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江文学城
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26、【二五】重见太子 ...

  •    寒苏明明只有二十岁,周身却萦绕着一股清贵如月华,空谷破幽兰的沉静气度。听到门口脚步声响动,寒苏慢慢抬起头来,看到凌雅之的一瞬,拿着汤匙的手微微一顿,声音有些疑惑:“凌雅之?”

      “是我。”凌雅之走到寒苏床边,低头仔细瞧了瞧他苍白如纸的脸,啧啧叹道:“你怎么回事,瞧这脸,一丁点血色都没。”

      寒苏似乎还在震惊之中,看了他好一会儿,才问道:“你去哪里了?我上云潇画馆找过你几次,都不见人影,就差让明心把画馆连根拔起翻个底朝天了。”

      凌雅之想起这三个月称得上是奇幻的经历,以及某个总不拿正眼瞧人的家伙,一时不知该从何讲起。他没有回答,作势要拿过寒苏手里碗,笑道:“你先把药喝了再说,要不哥来喂你?”

      “一边待着去。”寒苏打开他的手,拿起汤匙慢慢吞着药,很快就把汤药喝干净了,放在了床头的桌案上。

      趁寒苏喝药的功夫,凌雅之已经丝毫不拿自己当外人,麻利地脱了鞋跳上了寒苏的床,四仰八叉地在他脚边躺了下去。寒苏隔着被子踹了他一脚,道:“把你那脏兮兮的外衣脱了再来滚我的床。”

      “啧,”凌雅之刚躺下去又爬了起来,举起袖子在寒苏眼前晃了晃:“小爷的衣裳哪里脏了,分明一尘不染。”

      寒苏视而不见,又从床头拿起一块绢子慢条斯理地擦着嘴。凌雅之一边三下五除二把外衣脱下来扔在一边,一边道:“小崽子从小就麻烦,一点儿没变。”

      凌雅之将衣服丢了,寒苏才默许他躺在自己床上,说道:“你现在可以说你去哪里了么?”

      凌雅之平躺着,望着空无一物的天花板,一手压在额头上,说道:“我认识了一个妙人,与他出去转了一遭,只不过走得匆忙,忘记跟你说了。”

      寒苏低眉轻轻笑了笑,道:“我当什么呢,原来是美色误人。你不是号称百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么,是什么样的姑娘能将你拐走?”

      “我那叫外表风流,内心清净。”凌雅之义正词严地纠正他,耳后眼神有些躲闪,声音低了下来,“他,不是姑娘。”

      “嗯?”寒苏的笑容凝滞在脸上,他直起身子,定定地看着凌雅之。凌雅之被他盯得如芒刺在背,翻了个身背对着他,下一刻又被寒苏扒拉了回来,不得不脸冲着他,道:“你干嘛?”

      寒苏拉着他的手臂,严肃道:“你疯了?”

      凌雅之把手抽回来,摸了摸自己有些发烫的脸,道:“谁疯了,你说什么呢?”

      寒苏道:“你认真的?”

      凌雅之道:“你觉得我像是开玩笑呢嘛。”

      寒苏沉默片刻,确定凌雅之十分严肃之后,又倚回了靠枕上,叹了口气道:“罢了,搞不懂你。你自己的事,自己看着办吧。”

      凌雅之半支起身子,往寒苏被子下藏着的腿上轻轻敲了一下,道:“你是不是觉得我很不对劲啊?”

      “是有点。”寒苏很实诚地点了点头。

      凌雅之没有吱声,他其实也觉得自己挺不对劲的。长安客栈遥遥一望,他一开始只是想认识一下那位武功极高却又未闻姓名的人。阴差阳错卷入了阿丽嘉的事件,跑了一趟西疆。

      桓千蘅这个人,实际上并不是个讨人喜欢的人,孤傲清冷的性格甚至于有些拒人千里之外。可越是这样,凌雅之越是好奇,越是要追根究底。后来得知桓千蘅是个杀人如麻的刺客,却又从阎王手里救回了阿丽嘉,他整个人就似一个大的矛盾聚合体,让人越探究,越欲罢不能。

      就好像冥冥之中有一张大网,将凌雅之一步一步裹进去,包成严丝合缝的蚕茧,再难脱身。

      寒苏拢了拢被子,打破沉默道:“他是什么人?”

      “这个.........”凌雅之翻身爬起来,在床尾处盘腿而坐,目光炯炯,“你若想知道,先帮我一个忙。哦不,是两个忙。”

      寒苏慢慢抬起手指着自己苍白的脸,声音沙哑道:“看不出来我是个病人么,你能不能善良一点?”

