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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二六】暴虐无道 ...

  •   转眼间,凌景宣已换了一副开怀的面孔,试图去拉桓千蘅的手,道:“不说这个了,本宫也不打算和你计较。你一路回来定然舟车劳顿,吃不好睡不好。本宫给你备了一桌好菜,快去看看吧。”

      桓千蘅微微侧身,躲了开来。凌景宣的笑脸一凝,只听桓千蘅道:“景宣,我有个问题,一直不得其解,今日我想问个明白。”

      “景宣”这个称呼从他嘴里出来,好像回到了八年前两人初相识一见如故的场景。凌景宣虽比桓千蘅小一些,但言谈举止超凡脱俗,芸芸众生之中能让人眼前一亮。在得知他是林王之前,桓千蘅一直如此称呼他。而入王府之后,便再没这样唤过他了。

      凌景宣听到这个称呼,也有些意外,不禁站定了细听桓千蘅将要说的话。

      桓千蘅一字一句道:“我与你而言,是不是真如赵翼所说,已经沦为了你身边的一条恶犬,只需要会咬人,会让你满意即可,而除此之外,什么都不需要知道?”

      凌景宣皱眉道:“你这是什么话?本宫何曾这样看待过你?”

      “那为何,我为你尽瘁八年,依旧得不到你一句坦诚相待?!”桓千蘅的声线陡然转厉,白玉雕琢而成的面容上浮现出锐利之色。在外,两人名义为君臣,而在内,桓千蘅从未将凌景宣当成过主子,而自己也从不是谁人的附属品,直以你我相称,而非屈从与臣服。

      就连凌景宣,也无权将他看作一个有利用价值的玩意儿。

      凌景宣眼眸之中渐渐溢满震惊之色,他不曾想过在他身边寡言少语的桓千蘅,也有如此疾言厉色的一天。他亦愠怒道:“政事如何,本宫自有论断。你从前不需插手,如今也不需过分在意!你是暗影刀,而非本宫幕下谋士,还轮不到你来质疑本宫的作为!”

      “好,好得很。”桓千蘅不怒反笑,抚掌道:“你是羽翼渐丰了,今日便算我白跑一趟。我对你承诺已了,的确不必再操心忧虑,你我就此别过。太子殿下,好生珍重。”

      桓千蘅将“太子殿下”四字着重咬字。他觉得自己做了一个无比愚蠢的决定,那就是千里迢迢从西疆再回长安,意欲从凌景宣处得到一个明确的答案。而凌景宣给他的答案也足够清晰——桓千蘅只是为其除去绊脚石的利刃,除此之外,什么都不是。

      “站住!”凌景宣伸出手臂,挡住了他的去路。这几年,凌景宣心思愈发深沉难猜,做事风格也大有转变,再不复当年谦和内敛。虽然两人容貌未曾有大的改变,但好像一切都已经与八年前截然不同了。

      凌景宣道:“千蘅,本宫距大宝之位尚有距离,你若肯留下,本宫必待你如前。事成之后,你想要什么,官爵、金银、府邸、美人,随你挑随你选,本宫都绝不推辞。”

      桓千蘅听着他一口一个盛气凌人的“本宫”就心烦意乱,此时更是差点忍不住冷笑出声,道:“我要这些玩意儿做甚,殿下大可不必搬出这些俗物侮辱我。我难当重任,已决意远离庙堂,殿下另找他人吧。”

      凌景宣目中带怒:“本宫再问你一遍,可否愿意留下?”

      桓千蘅亦毫不退让:“我已说得清楚,请殿下莫要相逼。”

      凌景宣的目光渐渐冷了下来,他再熟悉不过桓千蘅的性格,桀骜难驯。他不愿说的话,不愿做的事,便是无论如何都催逼不成的。他在殿中慢慢踱着步,耳后朝门口处扬声道:“来人。”

      话音甫落,赵翼带着一群守卫冲了进来,舞刀弄枪将桓千蘅包围起来,这阵仗一看就是早有准备。桓千蘅看着那正对自己喉头的,寒光凛冽的刀刃,袍袖之下的手慢慢握成了拳。只听凌景宣道:“赵翼,他便交由你看管了。待什么时候他想通了,再带来见本宫。”

      顿了顿,又补了一句:“只一条,莫伤他性命。”

      赵翼脸上浮起掩饰不住的小人得志喜悦,不由分说先冲上来把桓千蘅袖子里藏着的瓶瓶罐罐给搜刮了出来。待他身上已找不到什么危险之物时,赵翼方放心笑道:“是,殿下放心,属下一定好生劝导桓大人。”

      桓千蘅自始至终没有挪动过,他只是静静地望着凌景宣,眼底流转过情绪不明的疏离光华。旁人的聒噪他一概没有听进耳里,事实上从凌景宣将赵翼叫进殿中的那一刻,他便什么都没再听进耳里。

      桓千蘅只觉得自己无比可笑,在阿丽嘉的事情上被威胁过一次还不够,却还要上赶着来第二次?总是与如此低级的错误缠缠绵绵,如今被小人挟持,岂非是自作孽不可活?

