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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8、【四七】山雨欲来 ...

  •   在经历过无数次被调戏之后,桓千蘅彻底找不出新鲜的词来骂人了。他索性也不再生气,一把推开凌雅之,风风火火地下了床。

      凌雅之忙一个箭步冲上前挡在他身前,道:“大晚上的,你上哪去?”

      桓千蘅瞪了他一眼:“上茅房你也要管?”

      “那倒是不必。”凌雅之尴尬地咳嗽一声,侧身让了条路出来。桓千蘅头也不回地走出房间,“砰”地一声甩上门,用力之大几乎要把房梁震得晃三晃。凌雅之坐回床上笑着摇了摇头,突然觉得这个人发起火的样子越看越可爱了。

      左等右等,不见人回来,凌雅之心道别是黑灯瞎火掉茅坑里了。刚抬起屁股要去捞人,张小道抱着枕头盯着两个大黑眼圈走进屋来,睡眼惺忪道:“老板,我被桓公子踢出来了,他让我今晚跟您凑合一宿。”

      “啥?”凌雅之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桓千蘅借着上茅房的机会溜去了张小道的房间,“他说换你就换,到底谁是你老板,你听谁的?”

      “我有啥办法,我又打不过他.......”张小道昏昏沉沉地就要往床上倒去,凌雅之忽然伸出一只手,托住了他即将沾上床板的背,把张小道推出去三尺远。张小道撞到了橱柜上,瞬间清醒过来,呲牙咧嘴道:“老板,你干嘛,腰都给扭了!”

      凌雅之瞪眼道:“长行市了你,还敢爬我的床,去睡杂物间去!”

      “老板,你怎么能这么对我,我好歹也是你最亲爱的伙计啊。”张小道凄惨的抱怨声还没落下去,凌雅之已然推门而出,穿过庭院径直朝张小道的住处走去。

      桓千蘅把张小道提溜出去后,一个人霸占着整个床,四肢终于能肆意舒展了。虽然没有凌雅之的床铺宽敞,但总算不用跟人滚一处,心下舒坦无比。

      刚合上眼准备再会周公,房门“嘣嘣嘣”地响了,紧接着凌雅之恼人的声音响起:“你怎么还把门锁了?开门呐,桓兄,我错了,你把门打开,有事好商量!”

      桓千蘅把被子蒙在头上,运功闭气,把那声音隔绝耳外,闭着眼装死。过了一会儿,门外的声音终于消停了。他满意地打了个呵欠,很快就梦游巫山去了。

      梦游的时间倒是不长。他没有择床的习惯,但最近脑中心中净是烦心事,连带着睡觉也不踏实。天不大亮,他又醒了,在床上挺尸了一会儿实在养不出睡意,索性起床去觅食。刚打开门,险些一脚踩在门口蹲着的人头上。

      定睛一看,凌雅之只穿着亵衣,正抱着双膝坐在廊下。听见身后开门的动静,他回过头来,看着桓千蘅愣愣地不说话,眼里有几根明显的血丝。

      那抱膝而坐的姿势怎么瞧怎么像是受了委屈后自怜自艾的小孩。桓千蘅心道,这家伙不会是在这门口待了一晚上吧,脱口而出道:“你在这当门神呢?”

      凌雅之揉了揉眼睛,又转过头去,下巴抵在交叠的胳膊上一言不发。桓千蘅仿佛从他脑袋上看到了一丝蒸腾而上的怨念,更加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半晌,凌雅之闷闷地道:“太过分了,你简直太过分了。”

      桓千蘅真是哑巴吃了黄连,有苦说不出。明明是他调戏旁人,现下倒还委屈上了。

      但看他呆坐一夜,满眼血丝的样子,桓千蘅心下又生出几分不忍来,想着要不安慰两句。但从前看到有人情绪低落,他一般是视而不见,这辈子就没哄过人。此刻他就好似大老爷们穿了小鞋似的手忙脚乱兼闹心,搜肠刮肚想不出话来。

      他犹豫了许久,在凌雅之身边坐下,戳了戳他的手臂。

      “干嘛?”凌雅之偏过头来,眼睛里黯淡无神。

      “我不喜欢别人碰我。”桓千蘅的手指在膝盖上有意无意地敲着,眼睛盯着脚尖,“若有旁人像你那般放肆,我早已让他身首分家了。”

      凌雅之微微抬起头:“为什么?”

