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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3、漫游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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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里的光怪陆离尽数退散,长川山南特有的冷风呼啸之声逐渐逼近山人猿顶端,带着无止境的寒气冲涌进来,骁勇的飞鸟盘旋已然畏缩,军士的豪气被毫不留情地吹刮到噬风口的最深处,任由大风牛无止境的踩踏。“轰轰轰”噬风口的落石照例奏响起来了。
“公子,时辰到了。”洞口挤在一处取暖的军士牙齿打颤地自口中挤出这句话,再不肯开口多说半个字。
徐邺裹好自己,将住过人的痕迹一一掩盖起来。自狭小的山口缝隙间钻了出去,瞧着外面夜色深黑的模样,眼中的翻涌渐渐消隐下去。
“京城的银杏应该掉光了吧。”
四人不住地呵手,不明白为何不赶紧走,反倒发表这句不痛不痒的评论作甚?这劳什子的鬼地方当真是要人命。“公子,走吧。”军士艰难催促,深怕眼前人突发什么诗情,要在这深山怪林中留下自己的墨宝,以供后世野人瞻仰,那才真真是要了人的老命。
徐邺攀住凸起的岩块,慢慢地往下爬,耳边的风声渐渐小了下去,寻也寻不见了。
五人到了自家的开的驿馆,连忙松快了一番,睡够几个时辰后,便慌不择路地摸到最近的暗娼处,大饱了一番眼福,红着眼,满身煞气地回来。徐邺瞧见他们混不顾色字头上一把刀的代代相传老人言的色痴样,心内啼笑皆非,却不好笑出声了,免得叫人捉住把柄,平白给自己添麻烦。
要赶在入冬前赶到京城还不能叫人发觉,着实为难住了五位平日里素无深交的几人,上路时先是互相恭维吹嘘了对方一番,走了不到半个时辰便互相觉出身边同伴的无数缺点,于是心内捏着鼻子,面上笑开了花地大发多种议论,从南海岛上的女人脸上最爱生几颗痣再到江南道左的人家又爱养什么品种的骟猫,能扯出一通可以长舌的风土人情尽皆被嚼烂反刍数遍,最终在共同作伴的第十二天,终于再无可说,只好息兵作罢,为此几人不得不大眼瞪小眼地审视透对方,再醒悟出对方当是可以深交的潜在好友,所以推心置腹一番,终种下伟大友谊的火种,熊熊燃烧着,照亮接下来的几天路程。
京城的威严皇家光华远远地就在青天白日里耀闪着,和着北风传来的靡靡乐声,当真让乔装成商队护卫的乡下窝佬忍不住狠狠吸一口皇家龙气,却只吸到牛车上的香料味,不由各自长长吐气一番,好将肺中的腻人气息尽数呕出去。
检查过往行人的佩刀军士手上随意一翻,眼珠子不错眼地盯着一位怯弱躲在父亲身后娇小少女身上,似要附身进女娘贴身衣物,好畅游一番。父亲面色铁青,动作细微地将人草草遮掩一下,强迫自己转头到另一边,目光含泪。
“咳咳咳”面容黝黑,头戴方巾的儒士边咳边走,走到军士身后,脸上的浅黑转为中黑。“查检完了吗?”
军士身体一僵,极迅速地扫上一眼递来的通关文书,大声道:“走吧走吧!”
进了外城,几人默然看上对方一眼,齐齐内心叹上一句,萧索如死地。
行了半日,望见入内城第一道青灰色的高耸城墙,则诚特意肃穆注目一次,毕竟征调了数十万的民夫方才修建成的,至少也要为压在城墙下的无名尸骸默哀片刻。
深夜,徐邺坐在诸卫羽林千牛将军书房已有半刻钟,“哒哒哒”三声漏刻毕,门外的侍人杂声渐次响起,从府门到中庭再到厅上。脚步声顿住,来人挥退左右。
掀开书房帘幕,躬身道:“公子行安。”
徐邺回礼。“万俟公,深夜前来,只恐惊扰了将军,万望万俟公不要见怪。”
万俟勇笑了一下,径自走到一旁笑道;“甫公前来,可是为了子何公子?”万俟疲乏地揉揉太阳穴,踱步到一旁的窗口,眼中情绪未名。“非是某不愿意为之出头,而是如今的朝堂各方势力相互倾轧至极,余实在是无能为力啊。”
徐邺预料到了他的这番说辞,便也跟着打太极道:“将军言重,小可虽然未经世务,却也知晓如今天下大势,如今2兴王令出皇城,又有三州兵力,不久后唐州南豪族窦章的长女不久后也要嫁来皇城,其势锋确实还未有人能够匹敌,但兴王……”徐邺眼珠转了一圈,悠远道:“将军的长子听说最近由于某些小事并被萧公子给弹压住了,嗯……”徐邺连忙拊首抱拳,连连道歉。“哎呀呀,小可糊涂了,竟然忘了家主交代的大事,堂侄的事情,家主一直都是记挂着的,听说堂侄无端蒙受此等大难,实在痛不能言,特派遣二公子叔明前去探查事情原委,适才已经有了些眉目……”徐邺故意停下,端详对方神色。
万俟勇沉下脸来,骂道:“无耻萧娼,仗着自己是王爷心腹,如此欺压朝臣,总有一日我会将他的头倒挂在梁下!”万俟勇闭闭眼,平静一番,音色沉暗。“多谢徐太保挂心,我儿不过是性情直爽了些,平日里快言快语惯了,以至于被那等阉鼠之人算计,如今也不知在沪州地牢如何了……”话到后面,竟然有些哽咽,眼中也泛起泪光。“徐太保的大恩,我等永世难忘。”
徐邺心中冷笑,面上神色倒愈发亲切和善起来。“将军爱子之心,令人动容,小可也相信堂侄定然会平安归来的。将军家中二公子不知今年岁数几何?是否有婚配?”
