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花清夜 似水柔情 第三部》云深不归处

31、第三十一章

　　湖中有亭，亭中有人。人独立，无意对酒。
　　悠扬宛转的笛声从那亭中传出，如薄雾轻烟般卷着，飘着，在这青砖墙白瓦顶的宫中幽幽蔓延，如春寒般沁人心脾。

　　这不是似水第一次听到这笛声，好奇心更引得她急欲看看那被传得神乎其人的凌云皇子该是何等模样。
　　笛声仿似明白她的心情，幽远幽近，缥缈轻逸，只为引她前来。

　　她沿着粉石小道一路漫步。湖中，是一座白玉雅亭。
　　湖面微波轻澜，折射旭光金鳞点点。
　　偶尔有风催落桃花瓣瓣，点缀碧水，油绿的藤萝垂檐绕柱，随着透薄纱帘卷系于两边柱子上，萦砌盘阶。

　　“出来吧！”
　　还未见人，已闻其声
　　那声音极低极柔，却如此沉润，宛如湖底水沙滑过指间般动人。
　　不是少年的高亢，也不是成年的低沉。那是种是絮的轻，丝的柔，泉的清。
　　极之悦耳，比美酒更能醉人。而那声音的主人，更可谓之绝世无双。

　　他静静地回身，首先令人震慑的是他那双如霜清冷的双眸。望过去，直如到了云海深处，烟雨茫茫，令人不敢逼视。
　　那一袭紫墨绸衫，外罩雪白绫罗，肌如寒玉，凤眸清澈，宛如天人下凡。
　　也难怪侍女们形容他时，常常神晕目眩，心悸不能自己。

　　然，只此一眼，似水就知道了这个如神祗般华贵俊魅的男子正是那个在楚榭中匆匆一瞥的冰雁，然而当日是遥遥一瞥，今日却是正面相对。
　　一时间，心头跳腾不已，既有对他的惊艳，又充斥着某种恐惧。
　　暗自凛神，她想起了脸上的□□，无论如何，眼下她的身份是锦临身边的药童，宫越与宛月是当世神医，他们的技艺怎可能被发觉。即便，这人是当世第一高手，武林盟主，冰雁。

　　想至此，她立即故作镇定地礼貌道：“小人见过皇子。”

　　凌云星眸轻合，摇摇头，突地，双眸一睁，寒光如剑：“你究竟是何人？”
　　这一眼，犀利至极，威严至极，与他俊美绝世的容颜一样，顷刻间似水的腿脚便软了半分，险些便要摊倒在地。
　　即使面对寒云浩，她也不曾有过这般的失控，一瞬间，她意识到眼前的男子，绝非只是个如容貌上那般高贵优雅。

　　“在下……不……不知皇子是何意，小人乃……乃是御医院药童，随宫神医入宫……”

　　似水心中叫苦不喋，无法抑制语中的结巴之意，不得已，一个哆索又将宫越供了出来，只得暗自惭愧一下，她可不是有心要出卖他啊。

　　像是看出了她的恐惧，他的目光一瞬间平静如止水，只神情冷淡地凝视着似水，那眸中一片空澈。渺远冰雪中带着摄人而高贵的俊美，却有入骨的清冷淡在周身。
　　似水深呼吸了几口气，静静地大气都不敢出声。
　　心中却是喃喃抱怨着，是谁说这凌云皇子温文尔雅的？真该拿出去扇大嘴巴，这人摆明了是个难缠的主啊。

　　她的腹议只到一半，便又听见他淡淡道：“一个女子为何要易容入宫？”

　　骤然间，她只觉得周身都凉嗖嗖的冷汗直流。
　　只一眼，这厉害的凌云皇子便看透了她的伪装，让她连辩解的功夫都不曾有。
　　略抬头，她更是魂飞魄散。

　　那俊美绝世的皇子此时正举步向她走来，那清亮的眸光似一抹冷光中的雪，白的刺目，带着夺目的锋芒，举手似要掀开她面上精致的人皮面具。
　　她心头一慌，无意识地便朝后退去，一个步履不稳，更直接跌落在地，瑟瑟发抖地看着她，往日里的勇敢镇定，此时统统都见了阎王老爷，心头急急突跳，只余一个念头——逃！！快逃。

　　像是看出她心头所想，俊美的皇子驻足了，收回了自己的手，他展眉，似是微笑了笑：“起来吧，我不会伤你。”
　　这温和的话语一出，似水竟奇异般地安抚下了紧张的心情。
　　偷偷地舒了口气，她有些懊恼地从地上缓缓地爬了起来，却仍旧维持着一定的距离，生怕他突然上前揭穿了她的容貌，识穿了她的身份。
　　然而，当时的似水却并不会想到，那凌云皇子根本从未看过未来皇后的画像，即使相见，也绝无识得可能。

　　恍惚间，似乎听得他幽然低叹一声：“看你只是个小丫头，我也不会为难于你，既然你不愿以真面目示人，便罢了吧，只说说，你为何要来到宫中？”
　　她心头有些不满，也不知这皇子生就的什么眼睛，竟和宫越一样说她是小丫头，微撇嘴角，她道：“只是随着宫越进来瞧瞧罢了，皇宫这么大，可不是有许多新奇之处么？”
　　她的回答本就是真心，凌云凝视着她的眸子半晌，遂淡然一笑：“你既不是宫中之人，那你必曾在江湖中见过我，是么？”

　　“没……没有……”
　　她慌忙摆手，完全忘记了自己一紧张一撒谎便结巴的毛病根本改不过来。
　　更可怕的是，此人目光，当真犀利如刃，寥寥几句，便已把她的老底都翻了个朝天，一丝一毫都无法隐藏，当真可怕至极。

　　后者倒也不恼，只带着深思的目光看着她，半晌方道：“我知你对锦临也算得是真心实意，更让他不再自暴自弃，这一点，我也该感谢你。既如此，今日我也不为难于你。” 他的眸光清冷透澈得犹如一汪雪水，隐隐地似乎带有其他意味。

　　然而此言一出，似水方知道原来这几日她的一举一动，他全都知晓，若是普通心怀叵测之人，恐怕早已死无葬身之地。
　　回想到他那日在楚榭中的身手，似水知道若他执意要瞧自己的真面目，自己也绝逃不掉这一劫，更不可能好言相慰，所幸，此人是个正人君子，又可能见自己年纪尚幼，不忍相逼，倒也是个心地正直之人。
　　然而她自己，却感觉犹如在鬼门关前转了一圈。

　　一时间，亭内寂静如初。

　　良久，传来他云淡风清地一句
　　“既如此，那便记住你的话吧。”
　　他的眸光依旧清冷温和，声音低沉悦耳，带着一种如琴声般空灵极致的韵味
　　只是恍然间那幽然一笑，便已犹如最锋利的宝剑豁然出鞘，刹那间，似水明白了过来，他是在警告自己，若是透露了半分他的身份于锦临或是他人知道，只怕他不会在手下留情。
　　顿时冷汗涔涔，毛骨悚然，只一径点头称是，不敢再言其他。

　　凌云于是优雅一笑，再不多言，转身施施然离去。
　　远远望去，只见他身影清朗俊逸似玉树朝霞，风神飘举，直非红尘中人，然而这样的人，却在刚才让她惊慌失措，大大地丢了脸。
　　想至此，似水不由喃喃地抱怨起来：“该死的宫越，还说易容术天下第一呢，险些把我给害死，看我下回可饶不饶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