      凌雅之道:“不急,等你好了再说。”

      寒苏把手放下,轻轻叹了口气,道:“果然是无事不登三宝殿,说吧,什么事?”

      “第一,”凌雅之伸出一个手指头,“帮我画两幅画,下个月就要,我实在忙不过来了。”

      寒苏不语,眼神往一侧偏去,微微仰着下巴,一幅没听见他在说什么的模样。凌雅之爬上前,装腔作势地锤着寒苏的腿,道:“只要你肯帮我,我喊你哥都行。张小道那个家伙给我定了十七幅画,一个月,我就是把胳膊画断了也画不完,你也不想看见我因交不上画被那些有钱人五马分尸吧,拜托拜托.....”

      寒苏依旧不说话。凌雅之契而不舍道:“寒苏,苏苏,寒宫主,寒苏大宫主........”

      寒苏被他喊得一阵恶寒,摁住他在自己腿上敲来敲去的手,道:“行了,画就画了。第二件事是什么?”

      提到这神秘的第二件事,凌雅之也不再玩笑,脸色渐渐严肃下来,组织了一会儿语言,道:“寒苏,你听说过盘古山么?”

      ...................

      几日后,皇城根,青鸦惊飞。在夜色的掩映之下,一队人马从皇城角门而入,悄然向东宫方向前行。

      马背上的人,皆穿着深青庄肃的长袍,头发束成英武的冠,腰间佩刀,气势凛然。唯队伍中间一人,只挽了半发,青丝垂悬于腰际,不似旁人一般神情肃穆,眼波流转之处,是一片寒霜漠然。仿佛这宫墙翠柳,红瓦飞甍,皆不能入他的眼。

      辞别三月,再归长安,桓千蘅觉得原本无比熟悉的一切,此时都蒙上了一层淡淡的陌生。

      听说这几个月皇帝因年老体弱,常生病卧榻,便只能将国事交予太子决定。太子监国理政,颇有自己的主见。尤其对于番邦事务上,太子手段强硬,关税及人员往来上格外严格,与皇帝安抚求和之心截然不同。皇帝虽不满其凌厉风格,多番责骂过。但奈何朝中不乏激进者,不满朝廷一味求安而向番邦低声下气,认为太子傲骨难得。皇帝一时间左右为难,虽有斥责,但并未惩罚。

      凌景宣从韬光养晦到崭露头角,其中变化桓千蘅都曾看在眼里。而现在,凌景宣是愈发锋芒毕露了。

      夜满阴云,无月无星。东宫里,烛火跳跃,传来守卫四处巡逻的脚步声。桓千蘅从东宫门前下马,仰起头看了看那块金红高悬的牌匾。

      硕大东宫二字,极其夺目。

      赵翼翻身下马,推了他一把,道:“发什么愣,赶紧走。”

      桓千蘅没有理会他,径直往太子的寝殿走去。凌景宣披着孔雀羽线织就的披风,伏在案上拧眉疾书。一个身着黑袍黑靴,头戴黑纱斗笠的男子静静立在他身边。凌景宣写完一张纸条,交到黑衣人手中,搁下笔,抬起了头。

      凌景宣风华依旧,却似乎疲惫了不少,眼下多了一圈淡淡的乌青。与桓千蘅的目光在半空相撞的一瞬,凌景宣“轰”地站了起来,险些把桌案上堆起来的公文推到地上去。他站在书案后,看着桓千蘅,久久不语。

      凌景宣身边的黑衣人也忽然撩起了覆面的黑纱,露出一张稚气未脱的脸,惊道:“桓大人,你、你回来了!”

      “楚帆,你先下去,本宫有话要....单独对他说。”凌景宣目不转睛,挥了挥手。

      楚帆沉浸在震惊之中,走过桓千蘅身边时,目光从未有一刻从他身上离开过。桓千蘅亦对着他,回以轻微一笑。

      楚帆离去后,桓千蘅拱手作揖,郑重向殿中之人躬身一拜,道:“千蘅拜见太子殿下。”

      凌景宣从书案后绕出来,走得极为缓慢,每一步都与地面相碰发出沉重的回声。他秀气且深邃的脸庞上,神色复杂,有欣喜有忧虑,甚至有些不解。走到桓千蘅身边,他伸出一只手,猛然抓住了桓千蘅的手腕,把他往自己身边拉拢一步,低声唤道:“千蘅。”

      他回应一声:“殿下。”

      凌景宣看了他许久,缓缓道:“千蘅,本宫曾经如此信任你,你为何,为何要欺骗本宫?”

