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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1、【六十】良药乳藤 ...

  •    “凌雅之。”桓千蘅推了推压在自己身上的人,纹丝不动,叹道:“这就倒了?酒量这么差还学旁人借酒消愁……”

      他扶着这个死猪一样沉的醉鬼慢吞吞挪出海棠林,踹开房门,往床上一甩。不知凌雅之到底是真睡着了还是装睡,倒下去时手在还能举起来在半空中捞一把,勾住了桓千蘅的袖子。

      桓千蘅被他拽得身子一倾,脚下不稳扑到了床上。刚想爬起来,凌雅之一个翻身,腿死死压在他胯骨处,胳膊一抡,又扣住了他的肩膀。

      “你他娘的……”桓千蘅看着那条再往下一寸就要送他去当太监的大腿,捅了捅不省人事的凌雅之,“喂,把腿拿开。”

      “不……”凌雅之呓语一声,头靠过来,埋在他颈窝里。带着丝缕微醺的气息扑在耳畔,酥痒难忍,桓千蘅连头发丝都直立起来了。

      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凌雅之的胳膊腿从自己身上扒下来。桓千蘅揪着衣领子散了散热,把床尾堆叠的被褥拉过来给他盖了个严实。

      收拾完后,他站在床前,静静望着床上的人看了一会儿。

      凌雅之睡沉后,眉心不自觉地颦蹙,上卷的羽睫轻颤着,似乎在做着什么不太愉快的梦。

      桓千蘅犹豫片刻,伸出手贴在他的眉心处,展平了那缕流于眉目间无形的烦忧,就像凌雅之曾经对他做过的一样。

      凌雅之昏睡了一个下午,酒醒后并与寻常无异,没再提起旧事,也未再展露过分毫的愁容。

      往后几日,日子更是过得毫无波澜。一日一日看着长安城中的疫情愈发严重,已到了家家户户闭门不出,人人自危的地步。任凭杏林已乱成一锅粥,但依旧没有一例治愈消息传出。

      长安瘟疫之事已远扬九州,连同番邦都已知晓,不敢再与中原通商往来。一夕之间,风云变幻,长安从宝马香车的九州通衢变成了死气沉沉的鬼蜮。

      而云潇画馆的生意却异常得好。

      本以为大难当前,没人再留心这高雅风月一事,画馆将门庭冷落。然事实上求画之人不减反增,大多是求瘟神图,夹杂求钟馗捉鬼等怪力乱神的。不仅如此,城中佛庙道观生意亦热火朝天,香火客比起先前两倍不止。

      长安城中有钱的闲人还是太多,吃饱了撑的就搞起迷信活动。

      凌雅之闲暇时间甚少,大多都在埋头做生意,任凭有什么糟心事也顾不得想了。桓千蘅这无业游民却也不得闲,硬是把画馆一布草间改成了医药坊,一进去四处都是瓶瓶罐罐,药气熏人。

      一个以杀人为己任的刺客,就这样变成了一个与草药为伍的江湖郎中,简直一言难尽。

      檀木方桌上,桓千蘅面前一横摆着七八个玻璃罐,每一罐底都有半指深的绿色脓液,掺杂着一缕赤红的血丝。

      他戴着面纱,正专心致志在臼子中捣着一种开红花的草杆子,臼底渐渐渗出一层粘腻蜡红的汁液,闻之刺鼻,久之头晕。

      凌雅之忙里偷闲,不知何时揉着手腕走了来,刚踏入房门就差点被药气给熏出去,忙围上面纱才敢再走进来,道:“这什么味儿,在画室就闻见了,我要吐了。”

      “赤丹秣,有那么夸张么。”桓千蘅嗅了嗅,什么都没闻见,大抵嗅觉已被折磨至失了效,“寒宫主传了信回来,让我替他试几味药,这只是其中一种。”

      凌雅之望着桌面上绿莹莹的脓水,嫌恶道:“这又是什么,不会是从病人身上弄下来的脓吧?”

      “嗯。”桓千蘅将臼中的汁液倒入一个细颈瓶中,一边说道:“最近死的人太多,都是在城中义庄停灵后,分批运出城掩埋,我就顺手去义庄的死人身上搞了点这东西。”

      凌雅之一阵恶寒,更觉不可思议:“你什么时候去的,我怎么不知道?”

