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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柠檬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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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班回家的路上,席琛问江遂:“老张去你办公室做什么?”
江遂闭目养神,说:“没做什么。”
席琛静了一秒,而后说:“他要被处分了,却在会后跑去你的办公室,江遂,你们在商量什么?”
江遂睁开眼,侧眸看他,片刻,忽而一笑:“商量叫你给他顶罪啊,还能商量什么。”
席琛抓着方向盘的手骤然收紧:“你答应了?”
“这么大一个人情,我能怎么办?”
“他威胁你?”
“就差跪下来求我了,”江遂不紧不慢道:“求我给你吹枕边风呢。”
“江遂,你知不知道我要是被处分,后果是什么?”
“知道,处分背五年,根据我们国家的法律,五年内不能出境,限制飞行,限制消费。”江遂说。
“你就这么不在意?”席琛眼睛死死盯着前方,额头的青筋暴起。
“我为什么要在意?这是你的事。”江遂换了个舒服的位置,睨着他。
尽管知道江遂会是这种反应,席琛也还是止不住的难受,无力感充斥着胸口,他不知道还要怎么对江遂,那颗心像被生生撕扯开,江遂一手拿着半边血淋淋的心脏,对他毫不在意的笑,仿佛在说:瞧,你的真心多廉价。
他连带着语气都染上了绝望,说:“江遂,你不过就是仗着我喜欢你。”
“是啊,知道你喜欢我,仗着你喜欢我,”江遂冷漠的笑:“所以,你帮不帮这个忙呢?”
席琛冷笑一声:“帮忙?我凭什么要怕你为难?”
江遂没说话,车厢里的气氛登时冷下来,他没多久就闭上了眼睛,席琛也不言语,这场争吵在他的沉默中结束。
周五,处分通知下来,江遂看到通告的时候怔在原地愣了好半晌,旁边的章旭看见他气场不对,喊了声:“江总?”
江遂回神,拿着通告转身往席琛办公室走。
“江总,设计稿还没改完……”
进去的时候席琛在和老张在说话,看见江遂进来,他简单交代了两句叫老张出去了。
门关上后,江遂把通告一把扔在席琛办公桌上,冷声问:“席琛,你这是什么意思?”
席琛煞有介事的拿起来看了几秒,一笑:“这不是你想要的?我被处分跟你没有关系,你这幅样子,又是什么意思?”
江遂僵直着,手紧握成拳,下颚绷紧,他们就这样对视着。
他没想到席琛真的会去背这个锅,那天在车上的争吵后他以为席琛根本不会答应。
从席琛办公室出来后江遂迎面就撞见老张,老张很开心,直说谢谢江遂帮忙,江遂看着老张,面无表情,半晌,他说:“你辞职吧。”
老张如遭雷击。
这件事最后以老张辞职,席琛被公司放半个月假结束。
放假之前还给江遂请了半个月的假,他总是不能一个人,就算跟江遂吵得再厉害,这半个月几乎是冷战状态,但依然不影响他粘人。
小狼狗狠的时候是狼,只要江遂不惹他,就是摇着尾巴讨要宠爱的狗。
比如现在,他计划着这半个月的出游,在手机上选景点,时不时问问倒在沙发上昏昏欲睡的江遂:“暨岱园的火榴到花期了,你不是一直想要火榴的种子吗,要不去那里看看。”
“江凌涧怎么样?可以蹦极,我看你前几天在浏览蹦极网页,是不是想试试蹦极?到时候我带你去,蹦极不吓人,我抱着你。”
“我记得你上个月说寿州瀑布的景不错,那里是不是可以激发你的灵感?我们带着你的装备去那里画一幅。”
“最近是蝴蝶爆发期,蝶谷的蝴蝶也挺好看,你看看,还有紫金凤蝶,我读博士的时候看见有个学妹把紫金凤蝶纹在身上,说是纪念死去的挚爱,蝶谷的紫金挺多,我还挺想去看看。”
他说完半天都没听见江遂的声音,一看,人在沙发上已经睡着了。
他扑过去咬了一下他的唇,把那红唇弄得水粼粼的,江遂“嘶”一声醒来,席琛顶了一下他问:“到底去哪里?”
江遂迷迷瞪瞪的说了句:“蝶谷。”
席琛得令,立即去书房查旅游攻略。
他走后江遂在沙发上昏昏欲睡,忽然,手上一阵刺痛,他皱眉,微微睁开眼,抬手一看,手腕上一只出现一个若隐若现的虫形影子,青灰色的,在手腕附近移动,他冷冷的看着,一动不动。
几秒后,影子消失不见,所到之处留下一片淤青。
*
席琛的办事速度极快,敲定了旅游地点第二天就收拾行李去了蝶谷。
到了酒店,席琛把行李挪进去,身后的江遂两手空空一进门就找床,他最近异常嗜睡,席琛收拾好东西从浴室出来他又睡着了。
他走过去,指腹蹭了蹭江遂的发际,在他额头上落下一个吻。
他叫了江遂两声,江遂动了动,眼皮睁开一瞬,又睡了过去。
席琛看时间,下午五点。
早上九点起,十点上飞机睡到三点,现在又睡。
他皱眉,拿手机打了个电话。
“可能是疲劳过度,目前来看没什么大问题,”医生是六点到的,他给江遂做了个简单的检查,取下仪器对席琛说:“他手腕上的淤青是撞到的吗?”
