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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3、【七二】得而复失 ...

  •   “哎,”桓千蘅碰了碰顾眠,“东西准备好了么?”

      “这是自然。”顾眠对着军中的几个人吩咐了两句。他们应了一声,带着各自小队牵了马匹,举着枪剑过来了。更重要的是,每个人身上还挂上了一把长弓。

      桓千蘅也拿了一把过来,在手中掂了掂,质量比起军营中的仿佛还要好些。搭箭拉弦,冲着不远处的一棵树射了过去。

      箭矢稳稳射中树干,抖落了两根枯叶下来。

      他的箭法不能算是百步穿杨,但百米之外射中个人应该还是没问题的,至于是射中心脏还是射中脚后跟,那就不好说了。

      “我也会射箭。”顾眠也装模作样地跨上了弓,“我爹逼我学过箭法,我曾经还在家中射过靶子赌钱,赢了不少呢。”

      “那是一回事么。”桓千蘅放下弓,掀开袖子,往手臂上瞧了一眼。刚刚拉弓时便感觉到,手臂有些许异样。

      顾眠凑上来,也看着他的胳膊:“桓大哥,你的伤怎么样了?”

      伤口被绷带盖着,只能看到褐红色干涸的血迹。桓千蘅甩了甩拉弦的手,伤未痊愈,还有些拉扯感。幸而是左手,并不影响他拿剑:“不碍事。”

      “顾眠。”他转过身来认真地盯着他,“一会冲上山坡,必是以高打低。适当的时候从山上放箭,可以乱其步伐。届时你看我手势,再让他们放箭。”

      “明白。”顾眠打了个响指。他虽然于军法上一窍不通,但脑子转得还算灵活,不会逮着个问题琢磨半天。

      骑兵营中,无人说话,唯有山风阵阵,扬动旌旗。

      有两个小兵正拿着千里镜在观察山头上的一举一动,所有人即使看不清山上情况,却也盯着那云头下的峰巅不敢挪眼。

      寂静之中,一只青鸟扑扑翅膀,落在了旗杆上。风来,卷起一根落羽,像北飘去。

      北?!

      桓千蘅猛然转头向北边看去,沃野千里上,草木繁盛。圣洁的云朵如少女的裙摆,悠然飘过湛蓝的苍穹。

      没有被战火波及的地方,依旧生机勃勃。

      顾眠被他忽然的动作吓了一跳,跟着往后看了看:“怎么了?”

      桓千蘅没吱声。

      有那么一瞬间,凌雅之春水般的笑容浮现在了眼前,突然间一种他就在不远处的奇妙感觉,如藤蔓一般缠绕上了心尖。

      属实荒谬,凌雅之怎么可能会在这里。

      他摸了摸额头,大概是混战将至,有些紧张,不自觉地胡思乱想了。

      日影下移,不知过了多久,在紧张地微微出汗时,山尖上忽然支起了三面旗帜,只是隔得太远,并看不清是什么颜色。

      “是什么旗?”顾眠挺直了腰杆扬声问道。

      拿千里镜的小兵大喊道:“红的!是红的!”

      桓千蘅心头一沉,还真的让他说中了。断人后路这种事,除了刺客杀手会用,在战场之上竟然也会出现。

      他看了顾眠一眼。顾眠立刻会意,骑跨上马,冲着身后熙攘的队伍扬声道:“红旗已至,众军听令,出发!”

      “冲——”潮水般的呐喊声中,马蹄破浪而出,顷刻间冲上了十万大山曲折蜿蜒的山路。所及之处,木林弯折,土石崩塌。

      冲上山后,眼前的视线豁然开朗。身着赤玄铠甲的庆林军在山南平原上,以一锥形排开,切入了南邵联盟军阵线。然身后,却从十万大山的深处汇聚而来三四股身着黑衣的敌军,逐渐向中央并拢,意图将庆林军夹在两线之中。

      粗略数数,山中藏军有小万余人,差不多是三倍数压前来支援的顾家骑兵。

      再不懂军事的人,大抵也该明白,以一敌三是一种怎样的凶险。可一旦失守,让其合围之阵形成,前方十万庆林军将凶多吉少,守山一战的胜果也将顷刻间化为泡影。

      但若退,便是一死。若迎,尚有一丝生机。

      骑兵冲向敌军背后时,桓千蘅一剑横在顾眠之前。顾眠吓了一跳,立刻转头向军中喊道:“放箭——”

