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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奔命 ...

  •   一直听从老王留教诲,从不反抗他们的欺侮凌虐,如今老王留已走,对从未犯错的我竟要赶尽杀绝,只是因为我是属于于他们而言的未知半妖。
      不,我偏不遂了他们愿。老王留多年的逆来顺受和善良,不是为了我今天轻易把命交代在这里。
      朦朦胧胧的远处似有红光乍现,似有似无,闪闪烁烁。我心生疑惑,从前祭祀时也曾远远瞧见过,活棺虽为了容纳活妖,尺寸做得比平常人类所用棺材大些,但不至于大至如此。然而此时已无他法,我听凭内心的本能起身,慢慢朝向红光方向蹒跚走去。
      我一步一步跟着红光走着,浑身疼得似要四分五裂。不知走了多久,眼前映入祭堂内部布置。内部物品摆放齐整得当,因平时无人来此,四处檐落壁角积了不少蛛网灰尘,加之设置禁制,平素封闭不准人出入,阴冷寂寥,让人心下惴惴。
      于祭台正中摆着一个粗长盒子,虽落满灰尘也不难看出来贵重,深褐色的盒身密密麻麻布满红色的古怪符文。此时比这一切更诡异的是我的心,一下又一下,比往常更激烈的跳动撞击着我的胸膛,我的双眼几乎不能从这个盒子上移开。
      明明这个冬天是这么严寒,明明这个地方是如此阴冷,明明这个村子是如此让我绝望,我却仿佛产生了盒子在散发热意的错觉。不,不是盒子,是盒子里的东西在发热。
      好似在应和我的想法,盒子急切抖动起来,盒子里的东西竟然动了!我慌乱地看向四周,除我之外并无旁人,难道这间祭堂有什么古怪。
      我全力奔向紧闭的门口,就算外面是无止境的羞辱和伤害,我也不愿无声无息地死在这个无人知晓的地方。
      盒子里的东西闹得越发厉害,“咕咚”一声,盒子从祭台上滚落在久无人打扫的地上,激起一片尘土。此时此刻,望着离我更近的盒子,我更加确定这天地间唯一的温暖来自于眼前的盒子,来自于盒子里的东西。
      看着地上那个保护着全村人却又被所有人厌弃忌惮的存在,我不由嗤笑出声。
      一个人,一把剑,何其相同的命运,天意如此,古怪也罢,诡异也好,如果连我这般的人也嫌弃它,未免可笑可悲至极。
      我慢慢走过去,蹲下身,揭去层层符纸,当盒子终于露出它原本深褐色的纹理,盒子里乍然红光大盛,掌心的肌肤直接感受到了被灼烧一般的热度。
      一把掀开盒盖,里面赫然躺着我记忆中那把被锁链符纸裹得严严实实的古怪长剑,热量和红光透过层层叠叠的符纸不断传送过来,符纸显然已经压制不住了。
      身上暖洋洋的,我很想先躺下休息一会,先前被严寒冻住的伤痛又肆虐起来,我止不住地猛烈咳嗽起来,嗓间一直卡着的一团腥物终于被吐出,斑斑点点洒落在符纸上,浸透了层层叠叠的符纸。
      突然,锁链和符纸开始自动燃烧起来,很快就烧得一丝灰烬也无。长剑的真身终于显露出来,一把通体赤红的长剑出现在我的眼前。
      怪不得颇为惹人忌惮,无论是村里铁匠铺还是来往游道,有持木剑,有拎铁剑,从未见过会发红光的剑。剑柄也说不出地奇特,色泽和手感都与一般剑相异,惨白坚硬不平整,倒像一根骨头。
      一接触到这把剑,先前那阵灼烧我皮肤的热度骤然变成令人舒适的温暖。一阵阵热流源源不断地从剑柄上传来,穿透掌心,直达四肢百骸。
      这把剑与我甚是契合,大底与我有缘。思及此,我脱下破旧的外衣,将剑身裹得严严实实。
      长剑似与我心有感应一般,红光不似刚才那般猛烈,裹好后在剑柄与剑身接口处扎紧,看上去像一个被旧布包裹的破烂物件。
      门上蛛网密布,大门外落锁,走大门出去是不可能的。我看向同样脏污的窗户,心神一定,用包裹好的长剑三两下捣破已经枯朽不堪的窗户,双手撑住窗沿,纵身跃出。落在皑皑雪地里,伤口牵扯着作痛,我不由踉跄了几步。
      望着身后这座困住这把剑的祭堂,困住我十几年的村子,我转身离去。这里已经没有任何值得留恋的东西了。唯一有价值的是与那个人的记忆,我会永远珍藏在内心深处。
      天色已经完全暗下来了,我沿着通往上山的路快速走着,也顾不得伤痛,等到有人发现祭堂失窃,我和这把剑就真的要永远困在这里了。
