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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二四】刺客之道 ...

  •   桓千蘅说话向来透着一股看不起人的损劲儿,偏赵翼还是个肚量针眼大的,听到他如此嚣张的发言,“轰”地一下站了起来,周遭的人也齐刷刷地把刀尖对准了桓千蘅,一副随时开打的架势。

      “别激动嘛。”桓千蘅抬起手在半空往下压了压,道:“听我把话说完。我记得某人曾被循王殿下的暗影刀追杀过,跑得屁滚尿流。要不是我,某人已经在阎罗殿和阎王老子喝茶了。若在这里打,你又有几分把握打败我?”

      赵翼冷笑一声:“难道我们十几个还制服不了你一个?”

      桓千蘅抖了抖袖子,袖子里莫名传出瓷器碰撞的声音,说道:“你我共事多年,你竟不知刺客之道,正面向抗乃是下下之策。我若总是一人双拳敌四脚,只怕骨灰都早叫人扬了。易容、轻功、医毒,皆是我玄音谷镇派秘术,我自认还是学了些皮毛的。你可猜猜,我这袖子里都装了些什么,若打破了染在你们身上脸上,又会发生什么?”

      话音未落,周遭的守卫皆惊退一步,惶恐不安地盯着桓千蘅的袖子。赵翼虽见识多一些,但也难免起了防备之心。

      玄音谷的刺客,委实不能算是君子。他们为达成目的可谓是无所不用其极,有时手段甚至于有点下三滥。早年间便听说过,曾有玄音谷刺客趁对手不备以王水泼之,生生溶了对手的整张脸皮,将两只眼珠子烧穿留下两个黑漆漆的窟窿,死得极其惨烈。除此之外,他们常随身携带毒蛊药物、障眼迷粉等,用于脱身和偷袭,手段变化多端让人捉摸不透。玄音谷刺客名声狼藉,与其手段下作狠毒亦脱不开关系。

      江湖上早有传言——你永远无法得知刺客的袖子里都藏了些什么玩意儿。桓千蘅离开东宫时,本以为此生用不着那些见不得人的玩意儿了,便一股脑给扔了个干净,不曾想却因此在盘古山吃了大亏。

      单独行走江湖,一味武功相抗是不会有好下场的。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保不准就会踢到像银月宫主一般的铁板。往往能保命的手段都是最下作的手段。这几日,桓千蘅深谙自己丢掉那些东西是犯了个大错,于是走街串巷又配齐了几件常用物件,放在袖中,以备不时之需。

      赵翼警惕地盯着桓千蘅,想看出他到底是虚张声势,还是确有后招。桓千蘅没有避讳他审视的目光,回望过去。他的眼皮总能遮住半个瞳孔,隐去暗暗流转的光华,眼角微微上挑,眼珠转动时流出不易察觉的阴鸷。他的唇轻薄如蝉翼,唇角上扬时,透着一股淡淡的邪佞之气,在浓墨化开的夜里,这种邪气更被无限放大。

      赵翼看着那张霜雪堆砌成的脸皮,背上的汗毛突然竖了起来。他总觉得白日和黑夜里的桓千蘅是两个人,白日看到他,便是以为气度冷峻的贵公子,很难会把他和杀人无数的刺客联想到一起。可在月下看人,桓千蘅好似披上了地狱里捞出来的画皮,四溢的邪气让人不寒而栗。

      桓千蘅轻轻眨了一下眼睛,如天山上行踪不定的雪狐,道:“你们若想通了,我便跟你们回去。正巧,我想见见太子。不费一兵一卒就将我这个乱臣贼子带回去,怎么样,这笔买卖还合算吧。”

      赵翼从头到尾眼中的狐疑就没有退却过,思索了片刻,道:“你当真愿意回去?”

      “爱信不信,”桓千蘅有些不耐烦,“赵首领,我已将双手奉上,你都不敢接,你不觉得自己太脓包了些?”

