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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三】皇城辛秘 ...

  •   突如其来的变故让城门上观望的民众发出阵阵错愕不已的惊呼。箭矢如雨倾泻,顷刻间就射倒了无数人马。循王大惊,连忙长呼守卫反击。守城卫士哪里预想过这样的场面,不由分说也挥舞着刀剑上了场。一时间刀箭相撞,血雨腥风。

      桓千蘅起先被惊了一跳,而后紧紧蹙着眉,脑中一片混乱。变故突来,阿丽嘉惊慌失措地掀开车帘,飞来的一根箭正巧插在了车辕之上,吓得她缩了一缩。

      阿丽嘉的銮车很快就要被扎成筛子,桓千蘅一开始并未想着露面去帮上一把,毕竟与自己无关,直到一团云似的身影先飞了出去打断了他看戏的心情。凌雅之直奔銮车处,展开扇子,虚空旋转划过,那薄如白纸的扇面竟如精铁般刚硬,将暴雨般的箭矢全然挡下。

      凌雅之来到阿丽嘉身边,也不管认不认得人家,直接将她拉到自己身后,反手又将一箭打断。

      奈何飞来的箭源源不绝,十分密集。他一手护着阿丽嘉,一手以扇抵挡。百密难挡一疏,一发角度十分刁钻的箭矢飞来,他抽手不急,无法抵挡,只能拉着阿丽嘉倒退一步。然那箭矢还是贴着她的小腿蹭了过去,瞬间血涌出来染红了鞋袜。

      阿丽嘉吃痛呼喊一声,倒在了车辕上。凌雅之一心一意扑在挡着各个方向飞来的箭上,并抽不出手来管她的伤势。

      桓千蘅在城门上冷眼看着。情况未明凌雅之就敢加入这场乱战,果然爱好多管闲事。他也飞了出去,在半空中抽出腰间缠绕的长鞭,半空中盘旋一遭,瞬间将一把箭矢卷在一起,零零散散地落在地上。

      鞭对箭本就优势不大,他只想速战速决。飞到阿丽嘉身边,揽住她的腰便飞空腾起。凌雅之断后,将试图截杀二人的箭挡下,桓千蘅趁此机会将阿丽嘉带离灌木丛,飞往远山密林,借着乱七八糟的石头和杂草的掩盖,融入山中消失不见。

      确认四下无人,桓千蘅把阿丽嘉放在一处平坦的石块上靠着,这才有功夫看清她的相貌。

      阿丽嘉的面纱已然散开,她生着一副西凉人独有的异域骨相,美目流盼,娇艳的一抹红晕自两颊散开,宛若三春芳桃。只是或许因为疼痛,她嘴唇发紫,冷汗津津,眉心揪成一团,胸腔起伏得厉害。

      桓千蘅试探道:“公主殿下,你还好么?”

      阿丽嘉摇摇头,豆大的汗珠子从白皙似雪的额头上滑落下来。

      凌雅之随后赶到,二话不说便蹲下来,道:“公主殿下,得罪了。”

      他扶起阿丽嘉的小腿,红纱灯笼裤已经被锋利的箭头划破,流出的血液逐渐由红色变为黑色。桓千蘅看了一眼,便道:“箭上有毒。”

      凌雅之一改嬉皮笑脸的容颜,说道:“看来那些人是下了死手。桓兄,现在长安城必定一片混乱,这荒郊野地里又无医馆药房,如何是好?”

      桓千蘅看着阿丽嘉十分痛苦且说不出话的模样,伸出二指,将她身前的穴道处点了一通:“公主,我封住了你的七经八脉,你会有无力的感觉,但会减缓毒性侵入肺腑的速度。”

      他又从怀里掏出一个小青瓶,拔开塞子,倒出来一颗黑色小药丸,放到阿丽嘉嘴边:“这是清热解毒丸。”

      “多、多谢。”阿丽嘉把药丸吞了下去,挣扎着说出了两个字。

      凌雅之看他随身携带解毒之药,又惊又奇:“这就行了?”

