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江文学城
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24、第二十四章 ...

  •   “宫大夫,请留步。”宫门外,小内监慌张地拦住正欲入内的宫越,不安地低声道,“皇子正在发火,此时恐怕不宜……”

      话音未落,便听见宫楼内传来一声铿镪巨响,与之伴随的还有模糊不可辨的求饶声及更多更零乱的脚步声,器皿碎裂声。

      “既如此,那在下便在殿外稍待片刻。”宫越优雅举步朝外走去,同似水站到了远处。与他的淡然平静不同,小内监却是松了好大一口气。
      锦临皇子素来乖僻阴郁,现下若趁着他发火冲进去通报而不留神当了耙子,也不知道要受什么罪。

      宫越却是一副好整以暇的模样,悠然地带着似水在凉亭中品茶。
      趁着皇子宫中的太监侍女们都一副手忙脚乱,顾不得他们的样子,似水悄悄凑近他问道:“这个皇子是个什么人物?脾气很暴躁么?”

      宫越一副无所谓的模样耸耸肩:“也许!”
      “什么叫也许?”似水替他紧张道,“瞧着这宫内的动静,看样子可是个厉害的主,万一一个不好。”
      宫越好笑地看着她:“怎么样?”
      似水见他浑然不在意的模样,不由恼道:“我这不是担心你么?”
      宫越举手轻弹衣袖,笑道:“不妨事。无非就是个被宠坏的皇子罢了,论年纪,你还虚长他几岁。”
      “啊?竟比我还小?”似水惊讶了,说话间,就见几个被打得遍体鳞伤的宫娥侍女们被拖了出来,那哀声连连,伤痕累累的模样显然都被折腾的够惨,一个小小年纪就如此心狠手辣的皇子,该是何等模样?似水突然有些好奇,又有些不屑。
      小内监在不远处朝两人做了个请的手势。

      “走吧!”却见宫越仿佛司空见惯的模样,悠闲地站起身来,举步便朝内迈去。
      似水犹豫了一下,便也紧紧地跟了上去,怕什么,她好歹也算得是将军之女,临阵退缩可不是她该有的胆量。

      锦临皇子,先帝的第十四子,出生后不久,母妃病死,自小便身虚体弱,一直卧病在床。
      在没有见到他之前,似水对他的想象,一直停留在一个面色苍白的小少年之上。
      毕竟比起年纪来,似水甚至还要比他虚长两岁。
      然而宫中上下,无人不知,这个看似虚弱的皇子,却比什么人都更难伺候。嚣张霸道,任性残忍,稍有不顺,便肆意惩罚责打下人,小小年纪,便已学得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模样。
      倒比那御座上的年轻帝王更加心狠手辣,相比之下,同样年弱的新帝倒显得懦弱文静得多。
      众人相比皇上,反而更怕这个难缠的主,也因此,锦临宫的周围甚少有人愿意前来侍奉,久而久之,人人都避而远之这位皇子,再加上他先天不足,极少出门,愈加使见过他的人少了。

      “都是蠢才,浪费本王的唇舌,还有你,脑袋是木鱼做的么?叫你给本王上热茶,上来的竟还都是凉的?”才入内殿,就听见一个少年的暴怒声,听声辨人,也知道这是个极度嚣张无礼的少年。尽管那嗓音也可算得上是难得的清丽幽雅了,不过,那自然得是在他用平常语气说话的时候。

      “是,是!奴裨们立即重新去准备。”
      几个女侍慌张地退了出来。

      “皇子,宫大夫来给您诊治了。”
      小心翼翼的内监头不敢抬,气更不敢喘。
      绘着繁复花纹的屏风内久久没有人声,小内监又轻轻地探头地问了句:“皇子?”
      刚一探头,便见一只上好的青瓷茶盏从内扔了出来,正中小内监的额头,
      “叫他滚,本王有什么病,谁敢说本王病了?滚!!!”