      “你闭嘴!”赵翼挥挥手,“来人,把他给我捆了,带回长安。”

      “是。”被踹得差点掉下房顶的猪猡立刻掏出一把绳索,便要来捆人。碰到桓千蘅袖口的一瞬间,桓千蘅抓住他的手腕,只听“喀”一声响,紧接着是一阵撕心裂肺的吼声。

      赵翼一惊,立刻拔出刀来,怒目而视:“你干什么!”

      “别慌,只是脱臼,不是断了。”桓千蘅像弄掉上尘土一样拍了两下手,“我只说跟你们回去,几时说答应被你们捆起来了?”

      赵翼更加恼怒,道:“你还提上要求了?”

      桓千蘅不怀好意地笑着晃了晃装满东西的袖子,道:“不可以么?”

      赵翼简直要被他气得吐出一罐血来,可又无可奈何。只听他后槽牙磨了七八下,快把牙咬烂了,才勉强吐出几个字来,道:“去、给、他、找、匹、马。”

      桓千蘅脸上笑容浅淡,而心底早已十分愉悦。他最是喜欢看别人跳脚,却又拿他毫无办法的样子。

      赵翼不止一次地心想,像桓千蘅这种性格的人,孤僻又桀骜,还特别损。若不会武功,谁能忍受得了这种人,估计早就被人打死了,可偏偏他还怡然自得地活在这个世界上,真是老天无眼,祸害遗千年。

      半个月后,长安城,云潇画馆。

      绿槐高柳,薰风入弦。几条绿丝垂绦,轻摇芳菲小院。一个白衣黑发的男子款步朝画馆走去,长眉若柳,面若秋月,一双明亮杏目笑意盈然,手中摇着一把轻罗折扇,拂起额前两缕碎发上下飘摇。

      画馆门前站着一个小厮,正倚着门框昏昏欲睡。凌雅之走到他身边,瞧了瞧他的脸,忽然在小厮耳边大吼一声:“地震了!”

      “什么,什么?”小厮惊醒,一脸惊恐地望着四周。看到在一旁笑得合不拢嘴的始作俑者,他张大了嘴巴,道:“老板,你回来了?!”

      凌雅之拍了拍他的脑袋,道:“张小道,你出息了啊,青天白日的在画馆门口打瞌睡,不想要月钱了?”

      张小道摸了摸头,嘟囔道:“您一走将近三个月,画馆哪有什么人来,这一天天的,别提多无聊了。”

      凌雅之抬腿往画馆里走,张小道跟上。入馆两侧是杨柳依依,院中花草扶疏,暗香浮动。左右两边各是一座轩馆,一名“芷岸”,一名“兰汀”。不在的这几个月,花草和轩馆都打扫得清爽干净,可见张小道并未太偷懒。

      凌雅之进了芷岸阁瞅了瞅,道:“我离开这些日子,你接了多少活?”

      张小道歪着头,掰着手指说道:“太平街的刘员外两幅,京兆尹何大人要了一幅贺寿的画,还有.......嗯....一共有十七幅,不少吧!”

      张小道一脸骄傲,自信满满地等着表扬。凌雅之点点头,又顺嘴问道:“多久要?”

      张小道脱口而出:“差不多都是七月份要。”

      凌雅之身子一僵,慢慢转过身子来,盯着张小道傻得可爱的脸,慢慢道:“小道,你知道现在是几月吗?”

      “我知道,六月.....啊。”张小道看凌雅之的脸一点点变得扭曲,声音也不自信地低了下去。

      他预感到大祸临头,果不其然,凌雅之一把掐住他的脖子,不可置信道:“张小道!你的脑子呢!一个月十七幅画,你当我是什么!!印刷馆的吗!!”

      张小道呼吸困难,被掐得翻了白眼,挣扎道:“老板,老板,手下留情,我错了,我错了!您要帮忙我指定鞍前马后,赴汤蹈火万死不辞!”