      桓千蘅道:“这毒毒性并不凶烈,我的药虽然不能算对症下药,但可以缓解症状,以保没有性命之忧。之后她可能会难受几天,待身体自行排出余毒就没事了。”

      凌雅之点点头,撕下袖袍上一缕布条,仔细地把阿丽嘉受伤的小腿裹了起来。她缓了一会,气息平稳了一些,才慢慢打量着两个人说道:“你们是什么人?”

      凌雅之道:“在下凌雅之,那位是桓、桓.....”

      “桓”了半天才想起来自己压根还不知他名字到底是什么。阿丽嘉询问的目光投过来,桓千蘅道:“我无名无姓,不足挂齿。”

      凌雅之试图得知他姓名的意图又一次落败,说道:“我们这位桓兄弟,名字金贵的很,无论如何不肯告诉别人他到底叫什么。”

      阿丽嘉轻轻笑了笑,说道:“多谢两位少侠救命,只是不知道那些刺客究竟是何人?”

      桓千蘅道:“公主若不知,我们岂会知道。”

      阿丽嘉还待说话,忽然风起,凌雅之雪白的长袖微微飘起。他警戒地转过身,身后高大的密林里,似乎有什么东西在悄然靠近。他展开折扇,放在身侧:“有人来了。”

      阿丽嘉的心一下子紧在了嗓子口。她从小锦衣玉食,温室里长大,何曾见过这样刀光剑影的场面,方才一波惊魂未定,现下是个风吹草动便草木皆兵,下意识地拽住了身旁桓千蘅的衣袖。

      桓千蘅低头看了她一眼:“别紧张。”

      眼前这个男人低沉的话语似乎有什么魔力似的,阿丽嘉的心瞬间就定了几分。密林中,一个人影渐渐浮现出来,凌雅之握着扇的手也紧了,蓄势待发。

      那人从林中走出。他人高马大,一身黑袍,面带黑纱,手里握着一根短匕。这再熟悉不过的扮相让桓千蘅脱口而出喊道:“楚帆?”

      楚帆一愣,上下打量着桓千蘅,几日不见他改头换面,差点没认出来这是谁,愕然道:“桓大人,您怎么在这儿,您没走吗?”

      “有点事耽搁了。”桓千蘅随口捏了个谎,“你是来找三公主的么?”

      “正是。”楚帆看了一眼倚在石头上的阿丽嘉,却莫名其妙指了指旁边站着的凌雅之:“桓大人,容我问一句,是这位公子救了三公主吗?”

      他问得奇怪,桓千蘅道:“我们一起救的。”

      楚帆重复了一遍:“桓大人,是不是这位公子救的三公主?”

      “我......”凌雅之走上前来想插一句话,桓千蘅微微蹙眉,忽然抬起手制止了他,对楚帆道:“不,是我一人救的,他就是个过路的。”

      凌雅之四下看了看,又指了指自己:“我?过路的?”

      桓千蘅冷冷的目光扫来,凌雅之顷刻闭了嘴。楚帆叹了口气,低声道:“桓大人,太子殿下说,谁救了三公主,就请谁去东宫喝茶。”

      他特地加重了“喝茶”二字,桓千蘅混迹权场多年不可能听不出话中蹊跷,这断然不是论功行赏的语气。

      他定定地看着楚帆,并没有因他的提醒而改口。

      楚帆知道他心性果决,认定的事八头牛也拉不回来。但若真被太子拉回东宫,指不定要摊上倒霉事。他纠结了一会儿,说道:“罢了,桓大人您快走吧,我把公主带回宫,就说是从未看见过您。”

      桓千蘅反问道:“那你要如何向太子交差?”

