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花清夜 似水柔情 第三部》云深不归处

23、第二十三章

　　虽是早有耳闻，但皇宫仍比似水想象中的更为富丽堂皇。

　　放眼望去，是数座重檐歇山的大殿，殿宇高耸，楼阁嵯峨，飞檐斗拱密密排列，雕梁画栋而又庄严肃穆，举目所及哪一处不是金碧辉煌，层层叠叠观之不尽，映得金砖碧瓦格外辉煌。宫娥侍丛蜿蜒而行，衣饰华贵，美人如云，俱是一派繁荣昌盛的景象。
　　只让人恍恍然以为是来到了瑶池仙境，世外桃源。

　　“我说小丫头，你再不闭嘴，可小心有虫子要飞进去了。”宫越取笑她道。似水这才意识到自己的失态。
　　关上了御医院的窗子，她离开窗边，以手支头趴在桌上看着宫越道，“宫越，你说这皇宫这么大，可不会迷路么？”
　　宫越正低头审视着手中的卷薄，只笑了笑道：“若是你做了皇后，日日在里面闲逛，便不会迷路了……”

　　话音刚落，便见一只柔荑立即上前掩住了他的嘴巴，抬眼正见似水一脸紧张地四处瞅着：“嘘，嘘，你怎么可以在这里说这种话。”

　　见她如惊弓之鸟的模样，宫越不由哑然失笑，将她的小手顺势拉开并轻捏了一下：“瞧你的模样，看来是当真害怕被人发现了。”他掩上卷薄，慵懒而优雅地朝后靠去，笑道：“放心吧，我们这位神医如今可是御医院的主院判，所有的御医皆属他所制，这处宫室仅他一人居住而已，绝不会有外人来打扰。”

　　似水惊讶地环顾四周，不由奇道：“真怪，你和宛月哥哥都自由自在地行走江湖，为何他要来到宫中呢？”

　　宫越闻言有些沉默，俊美的脸上依旧挂着微笑，然而那笑容中似乎又无端带上了一丝忧郁，“也许……这里有他值得留下的理由吧……”
　　轻叹一声，眉峰微蹙，眼底眉间笼着淡淡的轻愁，这还是似水第一次看到这样的宫越。

　　不解地耸耸肩，她把玩着桌上的茶碗茶具，颇有些无聊的模样。
　　皇城虽大，亦也令她好奇，但若没有宫越在身边，她也不敢一个人胡走乱逛。
　　何况此行还要先见见那个令她觉得神秘不已的天下第三的神医——石瑶。
　　在江湖上，他虽然亦也是寒云堡三大神医之一，却甚少有人见过他的真面目。传闻中，他是个性格孤僻，极少出现于人前的神秘人物，但是任谁也想不到，他竟然是隐藏在皇城之中，成为了皇家御用大夫的一员。不仅如此，环顾这清冷的宫室便可明白，他是个孑然一身，独来独往之人，不单没有一个侍从太监，甚至更不若其他官员般在外自有府邸，他宁愿住在这皇城的一角，过着仿佛清修般的日子，是在令人费解。

　　“那他何时会回来呢？”似水问道。

　　宫越愣了愣，恍然间似是想到了什么，眸光中瞬间染上了几分复杂与不安：“小丫头，一会他若是来了，我便不得不暂避了，届时，便由你替我和他打一声招呼。”

　　见他如此，似水又惊又奇：“暂避？为什么？你明明都到了这里，却又不见他，这可奇了，这可不是我一贯所认识的宫越，竟然连你也会有害怕见的人哪。”她本来是想嘲笑他，却见他忽地伸出修长好看的手指，轻点她的唇角：“傻丫头，自然是因为有不得已的原因，更何况，他也未必想见到我。”

　　“…我不明白………”她不解地看着他。
　　他浅笑着收回自己手，低悠平静的声音似带有无限深意：“你不需要明白，更不必明白，世间中人，总免不了有些难以启齿的苦衷。”

　　但是她还来不及问得更多，便听见房门忽然吱呀一声被人推开，转眸时，正见一个男子缓步进入这室中，一袭浅蓝底银绣外袍，衣袂飘飞，临风而立，眉目舒展。
　　当真是玉树临风,翩然若仙，见面的刹那，似水恍然间便要以为这世间三大神医几乎可算得是三大美公子。
　　宫越，宛月，还有眼前的男子，哪一个都是如此俊美，却又是如此得……奇怪。

　　见到似水的那一刻，他只是浅浅地动了动嘴角，带着几分淡然几分矜傲，眼也不抬，似乎她的出现本就是他的意料中事。
　　径直坐下，他亦没有将视线朝似水的脸上多瞥去一分，只淡淡开口道
　　“他来过了。”
　　他问得理所当然，仿佛是早已洞悉一切，更似乎和她是相熟多年的朋友般。
　　那声音淳厚美妙如天鹅绒般，却带着微妙的冷淡。

　　似水转头，果然，在他入门的那一瞬间，宫越果是无声无息地消失了。
　　她有些尴尬，心中有些暗恼宫越就这么将她丢在了这里。
　　偷偷抬眼看他，那双横扫过来的俊秀眉目间正带着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漠与凉薄，让她不禁打了个冷颤，，再看他，却已宛若平常，只是，嘴角边噙了一丝笑，似是冷笑，让她不由觉得气氛有些微妙的寒冷。

　　“幸……幸会，我……我是宫越的……朋友，我叫……叫似水！”不知为何，在这样的男子面前，她竟然有些紧张，也许是那种微妙的神秘与冰冷的气息让她不由自主地有些害怕，即使是寒云浩都不曾给她这样的无措感觉。

