佐时，似水总会不屑地撇撇嘴，想到麽麽曾极力赞美的皇上竟然是这等模样，不由觉得前途渺茫。
　　但是皇上毕竟深居简出，而他们都不过是宫内低等内监，也许一生都极难见着一面，对于他的事情也不过是捕风捉影，道听途说罢了，倒是另一个皇子，时时被她们满怀欢欣地提到，似水亦也注意到了，那个人，便也是锦临曾在意过的唯一一个在这寂寂深宫中关怀过他的兄长——凌云。
　　然而，这样一个神秘的人物，虽然也同样不易为人所见，却还是被侍女内监们所津津乐道，似水从未见过一个皇子可以引得连太监都如此感兴趣，不由也伸长了耳朵。
　　话题的一开始，可能是某个侍女红着脸说自己在为路过什么什么地方办些什么事情的时候，远远地瞧见过这凌云皇子一眼，或者是听说哪个宫里的小姐妹因着什么缘由而见着了凌云皇子，这时候，旁人无一例外，必会羡艳地追问着：他是什么模样？他在做什么？他同你说话了么？他可也瞧见你了？
　　一般此时，侍女总会羞涩地红了脸，半日不语，但是光凭那神态，也可看得出那传说中的皇子是生得如何俊美非凡，如风光雯月一般了，眉目如画到也许只是让人远远一瞥，便足以回味无穷，遐思无限。
　　然后，众人便会打开了话罐子一般的，又开始将这个宫内人人好奇却又难得一见的皇子生平事迹，反反复复而又絮絮叨叨地说上半日，于是似水便知道了，他曾是先皇最宠爱的皇子，知道了他自小便天赋聪颖，琴棋书画，诗词歌赋样样出众，知道了他才华横溢，气度优雅，知道了他洁身自好，从不曾娶妾纳妃，对任何人都温文尔雅却也拒人于千里，知道了他深居简出，神龙见首不见尾。
　　每当他们说到此处，一些动情了的侍女便会感叹地说一句：“皇子生的那样的俊，哪怕只是无名无份地服侍他一夜，便是死也甘愿了。”
　　这是个流云般的绮梦，但是这份心却是人人相同，无论男女。
　　似水惊讶之余，便也生了几分兴趣，随即却又觉得有些好笑，什么样的人可使得众人迷恋至此，皮相而已，也端得这么入迷么？宫里的人毕竟是见识少些，来来回回的也不过这几张面孔，若是见了那她曾远远一瞥过的武林盟主，怕是连心都要跳出来了。

　　然而这偷得浮生半日闲的功夫往往只得一刻，下一刻，锦临的怒喝声便一如既往地从殿内传了出来。
　　“都死到哪里去了，还不给本王进来把这桌子擦干净了？”

　　说起这小霸王，也许因着双腿已残，平日里也无什么爱好，所幸有那个传说中的凌云皇子的照顾，于是生活便极尽穷极奢华。
　　他的规矩和他的脾气一样，又多又臭，先是极爱洁净，虽是常居殿内从不外出，但偏要一身装束必须衣痕崭崭，纤尘不染，更要求房内的几上案上，凡他看得到的地方，都不许着一粒灰。
　　至于吃穿用度上的讲究，可就更如天上繁星了，众人平日里可是大气都不敢吭一声，只求将他伺候好了，少受点板子。

　　“笨手笨脚的，连杯茶都拿不稳，莫非想烫死本王不成？”
　　大殿内，又再度传来锦临生气的斥责声。

　　“你又乱发脾气了是不是？”
　　下一刻，似水已冲入房内，双手叉腰，仿佛她才是那个高高在上，养尊处优的皇子。
　　撇向一旁，果然又见着一票人跪在地上瑟瑟地发着抖。
　　“本王今日心情不好。” 见着她，锦临莫名地涌起一阵心虚。连带地连一向嚣张的声音都轻了几分。
　　“心情不好？你何时心情好过！”她冷哼，话中浓浓的不屑之意让周围的人都忍不住倒抽一口冷气。
　　在宫中这么多年，还没见过哪个下人敢用这种语气和锦临皇子说话。
　　偏偏皇子的纵容之态，让他们完全地捉摸不透。

　　“你若要想有个好身体，光靠大夫哪里足够，口腹之欲得戒，更要戒急忍躁。”

　　“本王凭什么要听你的？”
　　似水神秘地一笑说：“就凭昨晚你和我谈了大半夜’心事’，结果倒头就睡，还拉着我的衣袖不肯放，把我给累得半死，这么大的功劳换你今天乖乖听我的，不吃亏吧！”
　　锦临的脸上泛起可疑的红晕：“你……你……！”，却是无言以对
　　似水又道：“你要是还这么婆婆妈妈地，我就把你昨晚上说的梦话一字不漏地公之于众。”这回她笑得极之邪恶。

　　回想昨夜，小霸王和她谈了数个时辰后，终于支撑不住，一个人歪倒在了桌上睡着了。这可苦了她了，好容易到门外找了小太监们帮忙，将他搬上了床，却在离去的瞬间被他拉住了衣袖。

　　“别走，本王不想……不想一个人待着！”
　　不知是酒性上来还是害羞，那时他的脸红得像个熟透的苹果，低声的嚅诺着，似是哀求。

　　似水心软了一下，喂了他一些水，却被他拽着衣角也走不了，只能任凭他这么拉着。他虽然醉着，力气却是出奇地大，根本拉不开被他紧紧捏着的衣袖。
　　小太监们朝他笑笑，她欲哭无泪地一个人留了下来。的
　　迷迷糊糊地靠着床边打着瞌睡。
　　他在睡梦中仍然极不安稳，不停地喃喃自语，声音忽大忽小，似水也听不清楚她说了些什么，只明白他有着难言的心事，可她却没办法安慰她，也不明白自己能做些什么，只能轻轻地拍着他的背。
　　虽然不知道他叨叨地说些什么梦话，但是今日拿来威胁他却是最好不过。

　　锦临知道昨夜似水为了他一夜同宿在这殿中，不知为何心中微微作酸，有几许动容。

　　“那你说，你究竟要怎么样？”他的底气明显有些不足。
　　众人这回可奇了怪了，从未见皇子有如此退缩的时候。

　　“不怎么样，就是要你好好地治腿。”

　　犹如在平静的池面上丢下一块巨石。
　　满室都突然陷入了寂静

　　锦临深深地看着似水，好半晌，终于淡淡道：“好，我信你，我治。”
　　那一声出口时，仿佛心头放下了什么积压已久的重负，一瞬间，神清气朗，目光清澈。
　　“真的？”似水不由地有些惊喜
　　锦临瞥了她一眼：“本王只是信你才答应的，毕竟那个姓宫的对你如此重视，竟宁肯因此而威胁本王，由此可知你是个不一般的人。”他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似水想不到他小小年纪，竟有这种见解，一时间也不知该做什么回答。

　　锦临见她发呆的模样，却是觉得好笑：“楞着做什么？去请他来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