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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微扰 ...

  •   整节晚自习在笔尖的沙沙声度过。
      顾何写了四十五分钟的数学题,头脑冷静了。

      赵觉州喜提一枚新同桌,他对转学生还不了解,但光看外表,是个不好惹的冷淡角色。
      冷淡的转学生从抽屉里摸出了几本杂志,赵觉州余光认出了那是上任主人遗留下的《故事会》。
      转学生翻开小黄书,面无表情地看了四十五分钟。

      下了课,赵觉州严谨地提醒他:“那是林米的。”
      转学生点头,曲起手指,敲了敲前座的椅背——这举动让赵觉州愣了愣,他居然知道林米是谁。

      “还有么?”
      他晃了晃小黄书。
      这人语气平平,却莫名有威慑力。林米忙不迭点头,将自己的私家珍藏如数呈上:“您慢看。”

      本以为机缘送到面前,顾何却根本找不到插话的机会。
      贺越之看了一整晚的杂志。
      作为第四排,此举可谓胆大妄为,但竟然没有一个老师发现并责备。

      捱到放学,顾何努力想和他聊天,两人却连一个对视都没发生过。
      她背着书包,不自觉随他出了教室。

      校园里学生三三两两,在朦胧夜色中向外走去。
      少年流离在人群外,背影有几分孤单。

      其实顾何经常这么想,觉得他是个小可怜——尽管后来学校里流传着他一打五的故事,以及左青龙右白虎的社会人士都对他敬畏有加。
      但其实,贺越之并没在他们面前表现出过传闻里校霸的一面。

      他总是漫不经心,仿佛对什么都不在意。
      女生们说那叫大佬的性冷淡气质。
      顾何独自、单方面、没有理由地将瓷器与他联系在一起。看起来完整无暇,却易碎。

      想得多了,她停住脚步。小道上路灯昏暗,黄色光线笼出顾何单薄的影子。
      不见了。

      她茫然地站在路灯下。
      这是个空无一人的公园,僻静异常。

      沿着小道,她往前走了十几米,耳朵捕捉到一声凶狠的狗吠。
      顾何搞不清方位,只觉得四周黑暗里皆藏着恶犬。
      她小时候被狗追过,此时不敢往前也不敢说话,慢慢退回了路灯下。

      九月份立秋已过,入夜颇凉。
      顾何靠着路灯蹲下,好一会反应过来她的行为貌似会被定义为跟踪——是变态才干的事。

      毕业那个夏天,他把擅自打扰的她扔在机场。
      他是一如既往。
      而她毫无长进。

      想着想着,阴影缓缓爬上她的手臂。
      顾何偏过头,一怔。
      贺越之站在三米外。

      昏暗光线为他的轮廓镀上一层柔光,像一位拯救迷途者的天使。
      “你在等什么?”天使的语气极为烦躁。
      这只会是位杀戮天使。

      贺越之本来只想把跟踪者丢在这里,左右公园出口不过二十米,随便找找就能出去。
      但鬼使神差地,他返了回来。
      也不知道她脑子装着什么,竟然真的停在这么偏僻的地方。

      他不远不近地望着她。
      暖黄光芒停在他脚下,身后黑暗无边地蔓延开去。
      少年的声音随着冷风传来。
      “你对我很感兴趣?”

      顾何摇头,想了想,又换成了点头。
      趁这个机会,她说:“你的名字挺好听的。”

      贺越之的神情看上去不太理解,但很快,他的眼神释然下来。
      顾何的阅读理解罕见地超常发挥——他是在想,她本来脑子就不正常,于是又可以理解了。

      她并不想被当作神经病。
      或许,现在的局面还有挽救的机会。

      她站起身。
      “你听我解释。”
      顾何鼓励自己,她比贺越之多来三年人生阅历,足以编出一个没有漏洞的理由。

      “其实我们很早之前就认识。”她说,“我听到你的名字时,就知道了是你。”
      贺越之不置可否,只轻轻“嗯”了声。
      她不得不继续编:“我小时候还说过要娶你,那个告白也只是我开玩笑的。我以为你能想起我来。”

      他面上浮现出一个微笑。
      在她室友看学弟学妹们漏洞百出的程序时,也会露出这种笑容。

      顾何心一横。
      “你的名字,越之。”她说,“关山难越,因故越之。这是外婆为你取的,对吗?”

