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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0、【四九】惊雨之夕 ...

  •   惊风乱飐,密雨斜侵,窗户被呼啸的风雨叩击响彻一夜。

      画馆里,桓千蘅换了干净衣裳,默默无言地坐在床上擦着头发,嘴唇有些发白。忽觉嗓子发痒,低低咳嗽了两声。

      凌雅之正煮着一壶茶,听到咳嗽赶紧从火上把壶拿下来,倒了杯热茶给他,弯下腰来仔仔细细瞧了瞧他的脸,说道:“你脸色不大好,莫不是伤寒了吧?”

      桓千蘅从前为了蹲人在雨里淋一个晚上照样活蹦乱跳,光着身子扔到雪堆也不会有恙,他就没有个爱生病的身子骨。刚要张嘴否认,鼻喉处一阵干痒,反对的话变成了一声喷嚏。

      他清了清嗓子,觉得仿佛是有点不大对劲。喝下热茶,嗓子反而灼热起来,像是在里头点了一把火。

      凌雅之摸了摸他的额头,奈何手有点凉摸不出个所以然,于是扶着他的肩膀,将自己的额头贴了上去。

      两人挨得极近,鼻子几乎要碰在一起。桓千蘅下意识地向后一躲,紧接着就被凌雅之给拉了回来。贴得太近看人容易变成斗鸡眼,他不得已垂着眼睛,往地面上看去。

      片刻,凌雅之松开了他,严肃道:“你有点热。”

      桓千蘅去摸额头,手却和额头一样热,只是在抬手时感觉出了一点不寻常的疲惫。

      难不成真病了?真是越活越倒退。他叹了口气道:“果然是老了,身子骨不成了。”

      “上床躺好。”凌雅之不由分说把他赶上床,被子掀过来裹了个严严实实。桓千蘅不甚配合,拽着被子道:“我不冷,大夏天你是要把我闷死?”

      凌雅之把他的手从被角上扯下来,瞪眼道:“桓大爷,病了还嫌东嫌西,不发发汗怎么好的了?你再怎么厉害也是肉/体凡胎,还真把自己当铁打的了?”

      桓千蘅无奈地看着他把自己卷成了个大粽子,太过闷热脸立刻红了一半,难受地挣扎了两下,像只在土里翻腾的蚯蚓似的。

      凌雅之压住他不老实的腿脚,道:“别折腾了,好好歇着,我出去一趟。”

      凌雅之推开房门,抹黑冲进了雨里。桓千蘅摸不着头脑,这深更半夜,又天上倒水一样下大雨,他这么急吼吼地要往哪儿去?

      大约过了小半个时辰,桓千蘅越发觉得昏昏沉沉,眼皮越来越重,几乎都要睁不开了。凌雅之端着冒着腾腾热气的碗回来,放在桌上甩了甩手,道:“烫死爷了。”

      桓千蘅倚在床头,偏过头看着他。凌雅之用布托着碗,送到了他跟前,说道:“来,喝点热的疏散一下。”

      是一碗红枣姜汤,涩口的姜被撇了出去,两颗圆溜溜硕大的红枣飘在水上,炖的清亮亮的。桓千蘅抬起眼睛,说道:“这是你做的?”

      “不是我还是谁呀,张小道睡得跟死猪一样,这屋里还有第三个人吗?”凌雅之用调羹搅拌了一下汤,舀起一勺道:“张嘴。”

      “我自己来。”桓千蘅抽动着被子底下的手,奈何裹得太紧半天没抽出来。凌雅之按下他的手,叹道:“你就别折腾了行不行,我喂你一次死不了的。快点,张嘴。”

      桓千蘅沉默半晌,慢吞吞地把嘴巴张开了一个缝隙,温热的姜汤很快滑进了嘴里,回味微甜。凌雅之就这样一勺一勺不辞辛劳地把汤给他喂了个干净,而后把空碗搁在一边,欣慰道:“这才像话嘛。”