      凌景宣没有看他,只是挥了挥手,赵翼便箍着他离开了寝殿。不用想也能知道,赵翼要把自己带去何处。偌大的东宫能惩罚人的,估计也只有那座不见天日的地牢。桓千蘅自嘲地想着,犯一次错误便要进一次地牢,一而再,再不能三,以后万万不可再做这种黄口小儿看了都要笑掉大牙的儿女情长之举了。

      当然,如果他还能从这里走出去的话。

      地牢里依旧阴暗潮湿,昏灯明灭,不知何处传来的呻/吟惨叫声无孔不入,将人生生叫得掉一地鸡皮疙瘩。与上次不同的是,赵翼给他安排的牢房不再是空荡荡的,而是摆满了各式各样唬人的刑具。

      赵翼当真是完美诠释了何谓“小人得志”,那得意的笑容自进了地牢便没有从他脸上褪去过。赵翼与桓千蘅,在太子身边算得上一光一暗。赵翼为太子所做之事不比桓千蘅少,且他是有实实在在官职在身,而不是见不得人的刺客暗影。

      可赵翼从前不明白,太子为何总是更加宠信桓千蘅,什么好东西先紧着桓千蘅,就连外出流连娱乐也只叫桓千蘅一人。他比起桓千蘅,到底缺在哪里?

      不过现在看来,太子也没多珍视他这个下属,至少他赵翼不曾被关进过地牢,还是两次。这样一想,赵翼瞬间心态平稳,沾沾自喜起来。

      桓千蘅被他五花大绑起来,可即便如此,他那张雪狐似的脸皮上依旧带着轻蔑的冷笑。不论置于何时何地,桓千蘅都不曾有惊慌失措吓破了胆的时候,只是半睁着眼睛,带着那样一幅叫人看了便鬼火直冒的表情。

      桓千蘅心知肚明,凌景宣吩咐“不伤他性命”,“性命”二字加与不加,是天壤之别的两个意思。赵翼显然领会了太子的意思,从摆满刑具的架子上抽了一条鞭子出来,从头到尾淋上了掺了盐水的辣椒汁,毫不犹豫地就冲着桓千蘅甩了过去。

      甚至没看见鞭子落在何处,一阵火辣辣的刺痛瞬间爆发,过电般穿过每一条神经,生生激出了一脑门的冷汗。

      赵翼狞笑着,一连抽了十七八鞭,势要把这几年所受偏袒委屈给发泄出去。桓千蘅前襟的衣裳已破损褴褛,露出的肌肤上横七竖八许多凌乱的血痕。血迹洇透了衣裳,似于锦绣之上描摹的一片破碎红梅。

      桓千蘅目光有些涣散,汗珠顺着脸颊滴落下来,但却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赵翼犹嫌不足,放下鞭子又拿起一把匕首,蹲在桓千蘅面前,拿匕首在他眼前晃了晃,道:“桓千蘅,你可总算知道嚣张过头终遭雷劈的道理了吧,你不是能耐么,你再牙尖嘴利一个试试?”

      桓千蘅的眼睛缓慢地眨了一下,头歪在一旁,根本像是聋了一般没有任何反应。赵翼自顾自道:“你胆子也真不小,对着殿下也敢大呼小叫,敬酒不吃你非吃罚酒,真不知道你脑子里装的是什么,蠢到无可救药。”

      “刚刚打你的鞭子上沾了辣椒水,不及时处理伤口可是会化脓的,我呢,好心帮你处理处理,可能会有点疼,你忍着点啊。”赵翼阴恻地笑了起来,在桓千蘅胸前的伤口处,用匕首一下下剔着绽开的烂肉。

      桓千蘅的眉心瞬间紧蹙起来,面颊上顿时失了血色,豆大的汗珠从额头上接连不断地渗了出来。本应发出的惨叫痛呼被他生生压在胸口处,化作一片倔强的悄无声息。

      锋利的刀刃划过皮肉,血顺着赵翼的手滑下去,沾红了袖口。凌虐他人的乐趣涌了上来,赵翼愈加兴奋,拿匕首把他的伤处划得一塌糊涂。

      赵翼哪里是在替太子“劝和”,分明是假公济私,公报私仇罢了。

      “这都没反应,你是哑巴了么?”赵翼一巴掌打在桓千蘅脸上,立刻浮肿绯红起来,“你疼就喊啊!”