      桓千蘅深吸一口气道:“谁知道我遇上的都是什么牛鬼蛇神,身上都带着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躲惯了,久而久之就成习惯,改不掉了。”

      玄音谷中走出来的人,没有一个人是完完全全干净的。桓千蘅自己身上便带着数不清的毒药、暗器,随时都能将人一击毙命,又怎会轻易相信他人不是心怀鬼胎,自然无法放下心去与人接触。他身上的许多怪癖,并不是天生的,而是暗路走多了生生磨出来的。

      凌雅之眨了眨眼,关注点又滑去了奇怪的方向:“那也就是说,你待我已经算是特别的了?”

      不提这个还好,一提起这个便冒火。桓千蘅哪里是故意特别对待他,分明是这辈子没见过这么厚颜难缠的人,经验不足被坑进去了。他实话实说道:“我本来没想这样的,实在是你太.....”

      省略的部分若说出口仿佛不大友好,便吞了回去。凌雅之没听出话里有话,脸上的阴霾褪去几分,笑着接话道:“我太体贴了,太英俊潇洒了,太多才多艺了,让桓兄对我另眼相待,是不是?”

      桓千蘅强忍着嘲笑抿了抿唇,道:“你开心就好。”

      凌雅之果真就是个给点阳光就灿烂的性格,熬了一晚的不愉快立刻抛之脑后,一把揽过桓千蘅的肩,笑道:“我就知道,小爷人格魅力十足,你一定也看上小爷了。”

      桓千蘅犹豫了半天才没把肩上的那条膀子给卸下来,睨着他道:“你少蹬鼻子上脸啊。”

      “好的。”凌雅之立刻把手收了回来,站起来扫了扫衣裳上的灰尘,步调都轻快了许多:“你等着吧,小爷做早饭去了。”

      凌雅之走后,桓千蘅笑意难忍。这事儿本来一点都不好笑,但不知怎么的他就是觉得好笑,而且越想越好笑。捂着嘴怎么忍都忍不回去,最终把头埋进双臂里笑出了声。

      往后几日,凌雅之的心情都肉眼可见的好,连作画时都哼着小曲。桓千蘅也不知道他在乐什么,一乐能乐这么多天,说是个小狗性格都不为过。环境影响人,连带着桓千蘅沉重的心情也疏散了一些。

      一日午间,桓千蘅假寐了一小会儿,凌雅之就不见了人影。桓千蘅隔着窗瞧见张小道无所事事,正蹲在一棵树下神采奕奕地抠土,便走上前去问道:“张小道,你老板人呢?”

      张小道头也不抬道:“出门改画去了。”

      桓千蘅好奇他看什么看得那么出神,只见树下一窝蚂蚁搬着粮食,排成一条直线急匆匆地离开蚁穴,实在无聊,于是问道:“蚂蚁有什么好看的?你眼珠子都快掉土里了。”

      张小道指着蚂蚁队伍道:“桓公子,你瞧这些蚂蚁急吼吼地搬家,估计晚些时候必有狂风暴雨。也不知道老板什么时候回来,带没带伞。”

      桓千蘅抬头望了望灰蒙蒙的天,早上还艳阳高照,天说变就变,午睡起来就弥漫着一股子湿气,又热又闷,似是有那么点要下雨的意思。

      “他大爷的,遛老子玩呢!”说曹操曹操到,凌雅之一脚踹开云潇画馆的大门,黑着脸走了进来。

      张小道忙迎上去,点头哈腰道:“老板您怎么了,脸色这么不好看?”

      凌雅之把肩上的包裹甩给张小道,气愤道:“那个开绸缎庄的刘掌柜,说要我今日午后去帮他改画,我屁颠颠去了,好家伙,人家拖家带口上庙里上香祈福去了。我搁门口等了一个时辰,等回来一句‘改天再来’,气死爷了。桓兄,你说我怎么这么倒霉,净碰上这种不讲礼节的人。”

      桓千蘅淡然道:“赚这份钱,就得看金主的脸色。不止你一个,三百六十行,行行都这样。”

      凌雅之揪着领子忽扇半天,满头大汗没消下去,火气仍旧旺盛道:“等小爷赚够了钱,就和你去游山玩水逍遥自在,谁还看这些人的脸色。”

      桓千蘅走进屋里,倒了杯茶来递给他。凌雅之捏着茶杯一饮而尽,擦了擦嘴道:“不过我出门一趟,也不是全无收获。我听说了一桩事,你一定想知道。”

      桓千蘅随口问道:“什么事?”

