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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0、【五九】不速之客 ...

  •   慕容英自报家门后,凌雅之眼中常常自带的温和笑意散去,许久没有言声。

      气氛顿时古怪起来,桓千蘅想着还是别插手他人家务事为好,于是假咳一声打破沉寂,道:“你们聊,我睡回笼觉去了。”

      甫一转身,凌雅之忽然伸过手拽住了他的手腕。桓千蘅微微讶异,凌雅之没有动弹,依旧目不转睛地盯着慕容英。

      他握得极紧,分明是不放人走。桓千蘅犹豫了片刻,只好继续在旁观看这场突如其来的闹剧。

      凌雅之沉声发问:“你是慕容叔叔的女儿?”

      慕容英下巴一扬:“正是。我爹和你爹,还曾是拜过把子的兄弟。不过,你爹那德性你应该心知肚明,吃喝嫖赌无一不通。好在我爹浪子回头,与他疏远了,否则现在还不知道在哪个牢狱里蹲着呢。几个月前我爹重病之际,凌昭没来看望一眼,我爹一死,他倒不知道从哪个犄角旮旯里冒出来,吆喝着是我爹在世唯一兄弟,抢房夺田,欺负我爹是孤儿家里没个亲戚朋友.......”

      “停停停,”凌雅之听得脑中混乱,摆摆手打断她,“你东一句西一句说什么呢,慕容叔叔死了?什么时候的事?”

      慕容英面露伤色,举起袖子抹了鼻子一把,强装镇定道:“三个月前,病死了。”

      桓千蘅一样听得不是很明白,插嘴询问道:“慕容盛到底什么人?”

      凌雅之松开了他的手腕,于院中缓慢踱步徘徊,一边说道:“他是凌昭年轻时候的一个拜把子兄弟,我小时候还经常见他,大约十岁往后,便见得少了,后来就彻底不见人了。”

      慕容英附和道:“我爹不像凌昭,出身官家还有点背景。我爹是孤儿,无亲无友,哪能陪着凌昭一直无法无天。后来,我爹就在金陵旁边一小镇子上买了块田,娶妻生子,跟凌昭断了联系。”

      凌雅之道:“你刚刚说那什么抢房夺田,是什么意思?”

      慕容英眼皮一耷,阴下脸来:“我从没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徒!我娘死的早,现在我爹又死了,家里就剩我一人。凌昭不知道从哪儿听得消息,打着我爹异姓兄弟的旗号,带着一帮乡绅村霸把我家屋子给扒了,一亩三分地也占为己有。我要是跑得慢点,就得被他抓去卖进窑子里!凌雅之,人都说父债子还,你爹干的好事,你是不是得管一管?”

      凌雅之可算是把事情经过听明白了。他仰头闭上眼,手掌覆在额头上,良久冷笑一声道:“原来是这样。他什么缺德事没干过,我还以为他又杀人放火了呢,你说的这事儿,委实排不上什么号。”

      慕容英急道:“你这话什么意思,扒屋占田还是小事?你就这么眼睁睁看着你爹干坏事?”

      凌雅之冷笑不绝,耸耸肩道:“他早不是我爹了,我也不是他儿子,你也别‘你爹你爹’个没完了,我听着恶心。”

      “你这是不打算管了?”慕容英转到他面前,死死盯着他,学着他的样子也冷笑起来,“哼,果然是父子,他是个黑心眼,你也不是个东西。”

      “咻——”一颗石子凭空飞来,不偏不倚打中了慕容英的上嘴唇,立刻便红肿起来。慕容英捂着嘴大叫一声,后退了好几步,指着站在石子飞来方向的桓千蘅道:“你,你凭什么打我!”

      桓千蘅手掌心里躺着三四块石子,他两指夹起一块,道:“小东西,你如果不想变香肠嘴,就给老子说话客气点。”

      “你!”慕容英气急败坏,往背上做了个拔剑的姿势,却捞了个空。这才想起刚刚睡了一觉,把剑落在床头了,又讪讪地把手收了回来。

      凌雅之看了一眼桓千蘅,很快垂下眼眸,无奈道:“慕容姑娘,你想让我怎么样呢,他在金陵,我在长安,你难道要我回去替你打他一顿?”

