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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第二十六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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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宫越呢?宫越在哪?”
宫墨蕊抬起头来,似乎并不为她打扰了他的浅眠而不悦,一根浅蓝的丝质绸带,随意地将那一头如泼墨般浓黑乌亮的头发绑起来,前额垂下几缕,显得别有一种慵懒。同样浅蓝的宽袖斜襟儒衫,没有任何缀饰,看似简陋,却在他半躺半坐的侧头托腮的闲适中,显出一份让人莫名想亲近的清幽。
“墨蕊,你知道宫越在哪吗?”
宫墨蕊微微挑眉,似乎对她如此亲昵的称谓而显得不以为然。
“你以为,他会待在有我的地方么?”
那一脸的平静无波,仿佛是在陈述一件再自然不过的事情。
似水骤然间泄了气般地重重坐下,又因忽然想到了什么而跳了起来:“对了,我怎么忘记了你亦也是神医之一。”她讨好地朝他笑笑,“有个事,我想请你帮忙。”
他没说话,低垂眼眸,慢条斯理的喝了口茶,半响方才似笑非笑地道:“你是想叫我去治锦临皇子的腿吧。”
似水一口茶匍入口便呛了出来,俏脸咳得通红。
拍拍胸口顺了气,这才睨着宫墨蕊道:“你会读心术?”
他又慢吞吞地道了句:“你想说什么,都已写在了脸上。”
“有这么明显么?”她自言自语地嘟囔了句,“那你说,你有能力治好么?”
他抬眼瞥了她一眼,回答得却是干脆利落:“没有!”
似水愕然:“你不是神医么?”
“但不是神仙。”他答得理所当然。
似水转身欲走,宫墨蕊在她身后又补了句:“即使宫越和宛月也是一样的回答。”
于是她跨出去的步子又迈了回来,直冲到他的面前,蹲下,她与坐在躺椅上的他平视:“难道那小皇子就真的只能一生都不能下地而行么?那样……不是太可怜了……”
他看向她,迷迷蒙蒙的眸光仿佛能溢出水来,如骤然绽放的清莲,带着令人不可知的情绪。
“你在可怜他?”
似水分辨不清他深眸里此时的含义,只是有些窘迫地道:“看他年纪轻轻的,却只能躺在床上,不能像寻常人家的少年一般行走蹦跳,也实在不忍心。”
宫墨蕊收回审视她的目光,修远深如潭水的凤眸平静无澜:“世间多苦难,他这点挫折,又算得什么?”
似水跳将起来:“什么叫不算什么?一个人不能下地行走,难道还不算苦难,不算极至悲惨么”
宫墨蕊抬头,深邃的目光仿佛要看到她的心理去。
一字一句地,他道:“生、老、病、死、爱别离、求不得,世间真正的悲哀苦痛之事,你见过几桩,又看过几桩。”
似水被他说的回不出话来,良久,又见他淡然道:“他虽然脚不能行,但毕竟过着锦衣美食的皇族生活,身边无人敢怠慢他,欺辱他,更可一生安享富贵,世上的事往往都是祸福相依,世事难料,自古难全。”
“你根本不理解他的苦,那种拘于一方天地之中,因着身份和种种原因所限的无奈而不得自由的感觉,常人总以为富贵荣华便是最好的东西,却殊不知什么才是我们真正想要的。”似水想到了自己,有感而发,“若我是他,我会宁愿自己没有生在皇家,却有健全的双腿,可以走遍大江南北,驰骋天下,自由来去。这份快意岂能是锦衣华服,金银美食可以替代,何况那是种连选择的机会亦也没有的人生,怎能不悲哀?”
闻言,宫墨蕊缓缓的笑了,那笑容淡似浮云,却为他清丽冷淡的容颜染上了几分动人的魅色。
“难怪,宫越会如此重视你!”
似水楞了楞,回道:“这和宫越又有什么关系?”
他沉默
良久却转口问道:“你可知皇子为何会废了双腿?”
似水摇摇头。
“他的母妃在怀他时已被人下了毒,侥幸留下了他的性命,强撑到出世时撒手人寰,却终究没有办法清除这毒对他的影响。这是从母胎中就带上的毒,即使华陀再世,也是无能为力。”
似水沉默了,
好半晌,她方才出声道:“那……那他知道吗?”
“知道又如何,不知道又如何?”
他微微冷笑,冷丽中带出几分沧凉。
似水语塞了,的确,知道与不知道又有何分别呢,深宫重重,他又能向谁去讨公道?突然间,像是明白他无奈而又悲凉的心境。
“其实……虽不能如常人一般行走,但是想要下地,亦也不是没有办法。”
宫墨蕊突然淡淡道,他的话无疑地让似水的心中涌起了一线希望。
“什么办法?你快说?”情急之下,她便无意识地拉住了他的衣袖。
他瞥了她焦急期盼的面孔一眼,不动声色地将自己的衣袖缓缓地抽了出来。
“他的毒虽无法根除,却能通过针灸之术与长期的调养渐渐地将养调息,即便将来不能如常人一般行走,但若是借助拐杖之力,也能下地移步。”
“太好了。”似水欣喜道,“既然如此,你快陪我去治他吧。”
宫墨蕊不为所动,却是看了她一眼,冷冷清清地道了句:“你又不是他,怎知他便愿意?”
“能下地行走,又有谁人不愿?难道还想一生……”似水语到一半,突然想到了什么而止住了口,的确,堂堂一个皇子,怎能忍受自己像个瘸子般借助拐杖行走,与其如此,他自然宁愿永远躺在床上,至少不必接受他人异样的眼光,即使避于世内,却也避开了世人的议论。
可笑,真是可笑,为了所谓的颜面,和尊严,他竟宁肯让自己如此过一辈子。
似水心头纠结起来,种种复杂的情绪一闪而过。
虽然对这样一个蛮横嚣张的皇子她并无半分好感,但是在知晓了他的遭遇之后,心中还是不自然地想要去做些什么。
像是已看透了她,宫墨蕊淡淡道:“只怕这个结,你帮不了他。这件事,你更管不了。”
她轻笑一声:“我知道,这是个难解的结,他若无法解开,我帮她解。无论我有没有那能耐,他又是否肯乖乖听我的,但我一定要让他明白,他的一生还很长,无论过去有多大的挫折与困难,但总会有值得活下去的理由,很多事情不能错更不该永远消沉下去。所以,这件事,我管定了。”
宫墨蕊的眼神微闪了闪,微微一笑,却是隐隐透出张狂,满是清冷。
“我会告诉他,大丈夫处身立世,有所为也有所不为,若是名正言顺,洁身自好,又何必惧怕他人的眼光,躲于人后,虽然躲过了他人的眼光,却也是一种自欺欺人的逃避,是懦夫所为。”她微微笑道,注视着宫墨蕊,那深幽如墨的眸彷佛有种能有看透一切的力量。
眼前的少女,除去一头飞瀑般的黑亮秀发,她的脸早已被掩盖在□□下,然而易容虽可以掩盖她的容貌,却掩不去她眸子中的灵动与剔透,那仿佛是她身上唯一的色彩,晶莹素雅,又淡又柔,却是再美不过。
而这份美,即使是锦临,恐怕也不会忽略。
眸光一动,仿佛是点点磷火在宫墨蕊的瞳眸中飘忽而过,微微闪耀终又暗淡了下去。
然而这样的她,又怎会明白,这世上有太多无奈无力之事。
又岂是一句自欺欺人可以掩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