      后者不敢躲更不敢呼疼,慌忙地跪倒在地,只知求饶地磕头道:“皇子恕罪,皇子恕罪,是小的错了,皇子息怒。”

      谁料那少年皇子的怒气不消反增,
      “住口,本皇子就是看不惯你们这副嘴脸,给我滚!统统滚出去。”

      “是,是……”小内监慌忙要领着宫越和似水朝外走去。
      还未举步,就见又一声杯盏被敲碎的声音传来,伴随着的依旧是少年的怒喝声:“这么烫的水,叫本王怎么喝,一个个都想烫死本王么?好大的胆子,拖出去,打二十板子,看以后谁还敢这么怠慢本王。”
      “皇子息怒,皇子息怒,是奴裨错了……”宫侍跪地求饶。

      似水忍不住轻轻地冷哼了一声,忽而嫌凉,忽而嫌热,这皇子还真是个活宝。
      病死了也活该。

      谁料就是那一声细微的冷哼,恰恰还被他听见了。
      “谁?给我滚进来,胆敢嘲弄本王?”

      似水不由在心理叫苦起来,这皇子生的什么耳朵,竟还能一心几用。
      偏生她此时不过是个人微言轻的小药童,估计今天是凶多吉少了,没死在宫外,倒要死在宫内这么一个小霸王的手里了,真是冤哉。

      却见宫越隔着屏风不急不徐,从容地道:“方才是在下不适而轻咳了一声,不慎相扰到了皇子。”

      “你?”屏风后的帘子被掀了起来,小内监立即聪明地将屏风移开,于是这传说中的暴戾皇子终于出现在了众人面前。

      那是一个与似水想象中所完全不同的美少年。
      看他冷着俊脸,许是因为卧病在床的缘故,散下的发髻披在肩上,隐隐地显出了几分纤细优美的风情,额上戴了一条镶玉的湛蓝织锦玉带,宛如墨水晶般的瞳眸深邃又剔透,当真是容艳如花,人华如锦,只是那冰冷漠然的神情,与居高临下的傲然睥睨,散发出一股令人不敢逼视的高贵气质。

      “你说,方才是你轻咳了一声?”明明是个面色苍白小少年,那声音中更带着几分虚弱,然而出口的话语却还是凌厉万分,气势迫人。

      “正是!”宫越浅笑回应。

      似水不由在心理暗赞他的气度与胆量。

      那锦临皇子也不言语,却见他眯起眼掠过了宫越,而是盯着似水直看,似水被他瞧的心里直打鼓,险些便要以为自己脸上的易容是否出了差错。

      “你……叫什么?”冷不防地他突然开口问道。

      “我?”似水有些奇怪,看看左右,不顾旁边的小内监对着她焦急地暗打着手势,提醒她注意用语,“我……额,奴才不过是个小小的药童,哪里配让皇子知道名姓。”
      话虽如此,她的语调所体现出来的显然都不是同一个意思。
      连宫越也只能在旁边无奈地摇摇头,这小丫头,唉。

      就见眼前的少年脸色骤然一寒,那眼眸中透出的磅礴怒气让似水吓了一跳。
      这是什么眼神啊?一个十一二岁的孩子怎会有如此凌厉的眼神?还没等她想明白,就见锦临忽的一笑,那笑容狡捷却又隐约透着残忍。

      “很好,竟然唬弄本王,刚才冷哼的人分明就是你。”

      还未待宫越回答,似水却是反射性地回道:“你怎么知道?”

      这下好了,正中下怀。
      宫越一脸头疼地抚着额头,开始怀疑自己带她入宫的决定是否正确了。

      “你倒是承认得蛮快,要知道,本王方才可没有指明道姓……”
      那美少年笑得志得意满,微微挑眉,算是挑衅,似水抽畜了下嘴角,宫越则在心理叹了口气。
      说起来是个小暴君,其实两人都还没长大呢,不过是两个小鬼,唉!

      “对,是我哼的又怎么样,一人做事一人当!要怎么办,你说好了。”似水干脆破罐子破摔起来,原本就对这小屁孩没什么好感,如今干脆扯破了脸皮,明人面前也不说什么暗话了。

      谁料那小皇子别有用意的瞥了她一眼,漂亮的嘴角上扬了起来:“不怎么样,你既然得罪了本王,自然就要你付出代价。”
      这话听得人凉嗖嗖的,似水心头有些不妙的预感。

      “听说宫大夫可是世间有名的神医,既如此,那么宫大夫身边的药童想必也是不凡吧。”

      他说着,深深地睃了似水一眼。
      那眼眸黑得好似深不见底,竟让似水一点都看不出来他心里在想些什么,只觉得有种即将要被人算计似的毛骨悚然。

      “本王身子本就无什么大碍,都是这些个狗奴才自以为是,把本王当成个病人拘着。让宫大夫费心,倒是大材小用了,照本王看,留下这个小药童也就够了,本王这里最近正好缺少人手,多个把太监倒还养得起。”

      似水倒抽一口冷气,好家伙,这小皇子果然是她的对头,竟想了这么个主意要她做太监!!!!!!!他真的是个病人么?