      桓千蘅抬起头嘴角一勾:“在你忙着挣钱的时候。”

      他将赤丹秣捣出来的汁液滴入绿脓之中,红色的汁液很快就被吞没下去,没有半点反应。他提笔在纸上飞快记了两笔,把赤丹秣和汁液一同当垃圾处理,丢了出去。

      回来后,从身边一盖着布的篮子里又抽出一根长相奇特的刺藤,藤身为紫,顶开白花。他掰断藤身,乳白色的汁液从茎干中渗了出来。

      凌雅之看着他仔细的一举一动,疑道:“这又是什么?”

      “乳藤,一种楼兰药材。”桓千蘅将汁液研磨至起了泡,又往里面加了些叫不出名的干草,一并滴入绿脓之中,静待片刻看其反应。

      乳藤汁融入绿脓伊始并没有任何反应,以为和刚才的赤丹秣一样不中用,便要打包丢出去时,瓶中忽然升起细碎的气泡,状若沸腾。片刻之后,绿脓颜色变浅,一层薄薄的粉状沉淀浮了上来。

      桓千蘅眼睛一亮,看了看手中所剩半截乳藤,道:“寒宫主果然有两把刷子,这些东西确实有效。”

      凌雅之知道这两日他和寒苏时常飞鸽往来书信,隔空研讨毒蛊之事,就好像他们俩才是兄弟似的,他一开始还抢来看看,实在因不通医术而看不懂,便不再插手。他问道:“他跟你说什么了,可是解法有眉目了?”

      桓千蘅难掩欣然之色,道:“寒宫主列了十三种药材给我,说让我一一替他验证是否有效,并说这其中必然存在有奇效者。果不其然,这乳藤就是其一。虽然找出彻底的解法尚需时日,但这东西能缓解症状,便已是及时雨了。”

      凌雅之道:“寒苏做事一向认真严谨,况且他又对楼兰密术有了解,比起中原的大夫,的确更有优势。”

      桓千蘅道:“世间万物相生相克,没有包治百病的药材,也没有不得其解的蛊毒。但若不是寒宫主,缓解之法不会这么快找出来,死的人会更多,后果更加不堪设想。”

      “他的确,对这天下够仁至义尽了。”凌雅之低低的声音带着无可奈何的叹息,抬起手抚上额头,把脸上的神情隐藏在了手心的阴影之下。

      长安城中有关银月宫的谣言早已流传过大街小巷,没有实据的捕风捉影尚未产生太过恶劣的影响,但却已让银月宫无故被骂得狗血淋头,还有甚者跑到银月宫大门口叫嚣,结果被沈明心等人拎起来丢进了湖里。

      缓解之法已有眉目,凌雅之却兴致不高,面色恹恹。

      “怎么了?”桓千蘅疑惑地看着他。

      凌雅之有些头疼,说道:“我在想即使寒苏告诉天下人,他发现了乳藤有效,只怕也无法堵住悠悠之口,万一有异心之人搞出来个贼喊捉贼的罪名便更糟。”

      桓千蘅看着手中的乳藤,道:“民间流言不足为信,重要的是不能让朝廷也以为寒宫主心怀不轨。在我看来,寒宫主把乳藤交托给为了瘟疫焦头烂额的京兆府尹,亲自表个衷心,比起由银月宫公布天下要有效得多。”

      “只能这样了。”凌雅之无奈地摇摇头,拿起笔唰唰唰地在纸上写了几行字。

      他但凡不是在画上题字,平时随手一写便是狂草,也不知是不是得了怀素真传,通篇看去像是蚯蚓在纸上发了疯。桓千蘅深深怀疑寒苏是如何认出他到底写了些什么的。

      凌雅之外出捉鸽子去了,桓千蘅闷在屋里许久,感觉头上都快长出青苔来了,终得一丝闲暇到室外晒个太阳。

      然而院中场景却分外煞风景。

      那个不速之客慕容英得凌雅之同意后,还真就不把自己当外人,安安稳稳住了下来,此刻正在院中蹦来跳去地舞剑。

      也是看了她那张牙舞爪的剑法,桓千蘅才知道这家伙根本就他娘的不会用剑。三四十斤的重剑,慕容英也不知从哪儿生出来的力气,举重若轻。但真正舞起来,却把剑用成了打狗棍,看见什么砸什么,所到之处群魔乱舞。

