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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7、了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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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八点,这是烈聆啸第四次下楼。
看到书房门口摆着的早已凉透却未动一口的饭菜,穿着卡通恐龙睡衣的他默默的端起盘子,低头静静的看着从底下门缝里透出来的灯光,小脸上挂满了忧心忡忡。
他觉得这个家不知不觉间变了味道,先是陆洬不回家,再就是烈昀时常半夜三更回来,然后就把自己关在书房里,每天天不亮就出门。
现在就连江瀚海也三天两头就往外跑,时常不回家。
烈聆啸不知道烈昀和江瀚海到底在忙什么,他问他们,他们也不说,只叫自己好好待在家里不要乱跑。
他想给陆洬打电话,想问问他的小陆哥哥知不知道他们两个到底在干什么,可他又怕自己的电话打扰到每天在死神手底下抢人的陆洬,所以每次输入了熟悉的电话号码,却始终摁不下去拨打键。
事实证明,陆洬确实是忙,而且忙到连自己发出去的消息也不回。
烈聆啸垂眸掩饰自己的失落,转身下楼打算再去把饭菜热一遍。
一楼亮着灯,只是这光芒十分幽暗,显得沧桑而又悲凉,一如这如今的情形。
烈聆啸并不记得自己上楼的时候忘记关灯了,他将饭菜放进微波炉,启用后,转头才发现客厅的沙发上多了一个人。
那人像是累坏了,在闷热的屋子里连身上的羽绒服都懒得脱,随意的躺在长沙发上,一只手附在眼上,遮挡着幽暗的光线,另一只手无力的垂在沙发边。
烈聆啸蹑手蹑脚的走了过去,在男人耳畔轻声道:“江叔叔,上楼睡吧。”
男人微微皱了皱眉,他,移开手,睁开眼睛,看向烈聆啸,声音透着股无法掩饰的疲惫:“啸啸,你……怎么下来了?”
烈聆啸如实说,声音有些许低落:“给爸爸热晚饭,他一下班回来就把自己关在书房里,饭也不吃。”
江瀚海抬手揉了揉烈聆啸的头发:“我去跟他说,顺便把饭菜端上去,你先去睡吧。”
“江叔叔,你最近到底在忙什么啊?可不可以告诉我?”
江瀚海沉默了一会儿,最后摇摇头:“抱歉啊,啸啸,我不能告诉你。”
烈聆啸耷拉着脑袋,闷闷的说:“我就知道你会这么说,我又不是小孩子了,不要老是把我当傻瓜。”
江瀚海撑起自己的身体,坐了起来:“如果你这个年纪都不算小孩子的话,那刚出生的婴儿就都可以成年了。”
“我最近总有种不好的预感,你们肯定瞒着我在密谋什么事情。”烈聆啸说。
看着烈聆啸这副倔强的样子,江瀚海苦笑一声,还真是什么事也瞒不过这个机灵的孩子,他拍拍烈聆啸的手臂:“啸啸,我……”
烈聆啸倔强的看着江瀚海,他咬着牙关,泪水却像断了线的珍珠一样一颗一颗往下落:“我不想一个人……再……再待在冷冰冰的房子里,我只是想你们……你们陪在我身边。”
这些日子里所受的委屈在这一刻全部爆发,烈聆啸一下就哭出了声。
江瀚海将烈聆啸抱在怀里,轻声安慰:“对不起,啸啸。”
他忽然意识到,哪怕再要强、再聪慧,这孩子也只是个只有七岁的孩子,他只是想和家人生活在一起,愿望简简单单,可他们现在却完全做不到。
“说对不起……有……有什么用?”烈聆啸哽咽道,说话断断续续的,“你和爸爸都是大坏蛋……”
江瀚海深吸一口气,轻拍烈聆啸的后背:“是坏蛋,是坏蛋,想哭就哭,你想怎么骂就怎么骂,至少这一刻江叔叔还在这里。”