席琛一愣,视线看过去,果然看见江遂手腕内侧的一片淤青,他指腹摩挲一下,说:“应该不是撞到的。”
这几天江遂都跟他在一起,没见磕到碰到。
医生说:“如果不放心的话,可以去医院做一个全身检查。”
席琛抿唇,江遂从来不去医院,他好像对医院很忌讳,让他去医院跟要他的命一样。
他没说什么,送走了医生,没多久江遂就醒了,席琛叫他去酒店大堂吃饭,吃完饭后席琛提议去赶海。
江遂对什么也提不起兴致,随便应了他,敷衍了事。
蝶谷靠海,傍晚海边人很多,夕阳西下,江遂沉默着走,周围热闹非凡的环境与他格格不入。
他静静的,也不跟旁边的席琛说话,好像把自己隔绝在这个喧闹的世界之外。
过红绿灯的时候,席琛接个电话,松开了江遂的手,绿灯亮起,江遂注意力没集中,落在了后面。
突然,一声尖锐的喇叭响起,江遂回神,只见一辆轿车直直的,向席琛冲过去。
江遂瞳孔骤缩,下意识喊席琛,身体在第一时间向他冲过去!
席琛回头,看见奔跑过来的江遂,下一秒,他被撞得一个踉跄,往后连退了好几步,抱了江遂满怀。
车辆呼的一下擦着江遂的后背过去。
席琛先是一愣,接着是暴怒,怒江遂不爱惜自己。
他正想抓着人教训,却见江遂浑身发抖,死死的抓住他,席琛叫了几声才把他叫回神。
登时什么气都没了。
回去的路上,江遂有些六神无主,想必是吓坏了,席琛搂着他的肩膀,说:“你知不知道,刚才你向我冲过来的时候,我第一次感觉到了你在不顾一切奔向我。”
江遂转头,看着他席琛的目光有些滞,他眼神动了动,似乎想说什么,最后却什么也没说。
第二天,他们去了蝶谷。
因为工作日,游客不多,仅有稀稀拉拉的几个一前一后的在林荫小道上走着,江遂一进去就被几只蝴蝶围住。
蝴蝶扑棱着翅膀围在江遂周围,经久不散,江遂安静的站着,没说话,他抬手,一只淡蓝色的蝴蝶落在他的手背上。
在这个被阳光铺散的山间,漫山蝴蝶翩翩飞舞,他爱到骨子里的男人站在面前,被蝶谷的蝴蝶围绕着,蝴蝶忽上忽下,不愿意离去,似是在对江遂诉说这什么。
江遂一向安静,可这一刻,他的安静带着某种绝望,连带着看蝴蝶的眼神都透着暗淡。
席琛忽然有种强烈的失去什么的感觉,他走进一步,抬手握住了江遂落者蝴蝶的手。
江遂朝他看过来,神情带着某种困兽般的死寂。
席琛抓着他的手不自觉的缩紧。
他很怕江遂这个样子。
像是被什么东西困住,挣不脱逃不掉。
江遂静静的看着他,忽然说:“我的族人流传着一个说法,每一只蝴蝶都是带着使命来到人间,死亡的时候它们会带着使命走,而那个使命,就是某个人的灵魂。”
席琛看着他轻蹙的眉毛,抬手抚上去,低声说:“嗯。”
江遂的眼波流转,眼睫轻颤,缓缓说:“我不喜欢这里的蝴蝶。”
席琛说:“那我们走。”
江遂手背上的蝴蝶飞走,席琛立即将他的手十指相扣。
下一秒,江遂仰头,在席琛的唇上落下一个吻,他闭着眼,轻声呢喃:“恍若庄周梦了蝶,既是恩赐也是劫。”
席琛在这一刻怔怔的,不知道为什么,他看着江遂的脸,眼眶模糊了。
江遂从未这样主动吻过他,可是这一刹那,他好像在这个轻柔的吻里失去了他追逐了三年的东西。
脑子里忽然有个声音告诉他,眼前这个人,他快留不住了。
很奇怪。可席琛还是在这个吻里红了眼眶。
江遂没问他为什么落泪,只捧着席琛的脸,踮脚一点点吻去他的泪。
无比温柔,带着从未有过的虔诚。
蝴蝶在不知不觉中远去,在他们的远处形成一个屏障,他们在山间拥吻。
真苦啊。江遂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