      慕容英捂着嘴离桓千蘅远远的,觉得距离安全了才停下来,大声道:“那倒不必,我把我家的地契偷出来了,他占了房地又如何,卖不出去还不是干瞪眼。”

      凌雅之不明所以:“那你来找我做什么?”

      慕容英道:“找你当然有找你的用意。我打听你可是费了老大功夫,知道你住在这儿之后,就给凌昭传了封信回去,说想要地契,就到你云潇画馆来拿。”

      凌雅之一愣,快步走到慕容英身边,沉沉地盯着她道:“你再说一遍。”

      慕容英把手卷成个喇叭状放在嘴边,大声道:“我说,他想要地契就到你云潇画馆来拿。”

      凌雅之的目光倏然间沉了下去,压抑得反常。他说道:“你把地契偷出来了,又把他引到这儿来,做这脱裤子放屁的事干什么?”

      慕容英并不怕他,平声静气道:“我听我爹说呀,凌昭对你不好,对你娘也不好,打得你俩满地找牙那是家常便饭。你娘怎么死的,你可还记得吧!你离开金陵这么多年不回来,想必是恨他的吧。我一个人弄不过他,就借你的手吓唬吓唬他咯,这叫什么来着,借刀杀人,对吧。”

      提起宁芝,凌雅之的脸色已经不能用“难看”来形容了。他并不是个容易发脾气的人,上一次怒火中烧至杀气腾腾的时候,还是在桃花源目睹麦依尔杀妻之际。

      桓千蘅在一旁听得直皱眉,这么一个乳臭未干的小丫头说起话来一套一套的,净往人心窝上扎,还一扎一个准。他又拿起一块石子,飞到了慕容英的额头上。

      “哎哟!”慕容英捂着额头一屁股坐到地上,这回用力大了一些,直接将她眼泪都给打了出来。

      桓千蘅蹲到她身边,低声道:“从现在开始,闭上嘴,否则我把你舌头给拔了,炖汤给你喝。”

      慕容英又气又急,却又怂,一手捂着嘴一手捂着额头,气鼓鼓却没敢顶嘴。

      “凌雅之。”桓千蘅腾出手来去晃了晃石化了的凌雅之,“你先冷静,凌昭若知道云潇画馆是你的,兴许不会来。”

      凌雅之垂着头道:“他不知道。”

      桓千蘅哑然。慕容英又很不合时宜地插了句嘴道:“哎,凌雅....不,凌大哥,你要是还有点良心啊就保护好我,把你那个爹教训一顿,让他给自己积点阴德吧,不然下辈子要做猪做狗的!”

      说完这句找打的话,慕容英却脚下抹油,跑到一棵树后藏起来,只露了个脑袋出来打探情况。

      桓千蘅简直就想把她拎起来拴在门口吊打一顿,还没出手,只听沉默了许久的凌雅之忽然笑起来,笑出一连串的苦涩和无奈,转头对他说道:“桓兄,我躲了他这么多年,为什么就是躲不过。”

      桓千蘅只好暂且放过那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丫头,扶着他的肩道:“大约有些事情躲是没用的。”

      人生不如意事十之八九,有些事该来总会来,该面对的迟早要面对。桓千蘅在这一事上,已算是深有体会。

      “说的也是啊。”凌雅之呢喃一声,就像是在火山爆发的边缘徘徊了一阵,愣是把自己给拉回了平静之中。他脸上没有特别的表情,冲着慕容英招了招手:“你过来。”

      慕容英躲在树后摇了摇头。

      凌雅之机械般重复了一遍:“我让你过来。”

      慕容英犹豫片刻,磨磨蹭蹭从树后出来,像是怕了桓千蘅一样,以他为圆心绕了个大圈,绕到凌雅之身边,抬着头道:“干嘛?”

      凌雅之抬起手臂,顺着头顶,在她高高扎起的马尾上摸了一下,嘴角勾勒出一个浅淡的笑。

      慕容英身子一僵,诧异地望着眼前这个清俊公子,突然脸没来由地红了:“你.......”