　　他神情淡然地点点头，琉璃一般的深邃眼眸中有些恍惚而迷离，仿佛是将所有的锋刃都深深地隐藏了起来。

　　“他叫我……向你问好……”
　　受不了这种沉默的气氛，似水又再度战战兢兢地开口道。

　　他看向已收拾干净的桌面，忽地恍然一笑，眉眼之间透着分明的魅色，有些客套，却又不会显得太过生疏，只是那样恰到好处地笑了下，仿佛是情不自禁，他淡淡道：“他亦也好么？”

　　“谁？”似水一时间竟然差点没有回过神来，“哦，你是说宫越么？他很好呢，整日里活蹦乱跳，精神抖擞。”她边说边试探地揣摩这他的笑容。

　　他微微点点头，那肩膀瘦削却显得刚强，那背部笔直，稍侧着的脸极其俊美，薄唇微抿，深眸中幽幽如潭水，又如万丈深渊，当你被注视时，就像一幅绝世的山水画，轻雾弥蒙，看不清楚，却又绝美得吸引着每一个见到它的人都忍不住跳进去，想看个仔细，永远也不能摸索完。宛如轻烟一般的眉毛总有一种淡淡的忧郁。
　　似水的好奇心又被激发了出来，意识到他的清冷漠然其实是无害之后，她试探性地朝他靠近，坐近他的身边，轻声地，试探性地开口道：“听宫越说，你是和他一起并称为天下三大神医的石瑶。”

　　他没有作声，更仿佛没有听到她的话语。
　　似水却并没有觉得尴尬，反而更将身子凑了上去，靠近了些端详了他半晌，她终于像发现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一般突然冲口而出道：“难怪呢，第一眼见着你便觉着有些说不出的熟悉感，原来你和宫越长得还真有些想象呢，这眉目这鼻梁……”
　　她话到一半，便见他如冷星般的眸子忽地抬起，就这样直接而又冷冽地注视着她，几乎要让她不安，甚至要朝后退去。

　　就在似水为自己的唐突而懊恼的时刻，却见他突然慢慢地笑了，那笑容象一枚沉在海底的月明珠，仿佛是在无月的夜晚中从黑色的海底冉冉升起，带着越来越强的光辉，最终绽放在水面，如月华般照亮了海面和夜空。

　　“是么，原来我和三哥也是有些相像的。”他的声音轻轻淡淡，倒仿佛是自言自语。

　　“三？三哥？”似水有些诧异地直勾勾地看着他，似乎是在怀疑他话中的真实性，又似乎是被勾去了魂儿，那表情让对方觉得有些好笑。

　　淡淡地，他又道：“我的本名叫做宫墨蕊，而宫越的本名，是宫墨宴。我们本就是同父异母的兄弟。”

　　“早说呢！！”似水忽地一拍桌子，有些气急道，“我就说宫越那家伙吞吞吐吐的，不怀好意的藏着掖着什么，原来你们竟是亲兄弟，这也犯得着东躲西藏的么？？”

　　宫墨蕊忽的一怔，修远优美的凤眸里闪过一丝笑意：“你叫似水是么？”

　　“恩，是……”她有些不好意思地重又坐下，回复文质彬彬的淑女模样，“方才失礼了，让公子见笑。”她虽然任性天真，但是毕竟多年来以皇室的礼仪调教，须臾的失控过后又忍不住以过往的表象示人。

　　他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失礼？做人若是不能随心所欲，做真正想做的自己，说自己想说的话，那么活在世上又有何意思？”

　　似水只觉得这话仿佛是说到了她内心最深处，讪讪地一笑，她脸色有些不自然地红了下：“那，我可以再多问一句么？为什么宫越他会不敢见你？”

　　“不是他不敢见我，而是他知道我不愿见他。”宫墨蕊道，重又将目光从她的脸上移开。

　　这犹如打哑谜一般的话语让似水更加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你虽被易容，但是你毕竟是朝廷上下如今全力寻找的新帝皇后，然而宫越会带你来这，想必你该是他极为重视之人。”

　　宫墨蕊的话让似水隐隐觉得哪里不对劲，却没工夫费心思量，只是顺嘴问道：“他说只是顺道带我入宫来瞧瞧。”

　　宫墨蕊淡淡一笑：“如今全天下都在外寻找你的行踪，此时此刻，又有什么地方还比的上皇宫更为安全，即使是寒云堡也未免人多眼杂了些。”顿了顿，他意味深长地道，“毕竟，任谁也不会想到，众人所费尽心思寻找的皇后娘娘其实就在他们的眼皮底下，更被他宫越牢牢地看管在身边，而在这世上，能让宫越如此费尽心机和重视的人，也让我好奇，这也是我愿意让他带你进来的原因。”

　　似水果然是愣住了，心底默叹，好深沉的心思。
　　她细若蚊蝇地再度试探地问道：“那宫越说，入宫来为皇子诊治，也是假的么？”

　　宫墨蕊终于又抬眼瞥了她一眼，分不清是笑话她还是单纯地打量她
　　“自然是真的，难道你以为皇城的规矩和侍从们都是摆设么，没有真正的公务，即便是只苍蝇也飞不进来。”

　　“真的要替皇子诊治？那……”

　　宫墨蕊明白她担心什么，却见他微微一笑，又道：“只要宫越愿意，天底下几乎没有他无法诊治的病症，他更不会在一个皇子面前失手给自己惹上麻烦。”他似笑非笑地看着她：“倒是你，届时将以药童的身份在他身边寸步不离，亲自去见那个皇子，可不要弄出什么笑话才好。”

　　“啊？”本以为入宫之行不过等同于游历一般轻松的似水，这回是真真正正地愣住了，“我……我也要去为皇子诊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