      午后的锦临宫从外表看来是安静的,廊上偶尔穿过几个侍人婢女也是轻声细语,步履轻慢。暖阳透过树枝阴散地落在地砖上,窗棱上,勾画出斑驳陆离的暗影。

      但锦临宫内此时却正弥漫着某种剑拔弩张的气氛。

      “难得皇子厚爱,区区不才小童竟也能被皇子看上,实在是他的造化,却不知他是否真受得起这么大的福气。”说话的仍然是宫越,当然,此时此刻,此情此景,除了他,又有谁还能如此镇静地面对这一片混乱。

      “宫大夫是不舍得割爱么?”锦临冷笑一声。

      宫越的嘴角却是化开一抹笑意,快意从容,依旧缓缓道:“在下岂敢,不过是小徒生性顽劣,只怕将来还需殿下好好调教。”

      什么?似水瞪大了眼瞅着宫越,不相信自己竟然就这么三言两语被人给卖了。
      但最不幸的是,她无法出声,只因为就在方才一瞬间,卑鄙无耻地宫越悄悄点了她的哑穴,她就这样完全被剥夺了发言抗议的权利。

      锦临果是得意地一笑,似是料准了他一个区区的大夫根本不可能违抗他的意愿:“如此说来甚好,我便留下他了,虽说受了宫刑要歇息些时日,但既然是你宫大夫调教出来的徒弟,自然身强力壮,不同于一般人了。”
      他恶毒和不怀好意地朝着似水笑着。

      “殿下说的是,不过在下既然走了这一趟,于情于理也都必须为殿下把脉开方,即便殿下无病无痛,在外人眼中看来,这些功夫却是不可不做。”宫越依旧是一副温文尔雅的模样,甚至可说的是温和无害的。
      锦临虽心中不悦,但还是点了点头,允许他近身上前把脉。

      近身走至床前,宫越便悠然自得执起锦临的手来。在屏风外的小太监们看来,不过是最平常的一幕,但对锦临来说,却是大吃一惊。
      只觉一股刁钻至极的阴寒径直由他的筋脉处窜上,直夺他的要害,更使他被迫屏息,无法发出一丝声音。

      “殿下这病看来无甚大碍,不过是先天不足,卧床静养些时日便可。你们取些纸笔来,再带我的小药童下去歇息片刻,我这就为殿下开方。”
      锦临无法出声,宫越却是再自然不过地对屏风外的太监如是吩咐了下去。

      后者自然立即退下着手去外间准备。于是内殿中便只剩下了锦临,与笑得春风得意的宫越。

      “你……”锦临虽觉得大为不妙,却仍强撑着怒瞪着对方。
      宫越却是轻松地一笑:“殿下不必惊慌,在下并无意取殿下的性命。”

      他话说的如此直白,锦临却丝毫没有觉得放下心来。

      宫越见他紧张得冷汗直流,倒是心情大好的微扬嘴角。
      他也不多言语,只轻轻伸手捏住一旁案几上所置的一只小杯,轻握在手中。
      而当他再张开五指时,掌中的小杯已在瞬间化成粉末,散成尘埃,这举止动静之间他悠然自得,甚至没有发出一丝声响。

      锦临满眼不可思议,顿觉脊背爬上一阵寒意。自己根本没看清他举手的动作,仿佛只是轻轻一拂,那上好的青花瓷便这样碎了化了,碎的整整齐齐,化得干干净净,这其中不单是内功修为,更体现是上好的用毒技巧,细想一下也确是如此,神医往往也是最好的用毒者,古往今来,向来如此。

      “殿下想必并不愿自己如这杯盏一般吧。”