烈聆啸并没有听出江瀚海的言外之意,只是用力的回抱住江瀚海,把眼泪鼻涕什么的全蹭在了他的衣服上。
“谁要……骂你,大笨蛋,大傻瓜,最讨厌江叔叔了,最讨厌爸爸了……”
烈聆啸一边哭,一边打嗝,几乎是把脸埋在了江瀚海怀里。
江瀚海只是默默的承受着,并没有说话,哭了大概有二十多分钟后,烈聆啸大约是哭累了,才沉沉的倒在江瀚海怀里睡过去了。
江瀚海深吸一口气,将烈聆啸一把抱起,让他的头靠在自己肩上,把孩子带回了自己的房间,并替他捻好了被子。
周遭都是江瀚海的气息,烈聆啸倒是睡的很安稳,蹭着江瀚海的枕头不撒手。
江瀚海静静的坐在床边看着孩子的睡颜,忍不住揪了揪他的脸:“倒是和我小时候差不多,奶包子一样。”
只是这样的孩子跟着他们这种身处漩涡之中的人,这一生注定活的不会太轻松。
江瀚海自嘲的笑了一下,也不知道是在笑现在的自己,还是过去的自己,他起身离开了房间,悄悄的带上了门。
他们的命运还是不要让孩子卷进来了,毕竟烈聆啸还有自己的人生。
……
……
当江瀚海端着饭菜推开书房的门后,却看到了满地的纸团。
书桌边的垃圾桶被踢翻在一边,里面的纸团也咕噜咕噜的滚在一边,烈昀的神情坚忍痛苦,终于在不知写了多少字的纸上乱涂乱画之后,将纸揉成一团扔在地上,低头抓着自己的刘海。
“哥~”看着这样的烈昀,江瀚海忍不住喊出了声。
烈昀抬头,勉强的露出了一个笑容,这段日子里他瘦了不少,棱角愈加分明,他的脸上还有着因为长时间戴着口罩压出来的勒痕,有些甚至已经磨出了血痕,破坏了他脸呈现出的美感。
“我很狼狈吧?”烈昀闭上眼睛,将乱糟糟的头发往后撩,“谁能想到曾经的耘黎烈家家主已经快成为一个疯子了。”
江瀚海:“哥,你没必要这么说自己。”
“我想找到救陆洬的方法,可那本书终究还是什么也没提,我现在真的……已经在崩溃的边缘了。”
“……你非要那么做吗?”
烈昀深吸一口气,看向江瀚海:“阿海,我要去救他,如果我死了,不要怪任何人,要怪就怪我,怪我命太薄。”
“哥,你说什么呢?你吉人自有天相,怎么会……还有别的办法的……”
“我不知道南雍国政府高层是怎么考虑这件事的,但我必须得救出他,哪怕拼上我的命。”烈昀幽幽道,“至于啸啸,你该知道了我这几天为什么让你去严汲那儿了吧?我得为你们留好后路。”
“你非要这么做吗?”江瀚海握紧拳头,咬牙切齿道,“有什么事一起扛,我江瀚海又不是怕死的人。”
烈昀无奈的摇了摇头:“他们设下这个局,目的是我,你没必要和我一起趟这趟浑水,而且如果我们都死了,谁来照顾啸啸?难道让他再回孤儿院?”
江瀚海哑口无言,他低下头,掩饰自己的慌乱:“可,可是……”你要我们怎么办?
烈昀抿了抿唇,拍了拍江瀚海的肩膀:“你和啸啸都有自己的人生,你不需要一直跟着我,我只是你人生中的过客。”
说着,烈昀就大步走向门口,在转动门把手的那一刻,江瀚海说:“你不是过客,你是我哥,我亲哥!”
烈昀的手微微颤抖了一下,他没有转头,只是静静的站在那里,保持着原来的姿势。
江瀚海转过身,坚忍的看着烈昀的背影,一字一句的说,声音悲凉而又无助:“一个人,去打一场必然会输的仗,值得吗?有什么比命还重要!”
“你觉得这是一场必输的仗?”烈昀转过头,眼神微凉,“你错了,这不是打仗,是交易。”
江瀚海冲着烈昀怒吼道:“管他是交易还是什么,我在意的是这些吗?不是,我在意的是你这个人!”
相比于情绪激动的江瀚海,烈昀的神情反而非常平静,纯黑色的眼眸中透露着安宁:“也许没有我在你身边,你反而能成长的快一点。”
“什么?”
“在W.E的时候,你就是我的助手,在天鹰猎影的时候,你是我的亲卫,你是个很出色的追随者,但你远没有做主帅的能力,你知道为什么吗?”
“为什么?”