      楚帆支支吾吾了一会儿,没想出个答案,总不能说是行侠仗义的路人甲仗义到一半不想仗义了,将三公主扔在荒郊野岭被他捡走带回去。以太子的心智,断然不会信他的鬼话。

      桓千蘅道:“就是我救的,带我去喝茶吧。”

      楚帆道:“您花了这么大功夫才走出来,这是何必.....”

      “别说了。”桓千蘅打断他,眼睛望向一旁云里雾里的凌雅之,走到他跟前,面无表情地直视着他。

      凌雅之疑道:“你干嘛这样看着我?”

      桓千蘅好不容易从东宫干干净净地跑了出来,如今却又要被拉回龙潭虎穴中去,他心情自然不甚明媚。要不是这个姓凌的多管闲事,他也不至于掺和进这趟浑水里来。

      他指着凌雅之,说道:“凌雅之,今日的账,等我日后有机会必找你算。”

      “什么账??”凌雅之一头雾水,桓千蘅拉长个脸往山下走去。楚帆扶起阿丽嘉,向凌雅之道了一声告辞,跟着桓千蘅一同下了山。

      他走的极快,片刻之间走出半里地。他回头瞅了一眼那杂草丛生的山坳,凌雅之的身影已经缩成一个点,但却依旧站在原地没有动弹。

      简直满腹晦气。

      待回到城西,混战早已结束,唯剩一地狼藉。京城禁卫巡防营出动,对方圆十里进行搜查。但那批藏在灌木中的刺客来得快去得也快,顷刻间如潮水般退得干干净净,衣服角都没找到半片。

      入了皇城,桓千蘅径直往东宫行去。一路上看见他的人不少,却没一个同他招呼,还抛来奇怪的眼神。他丝毫不在意,昂首阔步,好像身上少了一层枷锁似的。

      楚帆送他入了东宫,便带着阿丽嘉去面见皇帝,让桓千蘅在太子寝殿略等片刻。

      和亲公主的銮驾出了这么大岔子,损毁的是大燕与西凉两国颜面。火烧眉毛之际,太子被召去金銮殿商议对策。

      桓千蘅走进空无一人的寝殿,左看右看。房间所用隔帘皆是一尺万金的鲛绡纱,日头下波光似水。檀木摆架上放满了古董奇珍,书画真迹,颇能彰显凌景宣本人亦雅亦俗的意趣。

      他对东宫的印象并不深刻。太子为林王时并不常在京中,而是远驻岐山郡,他大多时间都是在岐山郡林王府中度过。若说此地与林王府有何不同,只是多了几分不必要的豪奢罢了。

      他随便挑了个位子坐下,没人上茶,百无聊赖之下盘腿打起坐来。房中鸱吻香炉里冉冉升起渺渺檀香,令人静气凝神,心里反复念叨着“不与傻瓜论短长”,还当真有用,没过多久他就感觉自己心如止水起来。

      一只从天亮等到天际擦黑,东宫的大门终于敞开,太子挂着一片疲色走入寝殿。分明只有数日不见,可再见到太子这张脸,桓千蘅竟恍惚了一瞬。他腿盘麻了,站起来时腿脚仿佛不属于自己。他忍着不适,镇定拱手道:“太子殿下。”

      太子早已知道他回到东宫的事,但亲眼所见他一身华蓝锦袍,未围黑纱的清晰容颜,不禁看愣了神。

      见惯了桓千穿蘅蒙面黑衣,都已忘了他本来拥有风华的模样。他的眼神反复在桓千蘅身上游走,仿佛在确认什么似的。良久,他慢慢道:“你为什么没走?”

      桓千蘅早知道他会如此问,说出实情必定丢脸,于是说道:“本是要走,谁知遇上个幼年时的玩伴,玩耍叙旧了两天。”

      太子没有对他这个说辞提出质疑,吩咐人来脱去外袍,而后站在他面前说道:“千蘅,你知不知道你给本宫惹了多大麻烦?”