      凌景宣倒是十分开门见山。桓千蘅的手腕被凌景宣生生抓出了红痕,手背上青筋暴起,他看着自己的手,道:“殿下,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

      “你当真不明白吗?”凌景宣手上又多加了三分力气,眼睛微微发红,“你为什么要带走阿丽嘉?”

      “西凉三公主已死,举国皆知,殿下不必娶番邦女子为妻,循王也因毒医一事被削去两珠,太子殿下还有什么不满意的呢?”桓千蘅任由他拉扯着,问出了心底的疑惑。究竟是什么,让凌景宣非要置阿丽嘉于死地不可。

      凌景宣张了张嘴,没有说出个答案来。他甩开桓千蘅的手腕,背过身去,负手而立:“你为本宫办事,何时问过缘由,怎么如今却对本宫的决定感兴趣起来了?”

      桓千蘅默认,他作为暗影刀而非军师谋士,是从不过问政事的。凌景宣要他杀人,偶尔会向他解释两句,而他几乎没有主动去了解过缘由。桓千蘅轻轻转动着被凌景宣攥红的手腕,慢慢道:“的确,所以太子殿下私联楼兰后人的事,也从没有打算让我知道。”

      凌景宣猛然转身,瞪大了眼睛死死盯着桓千蘅,几乎不相信他会主动提起这件事。一别三月,桓千蘅的外表并没有什么明显的变化,但他似乎又变了很多,一时不知该如何答他。

      桓千蘅语速轻缓,并听不出什么感情:“我掉入桃花源的时候,就曾疑惑为何偏偏是一支楼兰部族找到了这样的洞天福地。后来才想明白,原来是因为太子殿下的扶持。以殿下的智谋,不会不知道,私联异族是何等罪名吧。”

      “异族?”凌景宣眉毛一挑,“楼兰已灭,其族人归于我大燕,百年过去了,也称得上一声大燕子民了。私联异族,异族何在?”

      桓千蘅听着他古怪的论调,眉心渐渐蹙起,道:“殿下,你什么时候也会自欺欺人了?你做这样出力不讨好的事情,真的以为一句话就能搪塞过去么?”

      “放肆,”凌景宣声音不高地斥了一句,放眼望去,整个东宫无一人敢用这种语气跟他讲话,“你管得太多了。”

      桓千蘅道:“我是怕你作茧自缚,浪费了我八年来的心血。”

      凌景宣大笑三声,手覆上他的肩膀,一路摸到手臂,道:“岂会如此。楼兰一族秘宝无数,若能为我所用,那便是如虎添翼。本宫给他们一个地方住,他们便对本宫感恩戴德,来日双手奉上秘宝,何乐不为?”

      桓千蘅疑惑道:“何出此言?”

      凌景宣慢慢踱着步,道:“银月宫不就是个例子吗?虽说是江湖帮派,但寒氏一族承楼兰血脉,至今天下无敌,你可曾探究过原因?”

      桓千蘅望着他默然不语,凌景宣继续说道:“这便是我说的了,楼兰一族,秘宝无数。”

      桓千蘅淡淡道:“世上楼兰人千千万万,唯寒氏一支超于常人,且其早于中原血缘交混,早不算是楼兰人了,与楼兰秘宝又有何关系。”

      凌景宣道:“可秘宝却是楼兰人实实在在留下的。”

      桓千蘅本想接连问一句,证据何在。但话到嘴边,却觉得没有说出口的必要了。

      凌景宣居庙堂之高,何须在乎江湖之远。银月宫再传奇,楼兰所谓的秘宝再强大,凌景宣手握政治权柄,又何须看在眼里。难不成他想当一个有绝世武功的皇帝?这说辞未免太过牵强。

      桓千蘅明白,凌景宣如此东拉西扯,甚至搬出银月宫做幌子,只是不想告诉他私联楼兰后裔的真相罢了。
note作者有话说
第26章 【二五】重见太子

  • 昵称:
  • 评分: 2分|鲜花一捧 1分|一朵小花 0分|交流灌水 0分|别字捉虫 -1分|一块小砖 -2分|砖头一堆
  • 内容:
  •             注:1.评论时输入br/即可换行分段。
  •                 2.发布负分评论消耗的月石并不会给作者。
  •             查看评论规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