      凌雅之恨铁不成钢地松开了手,道:“你赶紧去,找他们问问,能退的退了,不能退的再说。”

      张小道深吸一口新鲜空气,缓过劲儿来,不好意思道:“老板,退不了了,我定金都收了。”

      凌雅之眼前一黑,忙扶着墙才没倒下去。他伸出两根指头,指着张小道颤颤巍巍道:“我看你就是想气死我,然后自己当老板。”

      说罢,凌雅之拔脚就大步往外走。张小道忙追出去问道:“老板,您才回来,又上哪儿啊!”

      凌雅之气得胸闷,懒得理这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东西。走出云潇画馆,他也不走路了,直接点地飞身起来,踩着高低起伏的楼宇屋顶向长安东郊飞去。

      长安东郊外行两里路,穿过浓密的树林,便是一片澄明碧净的大湖,湖上风荷摇举,一盏凉亭宛立水面。一湾九曲木桥宛转深入湖后。两片巨壁拔地而起,洞开中空,纷繁落花从崖壁上缓缓下坠,落入深邃的湖。

      巨壁之后,是数排玲珑剔透的宫宇,银白一色宛如夏夜温凉的月光。入口处垒着一块两人高的巨石,朱笔三个大字——“银月宫”。

      凌雅之站在凉亭中,荷风带着些许水面凉气刮过,暑意微消。片刻之后,一个女子从巨壁之间走出,身着月白水绫裙,右胸前银线绣着一个残月图样。她生着一张甜美的娃娃脸,眼睛圆似明珠,凝脂玉肤上嵌一张樱桃小口,头发梳成高马尾,缓带束发,更显几分英姿。

      看到凌雅之的一瞬间,她以为看错了,使劲眨了眨眼,的的确确是不曾看走眼,便使轻功飞至亭中,惊道:“凌公子,你怎么在这儿啊,这三个月你上哪儿去了?我还以为你被狼叼走了!”

      “你才被狼叼走了呢,三个月不见,还是不会好好说话。”凌雅之浅笑着说道,“不过这人啊,倒是又漂亮了。”

      这年纪不过二十出头的女子,正是江湖第一帮——银月宫的三大护法之一,沈明心,是银月宫主寒苏最为宠信和亲近的下属之一。她武功不差,听雪会武的排行榜上排名十三,在整个江湖上都是有些名声的。

      沈明心脸色微红,不好意思地撩了下头发,说道:“凌公子老这么油嘴滑舌,真讨厌。”

      “胆子肥了,你还敢讨厌我呀。”凌雅之用扇柄轻轻点了一下她的额头,“你们宫主呢,我找他有点事。”

      提起寒苏,沈明心换了副神色,忧愁道:“宫主病了,在寝殿里躺着呢。”

      “病了?”凌雅之收起笑容,皱起眉头,“怎么回事?”

      沈明心气愤道:“你知道的,宫主身体不怎么好,这不,春夏换季他非贪凉,一个不慎又风寒了,喝了几天药,一直咳嗽,好在今天好些了。”

      谁能想到这年仅二十岁便是江湖之主,能在十招之内打飞长岳剑派傅宗主手中剑的银月宫主寒苏,竟是个从小身子骨就不大强健的病秧子。凌雅之不再与沈明心玩笑,随她往寒苏的住处走去。

      银月宫主所居之地名唤“观霜殿”,是四五座大大小小的殿宇组成的建筑群,寒苏的卧房乃其中之一。

      与外界所想象的奢靡繁重有所不同,寒苏是极爱简洁之人,卧房虽大,却并无金玉之饰,只有檀香案上一个青釉瓷瓶,插着一根凌枝白梅。房中挂满素青颜色的鲛绡,无风自摇。

      凌雅之去时,卧房里静悄悄的。在江湖上销声匿迹数年的银月宫主寒苏,此刻正披着一件单衣倚在床头,正低头一勺一勺喝着盏苦药。

      长发松散,如玄色的溪流铺满枕褥,皮肤因风寒体虚而更如清雪。而最令人无法从他身上挪开眼睛的,更是那双淡淡琥珀金色的宛如桃花盛放的眼眸。

      寒氏血统的象征,便是这妖蛊一般的金眸。代代银月宫主,皆是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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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二四】刺客之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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