      桓千蘅抿着唇,嘴里馥郁的清甜挥之不去,一双黯淡的眸子静静地看着凌雅之,心中漾起淡淡的感怀。

      自从离开玄音谷,这么多年以来,行危险之事伤病时常有之,却从没有一个人像凌雅之这般,在万籁俱寂的深夜,为他盖被,喂他喝药。

      虽然他四肢健全,并不需要有人画蛇添足来给他喂药。

      对他而言,轰轰烈烈你死我活的情感并不能激起他丝毫的感动。反而日常中的点滴小事,像雨夜里的一把油纸伞,伤寒时的一碗热姜汤,都比任何惊天地泣鬼神的举动更颤动心弦。

      凌雅之坐在他腿边,笑着摸了摸自己的脸颊道:“怎么了,小爷长得太好看,把你看呆了?”

      他的自恋是家常便饭,桓千蘅见怪不怪,翻了个白眼便移开目光,手指在看不见的地方漫无目的地画着圆圈,心里怎么都平静不下来。

      凌雅之脱了衣服,爬上床,把他连被子带人一起往里推了推,在外侧坐下。他把束发的冠揭开,头发松松散散地垂下来,檀香的余韵便在房中弥散开来。

      瞧着身旁发呆的人。凌雅之轻声道:“你有心事啊?”

      桓千蘅耸动了一下脸皮,道:“这么明显么?”

      “嗯。”凌雅之煞有介事地点点头,“你再能装,也逃不过小爷的火眼金睛。老实交代,发生什么事了?”

      桓千蘅实在不想以一个粽子的形式来跟他讲话,暗暗跟被子搏斗了许久,又加喝了姜汤,憋出一脑门汗,才勉强把姿势从坐调成了躺,从粽子变成了油条。他喘息了一会儿,道:“你不觉得凌景宣的事情了结得太容易了么?”

      凌雅之把整个事件在脑子里过了一遍,说道:“好像是啊,太子束手就擒得也太快了,完全没有挣扎一下,难道他是觉得自己难当大任,所以放弃了?”

      桓千蘅摇了摇头:“今天晚上,他跟我说,他与我的恩怨已了,但是大燕与楼兰的账还没算清。他这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凌雅之翻了个身,脑袋对着他,说道:“你是觉得太子还有别的计策没有露出水面?”

      桓千蘅道:“这才是他的性格,永远都不会轻易放弃一件认定的事。如果他毫无后手就投降,反而不是他的作风了。”

      凌雅之把一只手臂搭在他身上,靠近些许,半搂半抱着身旁的油条人,低声道:“太子无论如何使绊子,也是给皇帝和循王出难题,与你没什么关系。就算知道他要做什么,你我都不在朝堂,想插手只怕也难呢。你呀,就是想太多了,忧思过重,才会生病。”

      桓千蘅没想明白“思虑太多”和“淋雨风寒”两件事情之间有什么关系,只是觉得被他一搂更加喘不动气,说道:“放开我,憋死了。”

      桓千蘅因为憋闷,苍白的脸颊上掺进去淡淡的绯红,呼吸稍微有些粗重。凌雅之顿了顿,没有把手抽走,向下移到了他的腰间,隔着被子轻轻揉搓了一把。

      桓千蘅长长地吸了一口气,舔了下干涸的唇,在唇瓣留下浅淡的水泽。凌雅之盯着那薄如蝉翼的唇,一簇火苗掉进心里,顿时星火燎原。身边的人被裹得手脚动弹不得,正是被欺负的好时候,偏偏他又病了,于是怨念道:“你怎么这么会挑时候生病呢?”

      桓千蘅困意上了头,如一潭死水般安安静静躺着,与蠢蠢欲动的凌雅之形成鲜明对比。感受到那只在自己腰间不老实的爪子,用膝盖撞了他一下,哑着嗓子说道:“别乱碰,难受着呢。”

      “啧。”凌雅之翻身平躺,把手枕在头下,“我也难受。”

      桓千蘅道:“你难受什么?”

      凌雅之凭空踢了两下腿,好像这样就能把多余的精力给消耗出去似的,说道:“你这个人一点就炸,是摸不得也碰不得,我憋得难受。”

      桓千蘅无声地笑了笑,慢语道:“你摸我之前,先考虑考虑自己是不是多长了几只胳膊,不然啊,不够我卸的.....”