      桓千蘅第一次见有人能把剑用成棍,没有招式更无章法,美感更是一概全无。他默默看了一会儿,就觉得眼睛被针扎了似的,准备转身回屋,不再折磨自己的眼睛。

      “哎!站住!”慕容英在背后大喝一声。

      桓千蘅面无表情地转过身来。慕容英拖着剑走到距离他三尺处停下,指着他道:“哎,你是不是会武功,上次我没拿剑让你占了便宜,今天跟我要跟你切磋切磋,好好打一场。”

      桓千蘅嘴角扯出个难看至极的假笑,不搭理她就兀自往回走。

      “你给我站住!”慕容英跑到他身前,剑尖抵在他的去路上,脖子一扬,“不说话就跑,难道是怕了?”

      桓千蘅道:“我怕把你打残。”

      “你好大口气啊!”慕容英横眉倒竖,举起剑就砸了过来,“出两招,让我看看你怎么把我打残!”

      桓千蘅躲都不躲,眼见重剑劈头盖脸,一副要把他顺着天灵盖劈开的架势,他抬起腿一脚踢在她手肘麻骨上,慕容英的剑锋顿时拐了个弯,手不受控制地松开,剑柄脱手而出。

      桓千蘅顺手接下剑,手腕一转,剑刃直直插进了慕容英身后的墙壁缝隙中。他向前一步,将慕容英逼退至贴在了墙上。

      慕容英仰着头,对上那双含着嘲意的雪狐眼,颤声道:“你、你要干嘛?”

      桓千蘅捏起她的脸,往两边一拉,再往中间一怼,像揉面一样揉来揉去,把她的眼睛都挤进了肉里,威胁道:“再敢在我跟前大呼小叫,我把你吊房梁上去。”

      慕容英的脸被揉出了褶子,疼得大喊起来,手不停地扒着桓千蘅:“你放开我,好疼!”

      桓千蘅不仅不放手,还抽出空来在她脑门被石子砸过的地方连弹了三个脑瓜崩。

      “你们干嘛呢?”凌雅之放鸽子归来,看见阴笑恻恻的桓千蘅和面目狰狞的慕容英,手中的扇子都忘了晃。

      趁桓千蘅分神之际,慕容英一把推开他,跑到凌雅之身后,指着他道:“凌大哥,他他他他欺负我。”

      凌雅之走到桓千蘅身边,看见墙上插着的剑,笑吟吟道:“你做什么欺负小姑娘?”

      “护花使者又要执法了?”桓千蘅斜了他一眼。

      凌雅之给他扇着风,笑道:“那花太小,还没开呢。你大人不记小人过,跟小孩子计较什么?”

      “我乐意,要你管?”桓千蘅瞪眼道。

      “不管不管,我哪儿敢管你。”凌雅之立刻改口,扇柄直指慕容英,“你想怎么欺负就怎么欺负,只要别欺负死了就行。”

      慕容英一听就喊了起来:“喂凌雅之,你这人怎么这样,他是你什么人你这么听他的话?”

      “他是我什么人……”凌雅之笑意愈深,扇柄挑起桓千蘅的下巴,飞快凑过去在那张薄唇上亲了一下,咂巴了下嘴道:“是我媳妇儿。”

      慕容英呆愣愣地站在原地,像是被雷劈了似的一动不动,下巴几乎掉到鞋面上去。

      尤其是,桓千蘅对这浪荡之举毫无反应,也不反抗。他轻抿了下唇,抬手在凌雅之下巴上勾了一下,说了句“你说反了”,便抬脚回屋了。

      凌雅之笑着对慕容英道:“奉劝你一句啊慕容姑娘,你以后对他尊重点儿,他这人脾气不好,要揍你我可拦不住。”

      慕容英满脑子苍蝇嗡嗡作响,什么都没听进去。良久,她转身欲走,被不知哪冒出来的石子绊了一跤,差点和这黄土大地来一个深情拥吻。

      她跪在地上,恍然觉得她大概需要一生的时间来治愈她这两秒钟所受到的心灵伤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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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1章 【六十】良药乳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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