      凌雅之看着他,神色沉静下来,朝桓千蘅莫名竖了个大拇指道:“桓兄,我是服你了,料事如神。皇宫里放出消息,说太子病了,病得很严重,还是肺痨,会传染。现下皇帝下旨封宫修养,政事交给循王去做了。”

      桓千蘅微微一滞,眼眸垂敛下去,手指轻轻在掌心磨蹭着,道:“是么。”

      瞧他脸色不对,凌雅之敛去笑容,轻声道:“你没事吧?”

      桓千蘅摇了摇头。这明明是他乐见的结果,也是他奔忙许久求得的结果,实乃意料之中,但他却并没有以笑对之的力气。

      他辜负师门教诲,做不到无心,做不到一刀砍去自己八年人生而无动于衷。

      沉默了许久,他抬起头,面向庭院中交错蔓延的花枝,慢慢道:“凌雅之,我想出去一趟。”

      凌雅之道:“去见太子吗?”

      桓千蘅没有说话,算是默认。

      凌雅之知道他是一定要与往昔的牵绊做个了断,于是斩钉截铁道:“我陪你。”

      “不,”桓千蘅立刻回绝,“有些事情你没有踏足过,便不要再牵扯进来,况且......”

      况且我也有不想让你看到的东西。

      谈论正事时,凌雅之并不会像平素那般插科打诨,也不会无故干涉桓千蘅的选择。他抬头望了望风雨欲来灰蒙蒙的苍穹,嘱咐道:“那你...早些回来。”

      桓千蘅沉默片刻,点了一下头。

      然而他却没有立即离开,他呆坐院中等着夜幕降临。水汽越来越浓,乌云越来越密,但那蚂蚁预言过的狂风暴雨却始终没有来临。

      夜幕漆黑之时,他脱下身上的袍子,换上一身许久没有触碰过的黑衣与斗笠,悄然走出了云潇画馆。

      皇城,是个磅礴巍峨之地,静立于长安城正中央几百年,淹没了无数深苑密事。对桓千蘅而言,这里算不上是个特别熟悉的地方。反而岐山的林王府旧址,才是他所有牵绊归咎之处,只不过是随着凌景宣入主东宫,迁移至此罢了。

      他身上还留着出入大内的令牌,顶着一个大内侍卫的虚名,进入皇宫并非难事。他走得极慢,每一步都似灌了铅一样,沉重难当。抬头瞧见冷冰冰的东宫雕梁之时,那种万针扎心的感觉又翻天覆地地涌了上来。

      毫无预兆地,一道闪电惊雷自云霄刺过,将乌色的苍穹切割得支离破碎。雷声滚滚远去,东宫又陷入了毫无人气的寂静之中。

      半年而已,东宫从花烛通明,变成了死寂沉沉。

      桓千蘅踩着宫墙翻进了东宫的内苑。

      内苑中,有许多皇帝贴身侍卫在巡逻。他站在垂柳依依的暗处,像飘渺的鬼魅一般,总能逃脱侍卫警惕扫来的目光,而后悄然于柳下消失。

      东宫地牢,东宫里唯一一个能够关押人犯的地方,也是桓千蘅进出两次,吃过大亏的地方。平素地牢是不会有重兵把守的,今日门口却多出来四个全副武装,持枪弄刀的御前侍卫。

      桓千蘅从暗处出来,径直走向地牢门口。

      “什么人!”地牢守卫挡住他的去路,但还没说出下一句话,纷纷闻到一股浓郁的暗香,眼睛一翻就齐刷刷倒了下去。

      桓千蘅从守卫身上揪出一串钥匙,旁若无人地走入地牢。地牢中闷热潮湿,青砖里渗出的水滴滴答答地砸在地上,空气中弥漫着酸腐和血腥气交织的古怪气味。

      目光偶然瞥过,他曾蹲过的那间牢房里坐着个人,穿着青白色的软衫,长发未束,闭着眼倚在凹凸不平的石墙上。

      是凌景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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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8章 【四七】山雨欲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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