万俟勇见终于能够得偿所愿,不由大喜过望。急忙道:“还不曾,还不曾,正是我这不成器的二儿子,平日里文不成,武不就,京城豪门贵女都不曾施以青眼,以至于耽搁到如今,哈哈……”万俟勇连忙倒了满满一壶茶水,面上笑开了花。“不过京城里的那些庸脂俗粉,我也看不上,我这二儿子向来文韬武略个个都是人中龙凤,半点也不输给那些七姓八家的公子们呢!家主若肯垂爱,能将嫡女许配,我纵使刀山火海也愿意为马前卒的!”
徐邺呷了一口茶水,涩得要命。心中嘲笑这不知耻的老狐狸,就你那肥头大耳,目不识丁的二儿子,我徐氏婢女配给你,都嫌弃玷污了我徐氏门楣,还想家主嫡女,真是癞蛤蟆想天鹅屁。“家主膝下唯有二女,都已经许配了人家……”万俟勇黑下脸,只差半个字,便要挥手赶客。“但是,家主之四妹有一位女儿,国色天香且才高柳絮,家主几年前见之,心喜不已,于是当场便将这孩子过到了自己的门下,养在毅德夫人膝下,与嫡女们一同教养,风姿绝不逊于她们,不知将军可有意?”
万俟勇缓下神色,勉强挤出个笑容。“能养在毅德夫人膝下自是不凡”徐邺忽的冷下神色,万俟勇仔细思考了一番。最终笑道:“既然如此,不知这位女娘年岁几何?”
“正是二八年华,待字闺中。”
“那如此,便希求永缔良缘了。”
徐邺从十几级的诸卫羽林千牛将军府中走出,捏着眉心,长舒了一口气。谈了半晌,总算是搞定这只多生了半个脑子的豚猪了,回去还要写下婚书,真真是捏着鼻子去茅厕,嫌弃至极又急在当下,半点都耽搁不得。
待一回府,府上的长明灯已经照了半个多时辰了。
“中大夫,哎呀,一天没个消停。”
“公子,中大夫不会也是来求取我们家的姑娘的吧?”
“他?”徐邺噙了一分笑意,“他的两个儿子一个在西北战死,一个在三年前的护铁之战中被人伤到了根基,人道都不能?还儿子,怕是生出来都不可能入他家的族谱吧!”
“那……”吴韬转了下眼珠,鼓起两颊,“那总不是为了他自己的名声来的吧!”
徐邺慢下脚步,悠悠道:“儿子是没希望了,不过我记得他有个得意门生,听说此次冬荐,他的名次可是并不如何靠前啊。”
吴韬了然。“家主五弟掌管此次冬荐推举,原来是为了自己的弟子,腆着老脸求到我们面前啊。”
“总算有所长进。”徐邺顿住脚步,“吩咐沈宇一声,让他把尚书右丞次子的罪证在今明两天收集齐全,后日一早我们去拜访这位尚书右丞。”
“好。”吴韬识相地退了下去。
推开房门,转入内厅。“邹大夫,久等了。”徐邺笑若春阳。
“子何,这是小厨房今日新做的水云羹,据说是用天山移植过来的雪莲花上的朝露加上永嘉河里一寸长的红背银鱼,配上南归吃饱了紫草籽的洱雁,炖足了十二时辰,最后用新柳枝虑去杂油做成的,尝尝?”徐邺命人将门帘放下,遮住帘外的寂静的雪景,再新添一箩银丝炭。
徐暮阳瞥一眼,无力道。“多谢二叔,我实在是吃不下,还是撤下去吧。”
“子何,何必如此?家主虽在粢州,却一直颇为惦念你,已经发了好几封快件,向我询问你的近况了。”徐邺示意将羹汤端近些,“即便是为了他老人家,你也要保重自身!”
徐暮阳抬眼,瞧见碗中清亮的汤水,却只是想到那一碗人血凝结而成的肉羹,心下一阵恶心,一把将汤打翻在地,怒道:“我说了,不喝!你们都是聋子吗!滚!滚!”
徐邺连忙制住他的动作,一个眼色过去,婢女忙将东西收拾好,退出去。“子何,别激动!不喝了,不喝了!”
“都是骗人的,明明过一月就会来的,为何迟了一个多月?分明是想我死在牢里,好给徐霭让位!我便知道!都想要我死!”
徐邺端起新上的汤药,迅速灌入他口中。“子何!别胡说!失了分寸!”
徐邺摔了眼前的仙猴献桃。“什么狗屁说辞!若是我的霜儿出了什么事!便是十个徐氏也赔不起!那个蠢货疏柏呢!看不住人,我要他有何用?!”
“主子息怒!属下经过多方探查已经探查到了一些关于徐暮枫公子的消息,听说公子他被一个名叫李夜的地方豪强身边的谋士给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