      马背上,箭矢如雨,以长虹贯日之势冲向敌军的脊背。刹那间,人仰马翻,不计其数的黑衣敌兵倒于马下,被身后随即而来的铁蹄给踏碎了脊梁。

      “小儿摔个狗啃屎吧!”隔着老远都能听见兵痞子高云那穿云破日的嘲笑声。

      偷袭敌军发现了螳螂捕蝉,尚有黄雀在后,慌乱了一阵后,主将不知下了个什么令,敌军立刻勒马掉头,直直面对着顾家骑兵而来。

      这是察觉到了两军人数之差,要以人头优势来硬碰硬了。

      桓千蘅道:“死守后防,绝不能让其合围庆林军!”

      “是!”

      桓千蘅将弓/弩甩在背上,红缨长扬,冲入敌军之中。普通的刀剑在他手中仿佛有了灵性,宛若蛟龙般在敌阵中翻腾,掀起了惊涛骇浪般的腥风血雨。

      见他前行方向不太正常,跟在他身后的顾眠大吼道:“桓大哥,你去哪里!”

      “给我躲一边去!”他丢了一句话给不知所措的顾眠,冲着敌军中的某个方位疾驰而去。

      射人先射马,擒贼先擒王。人数不占优,必定要先将敌方主将斩于马下,才得有力挽狂澜之机。

      锋利的刀剑划过耳畔,他丝毫不躲,目光只紧紧盯着远处头戴翎羽的南邵主将。

      绝不能输。

      他一定要为庆林军劈开一道生路。

      桓千蘅踩着马背,执剑而起,朝着那头戴翎羽之人电掣般劈下一剑。

      “当——”两剑相撞,火花四溅,发出雷霆般的咆哮。

      敌将被其震退,诧异地看着几乎是鬼魅般冒出来的桓千蘅。桓千蘅不留喘息之机,竟然翻身跃上了敌将的马背,从他身后抵住了他的喉咙。

      “你——”敌将使尽力气向外推着他的手,但却无能为力地看着那剑刃朝自己的脖颈一分分靠近。

      “将军!”有敌军发现了马背上的争斗,“保护将军,保护将军!”

      奈何人潮拥挤,敌我缠绵,根本不能像入无人之境一般抵达至主将身边。情急之下,有人大喊:“神弓手何在?!”

      “在!”敌军之中,忽然冒出一根长弓的头。神弓手立于马背之上,倏然朝着桓千蘅的方向射了一箭。

      “唔——”桓千蘅感到一阵剧痛,咬着唇闷哼一声。

      箭矢从右肩而入,贯穿了锁骨。他低头,看到一只锃光瓦亮的箭头捅穿了自己的肩背。

      他感觉到肩上的血肉在与箭矢摩擦,一用力便扯断筋脉。但此时,岂是能松手的时候?!

      他强忍彻骨疼痛,手上力气未减分毫。剑影一闪,血溅七尺,敌将的喉咙被他生生破开。他翻身一踢,将其踹于马下,敌将的身躯很快淹没在了急雨般的马蹄中。

      “将军!”敌军大乱,不知是愤慨,还是恼羞成怒。成群结队的人冲着桓千蘅冲了过来。

      箭矢固定着他的右肩,他疼痛得颤栗,无法再抬手提剑。

      目光流转之间,他看到身着赤红的骑兵被长/枪挑断喉咙,插进心脏,滚落马背。

      他也看到断了一臂,血流成河的人还在马上拼搏。

      一己之力,对三倍之敌,所有人都知道这是一场九死一生的局,但都还在义无反顾地燃烧着生命。

      看着头上飞来的剑刃,桓千蘅在心底默默叹了口气。

      他不怕痛,更不怕死。只是在这世上,仍是有一点遗憾罢了。

      凌雅之,若还能,再见你一面……

      “叮——”

      桓千蘅猛然瞪大了眼,敌军的长剑突然在他眼前断成了两截,而断剑之物,竟然是一根极其细小的银针。

      尾部为一朵梅花状的,长首银针。

      战场上风云突变,敌军顿时像是被什么东西压住了一样,向后撤去了近百米。耳畔的刀剑碰撞声顿时小了许多,人马如潮水般褪去,只剩倒在川野上的残肢断腿。

      桓千蘅从马背上跳下来,跌跌撞撞地向前走了两步,血从胸口涌出,落在身后拖成了一道长长的痕迹。

      眼中倒映出的战场上,一点银白,一道海蓝,刹那间将敌军切割得支离破碎。

      他的瞳孔骤然紧缩。

      那是……

      “银月宫!”有顾家骑兵看到了来者胸前耀眼的残月图纹,呐喊出声,“那是银月宫的人啊!”