烈昀勾了勾唇,温和的笑着:“这些应该让未来的你来回答我。”
“什……”江瀚海话还没说完,腿却突然一软,直接倒在了地上,他的眼皮越来越沉重,对外界的感知也越来越薄弱。
“当你醒过来,一切已然成了定局。”
这是江瀚海在昏迷前听到的最后一句话,紧接着,他就陷入昏睡之中。
……
……
安临西郊外一处山丘,没有人知道这片茂盛的丛林之中坐落着一座庞然大物,而这座建筑正是国家环御局下属卫生组织的实验基地。
而那些开始的FUILD病毒传染源患者也被收诊待在这里,与其说是收诊,倒不如说是关押。
截止到1月21日,全国累计确诊FUILD病毒肺炎39876例,累计治愈14036例,累计死亡3680例,而且确诊病例正在直线飙升。
各大高校医学院从市立医院获得抑制病毒活动药物配方后便加急进行临床试验,试图提高治愈率,而国家环御局下属卫生组织却致力于从传染源头寻求破解之法。
他们在研究之下已经找到了FUILD病毒的存活习性,只有摧毁最初繁衍的母体病毒,才有可能完全解除这场疫情。
起初他们以为母体病毒在最初得病的几个孩子身上,便将他们带了去检查,结果发现事实并非如此。
再后来,通过了进一步的研究,他们才发现原来被FUILD病毒母体寄宿的患者并没有子体病毒所寄生患者的大部分病症,这类人身体里的病毒通常潜伏期更长,长达数十年。
在一种特定的条件下通过旁人体内的子体病毒唤醒,症状也和普通的高烧很像,但偏就这么普普通通的病症却没有特效药可治,虽不致死,但非常折磨人。
换言之,只有母体病毒产生的子体病毒才会致人死亡,但母体病毒本身无任何致死效果。
卫生组织协同国家安全局在安临寻找了很久,终于在市立医院找到了那个母体携带者。
万万没想到的是,那人竟然是市立医院的医生陆洬。
他们找到他并带走他的时候,陆洬身上的病毒已经开始产生作用了。
这使得他时而昏睡时而清醒,记忆也开始紊乱,一会儿记忆停留在他在孤儿院的时候,一会儿记忆又撺掇着去了高中时代。
这几天下来,他的病情已经严重的连人都认不清了,可就算记忆紊乱了,他却还牢牢的记住了烈昀这个名字。
“他的情况怎么样?”透过单面玻璃,黑裙女人静静的看着穿着宽大单薄病号服坐在床边的地毯上发呆的陆洬。
这几天的检查下来,他的脸肉眼可见的瘦削了下来,苍白的脸上没有一丝血色,他的手上还有各种各样的淤青,都是注射药物留下的痕迹。
女人身边的研究员微微低头,沉声道:“会长,现有的所有抑制药物都用在小陆少爷身上了,都没有抑制住母体病毒的生长,上头有一部分人的意思,是想长痛不如短痛,具体意思,您应该知道……”
女人冷呵一声:“一群只会上蹿下跳的小丑,不过也算帮了我一个忙。”
研究员问:“那今天的药物用量还是和昨天一样吗?”
“嗯。”
“那我先去准备了。”
“去吧。”
等到研究员离开后,女人又将目光放在了房间里的陆洬身上,她的眸光很冷,冷淡的像不是在看自己的孩子一样。
眼前的年轻人,是她的血脉,是海萤星陆家唯一的嫡系后代了。
就这样想着,女人轻触玻璃,像是想离这孩子更近一点。
“这么柔情可不像是你的作风啊。”
轻佻张扬的声音从身旁传来,女人收回手,转头看向正向她走过来的Devil:“我怎么样和你有关系吗?”
Devil耸了耸肩,笑着露出一口大白牙:“属下不敢,只是……我们的人已经在距离基地十里地的焦南公路发现了烈昀的踪迹。”
“他还是来了。”女人淡淡的说。
Devil做了个抹脖子的手势:“放心,只要他敢来,我便叫他有来无回。”
“真不知道烈攸和闻昕在天上会怎么想,怕是也要被这不孝子气活过来了吧。”女人这样说着,转身离开,“你自己看着办吧。”
“了解。”Devil望着女人远去的背影,笑意越来越淡,到最后眼中闪过一丝杀意,“我的主人。”
“……陆奚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