      贺越之现在的表情,她仍然很熟悉。
      尽管程序漏洞百出混乱无章,但它居然正常运行。

      她赌对了。
      顾何松了一口气。

      虽然世界玄幻了起来。
      但至少,她证明了她的脑子没出问题,而且,也不必再被贺越之认为是个神经病。

      他的嗓音异常地低沉:“什么时候见过我?”
      顾何没完全编好,局促地答:“小时候。”
      她鼓起勇气直视贺越之,他看上去对她的答案并不满意。

      “在哪?”
      顾何想起她初次遇见贺越之的情景。
      “雨天。”她答非所问。

      贺越之皱眉,意味不明地重复:“雨天。”
      路灯下,陌生的少女无辜地与他对视。

      她攥着书包带子,宽大的校服袖子一丝不苟地折了两折,白皙素净的脸和黑白分明的眼睛,俨然是个从不说谎、纯良真诚的乖学生。

      贺越之不再看她,转过身去。
      顾何追了一步,犹豫地停下来。

      “别愣着。”他没有回头。
      她匆匆跟上去,隔了一段距离地缀在他身后。
      像只怯怯的小尾巴。

      他在公园门口停下,顾何也连忙站住了。
      街道空无一人,门店紧闭,只有一家快捷酒店亮着灯。

      贺越之看着对面,不说话。
      他在等什么?顾何不明所以。

      夜里风大,她没忍住打了个喷嚏,打破了沉默。
      贺越之瞥她一眼,往远处挪了一步。
      他们间的距离从三米进化到了三米半。

      她小声地辩解:“是着凉,不是流感。”
      他点头:“我知道。担心你的智障传染给我。”
      顾何:“……”

      她再也不觉得他可爱了。
      “那你为什么不走?”
      贺越之说:“我在等车。但十分钟过去了,我现在打算开房。”

      顾何一愣:“你家不住附近么?”
      她以为他走的是回家的路,甩掉她是顺便。

      “如果你在路上横遭不测,我会是最后一个和你接触的人。”他语气不佳,“你总在给我惹麻烦。”
      原来是因为她。
      顾何自知理亏,默不吭声地乖乖挨训。

      他们见面不到48小时,就在快捷酒店开了房。
      两间。
      但相邻。
      因此四舍五入——顾何欣慰地用“进展惊人”来评价她为期三年的单恋。

      躺在床上,她忽然想通了一件事。
      贺越之的座位调动,才不是因为她是什么天选之人。而是因为老张。
      当天她和老张的对话,仔细一想都怪怪的。
      虽然中年男人的心思她猜不透,但老张肯定是误会了。

      和她过往记忆不同的事件一桩桩地发生,都起源于她以为自己在做梦后的胡言乱语。
      一件小事。

      巴西一只蝴蝶扇动翅膀,能否在得克萨斯州掀起一场龙卷风?
      这是一场学术报告的标题,后来广为人知的蝴蝶效应就以它取名。
      蝴蝶效应描述了在混沌系统中,轻微的扰动可能会带来的巨大改变。

      那个尴尬的上午就改变了很多事。
      顾何从未像此刻一样,发现自己的行为对现实的影响。过去在她这里,是一幅可以擦去的画。

      顾何没带手机,次日完全靠多年生物钟醒来。她迅速收拾好自己,去敲隔壁的门。
      敲了好久,门后传来贺越之低沉的声音。

      “吵什么。”
      透着极为不爽的烦躁。

      顾何有点委屈:“要迟到了。”
      脚步声靠近,门被猝不及防地打开。少年满头翘发地出现,没穿外套,一件单薄的白T。
      “不想去。”他冷漠地说,“帮我请假。”
      顾何:“……”

      “怎么。”他嘴角微微一勾,“我的青梅连这点事都不愿意帮?”
      他翘起的乱发简直是两只小恶魔的角。

      顾何轻轻皱眉:“你……没睡好?”
      他眼下青黑,掩饰不住地倦怠。
      “与你无关。”贺越之加重了语气,“请、假。”
      她答应了,临走前要走了他的手机号。

      贺越之睡到了晚上。
      他是被一通电话吵醒的。
      抓起手机,他懒散地问:“请假了么?”

      那头沉默半晌,幽幽地响起一个年轻的男声:“你居然真回去上学了。”
      是杨添香。
      贺越之抬起手臂捂住眼睛,语气不冷不热:“我是学生,学生就要有学生的样子。”

      “你刚刚以为我是谁?”杨添香笑嘻嘻地说,“现在除了我谁还关心你。”
      “一个喜欢我的人。”他说,“你也喜欢我?”

      那头哽住了,好半晌才恢复嬉皮笑脸的语气:“虽然传说你在流放,但我不信他们会放弃你。”
      贺越之讥笑道:“你从狗晋升为蛔虫了?”

      杨添香对他的挖苦浑不在意。
      “他们舍不得你的。”他说,“他们只是想管教一下你,让你知道失去他们的后果。”

      像对待叛逆期的小孩。
      “这些和我没关系。”贺越之说,“我不在乎。我现在只有一件事做,就是等我外婆死。”
      杨添香顿时愕然:“你又要搞什么大事情?”

      他的话被掐断在了挂断声里。
      贺越之拉黑这个号码,不一会又有电话打进来,他再次拉黑。
      如此重复三四遍后,他的手机终于消停了。

      头上的天花板苍白地凝视他。
      如果早知道是谁打来的,贺越之连接都不会接。
      接了电话的后果,就是他本就糟糕的心情雪上加霜。

      又涉及到顾何。
      在短短四十八小时内,顾何给他制造了四个麻烦——告白,换座位,跟踪,还有电话。

      贺越之很不高兴地看着手机,他勉强给了她电话号码,她的联系却迟迟不到。
      连不该来的人都到了。

      好不容易等到九点,他的手机终于响了一声。
      他以为是顾何的短信,点开一看却是条通知。
      “您的支付宝到账233元。”

      杨添香一语成谶,除了那狗贼,没人关心他。
      好你个顾何。
      你的喜欢就值开房的二百三十三?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5章 微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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