      他的尾音渐渐落下去,变得几不可闻,似乎是快睡着了。

      凌雅之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他毫无反应。轻飘飘地喊了一声“桓兄”,还是没反应,呼吸变得沉静安稳。

      还真是睡着了。

      凌雅之半支着身子,盯着他的脸庞看了许久,心中疑惑他为什么能长得这么盘靓条顺,越看越好看。那双雪狐一样的眼睛要不总是斜着看人,倒是十分魅惑诱人的........

      人生狐狸眼,必定妖孽。

      凌雅之的手指悄然穿过他的头发,桓千蘅皱了下眉,却没有醒过来。凌雅之向前探出半个身子,在微微蹙起的眉宇间轻柔一吻。

      带着几分满足感躺了回去,这下做个梦都是甜的了。

      第二日,桓千蘅睡得过分迟了,睁眼时已经日上三竿。经昨夜狂风暴雨,晴空一碧如洗,阴霾暑热一扫而空。凌雅之端坐画架之前,细细临摹着一副江南烟雨图,阳光投过窗户洒了他满身。

      桓千蘅发现,不论是拜佛还是作画,只要凌雅之把那股吊儿郎当的劲儿给收起来,一本正经地做事,便不会激起旁人想揍他的欲望。

      白衣执笔,柳眉杏目,是能让人看了称赞上一句温润公子的模样。

      桓千蘅没有弄出动静,静悄悄地在床上看了他一会儿。直到凌雅之收笔完工,转了转手腕,下意识地往床上瞟去,他才收回目光,装作刚起床的样子伸了个懒腰。

      凌雅之把画收起来,走到床边道:“怎么样了?还难不难受?”

      一夜之间,桓千蘅的脸色突然好了许多,看起来精神也还不错。他歪在枕头上,摇摇头道:“还行吧,你什么时候能跟我去岐山?”

      “就这还想着去岐山?”凌雅之仔细端详了一下他的神态,狐疑地把手放在他额头上探了探,奇道:“哎?你这就好了?你好的也太快了点吧。”

      桓千蘅耸耸肩道:“老子从小身体好,打不死揉不烂,这点小毛病还不放在眼里。”

      虽然他说话还带着些鼻音,嗓子也还没完全清亮起来,但的确已经退烧。这也算是他一项特殊本领,小病小灾好得特别快。别说是个风寒,就是被人拿刀砍,受伤颇重时也只是病歪两三天,就又死灰复燃,一切如常。

      凌雅之啧啧称奇道:“我收回我昨天说的话,你就是铁打的,风吹不倒雨淋不坏的那种,枉费我担心你一整晚。”

      “别贫嘴了。”桓千蘅一边往身上套衣服,一边说道:“要出城得尽快,一旦皇宫向天下人宣布太子薨逝的消息,到时候繁琐礼节一大堆,全城致哀缟素什么的,出城就难了。”

      凌雅之方想起还有这一茬事,感叹道:“太子又不是个好人,死了还要天下人陪着做戏,简直是没有个道理。”

      桓千蘅把头发从衣领里拨出来,手指一绕挽了个松松垮垮的髻,说道:“所以你什么时候能走?”

      “随时能走。”凌雅之信誓旦旦,“我手里还有一幅工笔,到时候让张小道拿给寒苏去画就行。”

      桓千蘅点评道:“寒宫主碰上你这么个兄长,可谓是倒了大霉,力不少出,钱最后全进你兜里。”

      “谁说的,我总是请他吃饭的好不好。”凌雅之说到一半,忽觉不对,“哎,你怎么知道我是他哥?”

      桓千蘅似笑非笑道:“我知道的还多着呢。”

      凌雅之还想再问点什么,桓千蘅已经跟脚底抹油似的,滑出房间打水洗脸去了。

      去岐山本不需要那么着急,但桓千蘅执意要走,凌雅之也拗不过他。反复确认了他的确无恙之后,当天下午,两人从云潇画馆出发往岐山行去。
note作者有话说
第50章 【四九】惊雨之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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