      凌雅之轻声道:“抱歉。”

      慕容英怔了怔。她没想到会从凌雅之嘴里听到这样一个词,忽然有点不好意思,大度地摆了摆手道:“你不用跟我道歉,不是你的错,就是你那个...就是凌昭缺德。你要是能让他把地还给我,我叩谢你八辈祖宗。”

      “....那倒不必了。”凌雅之嘴角抽了一下,憋出来的笑容没保持住,垮了下去。

      桓千蘅见他听了这话也没什么反应,心道此人的脾气还真是可以,温柔得没边儿了。若换了他,早让她去喝自己舌头炖的汤了。

      慕容英搓了搓手指,又小声道:“那什么,还有个事儿。”

      凌雅之道:“你说。”

      慕容英道:“我的钱花光了,没地儿去,长安现在瘟疫也挺严重,不好乱跑。在凌昭来之前,我能不能....在你这住啊?当然,我不白嫖,我能干活的,什么家务活我都会干。”

      凌雅之摁着额头道:“随你便,让张小道给你收拾个房间住吧。”

      慕容英喜上眉梢,大喊一声“多谢凌大哥”,就乐滋滋地去张小道的房间收拾东西去了。

      这么个惹人烦厌的小东西要住在云潇画馆,桓千蘅顿生烦躁,瞅着凌雅之道:“你真让她住这儿?”

      “小姑娘一个,别计较了。”他倒是宽宏大度。

      凌雅之去厨房提溜了一坛老白干出来,拍了拍桓千蘅的背,说了一句“陪我喝两杯”,便往后院海棠林中走去。

      他所说“陪我喝两杯”,的的确确是只让桓千蘅喝了两杯,剩下的全让凌雅之一人当水一样一杯杯灌下肚去。偏他又不是个能喝酒的人,架势比酒量足,没喝两口就眼炀心热,脸红成了个西红柿,却还抓着酒坛子不松手。

      “行了行了,别跟没喝过酒似的。”桓千蘅见他玩命灌酒,怕身体受不住,就想把酒坛子拿走,凌雅之却忽然成了八爪鱼,紧紧缠着酒坛子,怎么夺都夺不走。

      还朝着他咧嘴一笑。

      凌雅之喝多时不发酒疯,也不比平时话多,唯有眼里却一片朦胧告诉旁人他已是醉了。他盯着桓千蘅,眼神在他所有没被衣裳遮盖的地方转了个遍,伸出手指在他唇边不住地磨蹭着。

      他轻轻说道:“在岐山的时候,你说你小时候老挨揍。我没告诉你,我也是,我是跟我娘一起挨揍。我这脊梁骨上都不知道砸断过多少桌子板凳腿儿了,你说这算是缘分吗?一起挨揍的缘分。”

      “算吧。”桓千蘅顺着他说了下去,虽然这两种挨揍的含义天差地别。

      凌雅之满意地笑了笑:“其实还有件事我没告诉你,我爷爷也是被他气死的,为了这个儿子败了门风,毁了清誉,也把自己的小命气没了。”

      “如果换成是寒苏的性子,早就把凌昭家给踏平了,而不是像我这样,为了不见他的面连金陵都他大爷的不敢回。”

      他云袖一挥,将酒坛子甩在地上,“啪”一声摔了个稀碎,紧接着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

      桓千蘅预测不到精神不稳定的凌雅之下一步要做什么,便想伸手去扶。凌雅之却先发制人,双手撑在了他肩膀上,头发滑在胸前,檀香幽然。

      桓千蘅站不起来,被迫仰着头看他:“你要干什么?”

      “你别走。”凌雅之没头没尾地说了一句,而后不停地重复着这三个字,眼中薄雾弥散开来,模糊掉了瞳孔深处的情绪。

      “我往哪走?”

      “你别讨厌我。”凌雅之的手指在他颈中游走。

      “我....”

      “你别看不起我。”

      “我何时.....”

      “我会把事情处理好的,你不要觉得我是个废物.....”

      凌雅之根本不等桓千蘅回答,自顾自连珠炮似的说着没逻辑的话。说到末尾,他的声音越来越低越来越不清晰,最后,他整个身体失了力气,压在桓千蘅身上,不动弹了。

      “哎!”桓千蘅坐的是石凳,没有靠背,被他一压差点仰面翻下去,不得不抽出腿来支撑平衡。

      “凌雅之?”

      没人回答。

      再看时,他已经昏睡过去不省人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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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0章 【五九】不速之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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