      两人站的极近,桓千蘅微微向后倒退一步,说道:“我救下了太子妃,如何给殿下添麻烦?”

      太子将房中伺候的人赶了出去,只剩下两人对视着,他冷然笑道:“你是装傻还是真傻?”

      桓千蘅眼底划过一丝暗芒,他抬眼说道:“刺客是你安排的。”

      并非疑问,而是陈述。太子对他一向坦诚,什么阴的毒的这些年来从未瞒过他。这样惊天动地的大事,太子也像讲故事似的对他娓娓道来:“凌景逸护送阿丽嘉进京,若阿丽嘉出什么事,担不起的是他。本宫费尽心思安排了那么多,眼见要成事,临了却被你给救走了,还完好无损地带到了父皇那里。凌景逸受了重伤却没死,父皇不忍苛责他还私下里夸他忠勇。本宫一腔心血白费,你说,你该当何罪?”

      一语说完,太子转身往书案前坐下。桓千蘅对于他的冷血早已见惯不怪,只是却没想到他会如此剑走偏锋。他忍不住提醒道:“殿下,你要杀三公主,仅仅是将罪责推到循王身上,可曾想过会给大燕和西凉带来怎样的后果?”

      太子提笔沾墨,在白宣上写下几行字,头也不抬道:“西凉旱灾三年,国库空虚打不起仗,不然怎会舍得将唯一的嫡公主嫁入大燕。即便是阿丽嘉出了什么事,谅他西凉王也不敢在这多事之秋惹事。”

      桓千蘅不再与他争辩,这么多年来,他吩咐做事,不论对的错的,他都只管去做,早已习惯他时常不同常人的怪异想法。

      太子见他沉默,说道:“怎么,怪本宫做得不对?”

      “不敢。”桓千蘅看着他,“殿下打算如何怪罪我?”

      太子伸了个懒腰,左右转着脖子,说道:“你跟了本宫这么多年,本宫怎忍心罚你。只要你去将功折罪,替本宫做一件事。”

      主仆二人别的没有,八年相处默契足矣。他不必说什么事,桓千蘅就已了然,自然也没有反问他“什么事”的必要。

      太子继续说道:“阿丽嘉还未嫁入东宫,按礼数不该住在皇宫内苑,父皇吩咐将她安置在碧蓁行宫养伤,并且派了重兵把守。你去替本宫把她杀了。”

      桓千蘅没应答,也没动。太子良久没得到回应,不得不抬头看了他一眼。只见他站的比树桩子还直,眼里冰凉一片。太子说道:“怎么?”

      桓千蘅道:“楚帆一路送她回来,为何不在路上动手,反要我去大费周章?”

      太子道:“你众目睽睽之下救走阿丽嘉,倘若她那时候死了,你如何洗得脱?”

      桓千蘅沉默许久,忍不住多看了太子几眼,才道:“殿下当真要如此么,她毕竟是未来的太子妃。”

      太子失笑出声,拊掌拍了几下:“本宫莫不是认错人了吧?几日不见,你桓千蘅怎么还成圣人了?这可不是你的作风,你若能悲天悯人起来,那死在你手下的几百个亡魂棺材板可是要压不住了。”

      太子就是太子,作为占据了桓千蘅八年来十分之九人生的太子,总是能一语戳中他最无人知晓的内心。桓千蘅在心底叹了一声,说道:“我当然知道我不配怜悯,当然也不会怜悯一个素昧平生之人。只是我说过,朱大人是我为殿下所杀最后一人。夫子有言,人而无信,不知其可也。”

      太子似乎对他拒绝也并不意外,继续提笔写字:“别急着回绝,本宫给你些时间好生想想。”

      桓千蘅也不欲在此时惹恼他,便也没再说话。太子却又补了一句:“不过在这儿人多嘈杂的,你怕是想不清楚。这样,你自个去地牢里想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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