      我和老王留共同生活的草屋出现在不远处,眼看着上山的路口近在眼前,后面隐隐传来人群吵闹声,“她在那,就在老王留的草屋那”,“抓住她,别让她给跑了”。
      我回过头去,黑夜中一片火光照亮一张张熟悉又令我在无数黑夜中惊醒的脸,那些让我度过不眠之夜的恐惧终于在这一刻变为现实。
      这些人也有妻子,儿女,手足,却也能将孤寡老人赶到生存边缘,将孤弱少年逼到山穷水尽。只要有一个人对弱者举起刀,就会有第二个、第三个,就像是能在这种残忍的围剿中获得虚伪的安全感,以掩饰自己丑陋的弱小。
      不少人手中都抄着家伙,也有人拿着木弓,我小心翼翼地将背上的剑挪动了位置,确保他们在夜色的掩饰下从正面看不到剑。
      人群中响起一声年迈而威严的话语,“小炎儿,你要跑到哪里去,后面就是野林妖山,里面有吃人的怪物。你打小在这里生活,你是知道的。”
      人群中慢慢走出一个人,是村里的大长老,也是李旺的爷爷。他虽端着一副慈祥的面孔,身边的人手上暗暗举起的木弓却没逃过我的眼睛。
      “继续呆在这儿,我还有活路吗?”仿佛是背上温暖的剑给了我勇气,我头一次大着胆嘲弄他。从未被反驳的他似乎也愣了一回神,随后又缓缓诱导,“这儿是你的家,你还能去哪?你把祭堂里的剑放在哪啦,怎么不见你拿着?这把剑是邪物,不是你一个小娃娃能拿的,听话。”
      我慢慢往后退去,还差几步就是界符保护范围之外,任这些欺软怕硬的家伙有十个胆子也不敢奈我如何。
      “小娃娃?我何时又成了小娃娃,在你乖孙打我出气时也没见你护着我这个小娃娃。李长老,你是不是老糊涂了?”
      “你!”他终于卸下那副伪装的面孔,换上厌恶憎恨的表情,这样看才顺眼多嘛。“你把那把剑藏在哪儿,今天不交出来,你就得死!”
      我慢慢向后退去,脚后跟突然碰到一块大块硬石,应该是山脚边界的石块,界符以内村落积雪深厚,而界符以外山石满地。
      “李长老,你能帮你的小娃娃我解一个惑吗?当初老王留病重,我挨户去请村医,为什么一家都没开门?”我缓缓吐出藏在心里的疑问。今夜之后,我非死即逃,恐怕余生都不会再有机会听到这个问题的答案了。
      他的神情有一刻慌乱,随即便很好掩饰了过去,冷笑着说:“谁会给你这个来历不明的半妖开门?”
      村里也有几个巫医因与妖怪之流打交道而被村子视为异类,从前老王留在世时,由于境遇相似,大家为了互相照应,彼此到底还算有些往来。可那天晚上,任我在冰天雪地中敲了多久的门,如何哭喊,这几个巫医竟紧闭家门,置若罔闻。
      “是因为我是半妖,还是因为有人威胁他们不让他们救老王留啊?今天你若是答对了,我就告诉你剑在哪里。”我终于将盘桓在心里已久的疑问说出口了。
      他的表情像是要裂开,“你不要胡说八道!他自从不顾全村人的反对收留你的那一天起,就已经和村子划清了界限。他落到那个下场也是拜你这个不祥的半妖所赐。”
      虽然他没有承认,他故作狰狞又心虚的表情已告诉了我答案,我也终于下定了最后的决心。之前还有过最后一丝丝犹豫,毕竟这里是老王留生活了一辈子的地方,这里有太多我和他共同的回忆。李长老的话彻底斩断了我最后一分眷恋。
      “李老头,你相不相信这个世界会有报应?”我看着他渐渐慌乱的神情,低低地笑了。“木口村的所有人,你们相不相信这个世界会有报应?”我陡然提高嗓音,确保面前的这群人都能听到。
      “先废了这个怪物!”人群中有人不耐烦地喊叫,说时迟那时快,我眼角余光瞥到一道道利箭急急射来,便双脚跟聚力一蹬,向后跌去,重重落到石块堆上,也顾不得疼痛,迅速翻滚几圈,然后以手撑地,双手使足力气跃起,向前一路奔逃。
      待一口气跑了不知多远,身后连火光也瞧不见了,懦夫就是懦夫,果然是一个也不敢深夜上山的。而没有了我手中这把剑的庇护,他们的报应也在快来的路上了。
      前方也许埋伏着更致命的危险,然而今夜的我已别无选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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