      银月宫,中原第一大派,声名赫赫的江湖第一帮,其中遍布以一敌百的高手。

      战场上,只见一道银白身影冲锋在前,手持灵蛇,一剑刺穿了敌方神弓手的心脏。如融入血海中的一道晴光,所及之处,流血漂橹。

      梅尾银针如狂风骤雨,扎在敌军战马身上,见血封喉,一群人如深秋落叶,从马上跌进了泥里。一百零八个身着蔚蓝的银月宫弟子,顿时将阵线上的敌人砍杀得血肉模糊。

      一百零八银月使,在宫主的带领之下,几乎能踏平江湖。在联盟军面前,更是势如破竹,近乎横扫,像一根钢针在天罗地网中扎出了一道口子,然后顺着这口子,撕裂了整个阵线。

      银月宫的突袭让敌我都猝不及防。而这神兵天降往往有奇效,能在刹那之间扭转局势。

      桓千蘅远远望着战场,看到了战局风向突变,由危转安。心松下来的片刻,他眼前时而清明,时而模糊,自己呼吸声萦绕耳畔,粗重的可怕。

      一阵浓浓的疲倦席卷上来。

      战火纷飞之中,有一道银白的影子逆行而来,在日光之下,像雪一般洁白。

      走近时,若柳的长眉,温柔的眼睫,那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脸庞,逐渐在眼前清晰了起来。

      凌雅之。

      凌雅之的领口,袖口,衣摆,皆沾染着猩红的血迹。手上的灵蛇剑,正往下滴着血。

      但他身上,却萦绕着明亮璀璨的天光。

      桓千蘅觉得自己是出了幻觉,每每夜晚总会入梦的情景忽然展现在了眼前,虚无缥缈,插在锁骨处的箭,顿时也忘了疼痛。

      他向着那道银白踉跄了两步,伸出手想要触碰一下那片衣角,却因体力不支单膝跪倒在地,手中剑深深插进了泥土中。

      身子不由自主向旁倒去时,恍惚间,他感觉自己跌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之中。

      他抬起头,触摸了一下那张似真似幻的脸颊,轻声道:“凌雅之……”

      “是我。”他温柔的声音令人心安。

      听说,人死之前是会出现各种各样的幻觉,其中就包括看到最想见的人。

      桓千蘅不知这到底是真是假,即使是幻觉,他也满足了。

      长长叹了口气,力气在这口气散出去的瞬间,消失的无影无踪。

      手从凌雅之的脸颊处垂了下来。

      “桓兄!”凌雅之紧紧抱着桓千蘅,却忽然觉得手中湿润,抬手一看,湿润的血液顺着指缝往下流,鲜红之中,隐隐透出一股青黑。

      箭上有毒!

      凌雅之脑中霎时一片空白,立马在他胸前的七处大穴点了一通。从怀里掏出一个锦盒,打开后拿出一丸白色的丹药,颤抖着塞进了他的口中。

      他从远处飞奔而来时,桓千蘅是如何单枪匹马冲进了敌军的阵线,翻身上了敌将的马背,又是如何被弓箭手一箭刺穿了肩背,却还硬撑着割断了敌将的头颅,他都看得清清楚楚。

      看到他受伤的那一刻,凌雅之浑身的血液都冲进了脑子里,眼前只剩一片血红。

      他想都没想就冲着敌军的神弓手冲去,用灵蛇剑带着倒钩的剑锋,狠狠刺入胸膛,将那人的心脏扯出了一个挂着血肉的空洞。

      终于杀掉了伤他的人,在一片混乱之中找到了他身影,还没有来得及欣喜,还未来得及开口问他一句可还安好,就见他倒在了自己的怀里。

      桓千蘅,你知不知道,得而复失,最是残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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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3章 【七二】得而复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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