      闻言,锦临愕然,一滴冷汗滑下额角,不再是假装,而是彻底地楞住了。
      刚才的一动一静之间,他心知自己已处在了鬼门关前,他在深宫中长大,一向是被纵容惯了的,何曾这样的惊心动魄过,又何曾见识过谁人胆敢在他面前这样明目张胆的胡来。以眼前这人的身手,别提宫内的那些侍从根本敢不及来相救,即使就身在眼前,又有谁能阻得了这样一个用毒与武功都如此一流的好手。

      但是宫越,不是其他人,毕竟在他的眼中,眼前的所谓皇子,哪里及得上寒云堡的主人,当世第一狂刀寒云浩的半分可怕,何况他从来便是个天不怕地不怕的主,即便是寒云浩,他也不过是存着敬佩的心思,并不是惧怕。

      一阵沉默,锦临抬眸,看向宫越的眼睛,那是双沉静如深潭,幽远清寒的双眸,甚至还带着和熙的笑意,并无丝毫戾气,却让人四肢百骸都泛入冷意。

      他于是明白了,这是警告,宫越此举,就是要让他明白,即使他是个高高在上的皇子,在他宫越眼中也不过是个随手可取性命的弱者,他随时可让他身首两处,甚至有把握在这皇宫内来去自由,他在用这种方式告诉他,他宫越,绝对有这个能力办到。
      刚才的一静一动间,内力真气收放自如,让他心寒震骇的却是自己根本看不清楚对方的动作。他虽也曾在宫庭内见识过无数大内的高手,却无一人敢对他如此无礼,甚至这样明目张胆的威胁他。

      然而那慌乱只是一瞬,锦临逼着自己平静下来,嘴角忽然飘出一丝古怪的笑意,轻声叹道:“想不到宫大夫竟是如此表里不一之人。”
      看到他冷静的目光,宫越不由心中赞叹,心想一个才十二岁的孩子竟就会这么快地冷静下来,的确不简单,心头忽地掠过某种念头,却又被压了下去!

      “世人所看到的宫越,又何曾是真正的宫越。”他笑得别有深意。

      锦临瞪着她,半晌之后苦笑道:“你将世人都给骗了。“

      “骗人的,从来都只是世人自己。我宫越可没有义务告诉旁人,我该是个怎样的人。”他依旧笑得云淡风情,仿佛谈论天气一般自然平和。

      锦临牢牢地注视着他:“宫大夫如此做,不会没有目的,想对本王说什么便挑明了来。”

      宫越见锦临如此戒备地看向他,微微一笑,这一笑,仿佛世间繁华尽退,惟有逍遥洒脱之感:“殿下既然看得起在下的小药童,我又怎会不舍得,只不过他生性粗鄙,恐怕不适久居宫中,但皇子既然想要差遣,我便将他留在宫中一段时日,代替我好好照看殿下。同时也请殿下,代我照看小徒一段时日,这样与皇子的身体也大有助益,更免除了如方才茶盏之灾,殿下以为呢?”

      话中之意,再明显不过。

      “看不出堂堂的宫神医,对一个区区的下人倒是如此重视。”他冷哼道。

      宫越微笑:“他既然是由在下带来的人,自是不希望出个一分半点的差错。”

      虽知这是威胁,但此时的锦临也明白自己绝无讨价还价的余地,咬牙切齿的,他点点头道:“本王明白了。”

      “多谢殿下!既如此,在下也不多叨饶了,就此告退。”
      宫越说着,站起身来,潇洒地作了一个揖以为感谢,便转身而出。

      剩下床上的锦临,抿唇不发一句,一张脸透出苍白,低垂的眸子却透出倔强与愤怒。

      “宫越,你刚才对那小家伙究竟说了什么?”出殿外,解了似水的穴道,后者立即一脸紧张地问道。

      宫越心里闷笑,想着,你个小丫头也只是十三四岁的年纪,却反过来说人家是小家伙,这不是明摆着自欺欺人么。

      见他不答,似水又问了句。
      “我看你必然是在威胁他,让他不要为难我是不是?”
      宫越笑了笑,却并没有回答。
      他悠然望向殿外的天光,从容中隐隐透着一丝放逸之气。

  • 昵称:
  • 评分: 2分|鲜花一捧 1分|一朵小花 0分|交流灌水 0分|别字捉虫 -1分|一块小砖 -2分|砖头一堆
  • 内容:
  •             注:1.评论时输入br/即可换行分段。
  •                 2.发布负分评论消耗的月石并不会给作者。
  •             查看评论规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