      可偏偏,桓千蘅就是头倔驴,软硬不吃。痛彻心扉之际,他还能抬起头,嘴角一勾,摆出一个嘲讽的笑脸,让赵翼看得更是分分钟想掐死他。

      赵翼不是专门审讯他人的,能够用上的刑罚实在没什么新意。比起桓千蘅曾见过用过的酷刑,这些委实不算什么。就在赵翼思索着怎么再来凌虐他一番时,地牢门口进来个人,脸上一道明显的刀疤,从眉骨一直横穿鼻峰至下颌,是赵翼的下属罗青羽,隔着铁栅栏道:“赵大人,太子殿下找您。”

      “算你运气好,待我回来再说。”赵翼意犹未尽,将匕首掷在地上,锁起地牢的大门,跟着罗青羽消失在了转角处。

      地牢中陷入了死寂,桓千蘅压抑不住,咳嗽了两声,一丝鲜血顺着嘴角蜿蜒流进了脖子里。

      “死生流转不相值,天地翻时忽一逢....哈哈,哈哈哈哈.....”他垂着头,略微有些凄厉的声音从喉咙里逸出。

      他细细想着,到底是哪一步走错了,而如今被小人骑在脸上凌辱。他曾无比相信自己每一步的决定,可如今,那一丝信念也如大厦将倾,摇摇欲坠。只需再推上一把,便会彻底坍塌下去。

      不知过了多久,桓千蘅感觉自己脑子被疼痛刺激得有些不太清晰了,陷入了半梦半醒的境地。

      “桓大人!”一个带着惊愕的声音从门口传来。桓千蘅抬起头,人高马大的楚帆站在门口,掀起斗笠露出一张错愕不已的脸。

      楚帆亦有地牢钥匙,忙撤去锁链跑了进来,将桓千蘅身上的绳索解开,用手臂撑着他半个身子才不至于倒下去。楚帆低头看着他胸前一片血肉模糊,眼睛登时红了起来,道:“大人,怎么会这样!是赵翼做的吗?”

      桓千蘅深深浅浅地喘着气,推了楚帆一把,道:“你来这里做什么,快走,被太子发现你也要吃不了兜着走。”

      楚帆牢牢地抓着他:“我刚刚在寝殿旁听得真真的,赵翼果然把你关起来了。好不容易我找了个借口支开赵翼,就是来救你出去的。”

      桓千蘅愣了愣,道:“是你支开的赵翼?你犯什么傻,就这样堂而皇之地把我带走,你要如何跟太子交代?”

      楚帆斗笠下的容颜,既有焦急亦有坚毅,他道:“桓大人,六年前若不是你将我带至林王府,点拨我武功,教我防身之术,我恐怕早已饿死街头,哪里有今日在东宫为太子做事的命。在楚帆心里,您的恩情无以为报,非抛头颅洒热血不能报之万一,至于别的什么人,楚帆管不了那么多。”

      桓千蘅哑然失笑。他当年捡回父母双亡流落街头的楚帆是一时脑热,更想着能将玄音谷的武功传下去一二,方不辜负师门栽培。如今楚帆虽然看起来已经是个精壮的汉子了,但仍不过是个十八岁的孩子,与自己结识凌景宣入林王府时的年纪一模一样。

      十八岁,是个蓬勃而又冲动的年纪,总是把大义、恩情这等矫情的词语放在嘴边,当年的自己是如此,如今的楚帆亦是如此。

      他还想说什么,楚帆先他一步,在他背上的麻穴点了一下,桓千蘅立刻失了力气。几个月不见,楚帆竟然胆大包天起来。桓千蘅恨铁不成钢,只可惜手软脚软,连打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臭小子一掌的机会都没了。

      楚帆戴好斗笠,把桓千蘅背起来。出门时发现地牢门口的守卫昏倒了一大片,怪不得楚帆能长驱直入,原是弄晕了守卫。桓千蘅曾教给楚帆这点不入流的小手段,竟让他学了个有模有样。

      桓千蘅虽不能动弹,但灵台清明。楚帆从小也是个脑子一根筋的人,不太懂得曲意转圜。他忽然觉得带楚帆入了刺客道,似乎也成了一个错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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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 【二六】暴虐无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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