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弦上的少年》Lemon3

4、天选

　　　后来班上同学都知道，贺越之跟周宇走得近。但没人知道，周宇第一次见贺越之，反而觉得这小子和他们班有些格格不入。
　　具体在哪他也说不上来，大约是他那种随便你的散漫气质与打了鸡血的高三基调不符吧。

　　转学生到班的次日下午。
　　班上人都走光了，周宇把最后一摞书往讲台上一放，才直起身来甩了甩胳膊——搬东西向来是他这种后排男生们的活。

　　他转过身，看见转学生正在收拾他的书包。
　　周宇忽然想起老张对他的嘱托。
　　“你中午回家么？”他问。

　　认识一个朋友总是莫名其妙，谁也不记得是怎么熟悉起来的。无非是简单日常，比如一餐午饭。
　　甚至这餐午饭，在当时的周宇看来，还是出于生活委员的道义。

　　本来故事应该只是这样发生的。
　　但在楼梯口，他们撞见了一个意想不到的人。
　　察觉到脚步声的女生抬起头来，目光带着点不安，在望到两人的一瞬变成了惊讶。

　　贺越之停在他前面，周宇只能越过他的头顶瞥见一点女生的模样。这个人的名字和传言在整个年级如雷贯耳，但本人的存在感却十分微弱。
　　至少周宇没看见过她和谁交往密切。
　　然而此时此刻，她显然在等人。

　　为了堵住贺越之搞清楚记忆的真实性，顾何悄悄等了二十分钟。
　　她还没想好怎么问，贺越之就来了，来的居然是两个人。他身旁的人她也不熟，只是知道。
　　以一米九的身高傲视全班，一身黑皮肤，篮球场主力，贺越之以后的好友，周宇。

　　“你找我？”周宇问。
　　他觉得孤僻学神和才到两天的转学生不认识。

　　顾何：“……”
　　她看了看贺越之，他没什么表情地站在楼梯上，好像真相信了昨天那人是她的双胞胎妹妹。
　　她很犹豫地说：“不是，吧？”

　　怎么还是个疑问句。
　　周宇有眼力见，惊讶道：“你们认识？”

　　贺越之：“算是。”
　　顾何：“不认识！”
　　两个回答叠在一起，接着三人一起沉默了，场面顿时很有些微妙的尴尬。

　　顾何试图挽救：“他认识我妹妹。”
　　周宇更加震惊：“妹妹？”
　　局面好像更混乱了。她艰难地点头，已经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了：“我妹妹找他有事。”

　　贺越之初来乍到，不想给同学难堪，更不想给自己找麻烦，很好耐性地问：“昨上午那件事？”
　　他在为人铺台阶。只需要她说“是”，他就能支开周宇，再快刀斩乱麻。

　　他们初次见面时顾何那惊人的举动，贺越之最初认为她确实脑子有病。
　　后来他路过红榜，见到顾何的照片，才稍微打消了这种念头，认为她也可能是通过什么途径了解过他。
　　不论哪种，贺越之都懒得在乎。
　　他对少艾之情不感兴趣。

　　然而万万没料到，顾何没意识他的潜台词。
　　她只知道自己找他不是为了这件事，提起这件事就让她头皮发麻恨不得以头抢地。
　　那个上午应该从她的生命里永远消失掉。

　　像只炸了毛的小猫，她猛地一摇头，语气又充满了——他曾经有幸在电梯里见识过——坚毅与视死如归：“还是让她自己来找你吧。我纯路人。”
　　然后这个纯路人从书包掏出厚厚一叠小测卷：“张老师让我放教室，下午要做。”

　　周宇情难自已，发出一声响亮的国骂：“这他妈才开学第二天！”
　　贺越之：“……”
　　在转学的第二天，贺越之就认定，顾何此人，空有一张好看的成绩表，脑子则呆得无可救药。

　　顾何做完小测，转着笔发呆，想自己到底该怎么接近贺越之问他名字的来源。
　　有那件事在前，贺越之会不会觉得她是不知好歹地来套近乎？她本来就低的印象分恐怕会负到马里亚纳海沟。
　　还有回到过去这件事，怎么想都不靠谱，相当违背她认知中的物理体系。

　　晃神中，数学老师兼班主任，老张走过来敲了敲她的桌面。
　　她心如死灰，不声不响地跟着老张出了教室。
　　该来的，始终要来。
　　老张相信她有个素未谋面最近才认识的双胞胎妹妹的可能性，约等于贺越之喜欢上她还被迷得神魂颠倒。

　　老张开口了：“小顾啊，老师一直对你很放心。”
　　顾何默默等着“但是”。
　　老张：“我就不绕圈子了。咱们开诚布公地聊聊天，你对早恋怎么看？”
　　顾何：“……？”

　　她审慎地回答：“一切以学习为重。”
　　老张的表情看上去不是很满意：“你不要怕。老师不会批评你的。大胆说你的想法。”
　　顾何不会上当的。老张这招叫做欲擒故纵。

　　“我觉得，”顾何停顿片刻，“一见钟情不靠谱。年轻人的一时热度不能当真。只有专注于自身的可持续发展才是正道。”
　　她认为自己说得很明显了。
　　她和贺越之初次见面，她一时被美色所误才会降智发言，日后还是要以学业为重，专心高考。

　　但是她忘记了，昨天老张听到的内容是这样的：
　　“我都不懂我为什么这么喜欢你。三年了，三年之后又三年，我哪还有什么学弟。”

　　作为数学老师的老张经过一夜逻辑缜密的思考，断定他们认识已久，很可能是青梅竹马。
　　而学弟这个角色，老张没琢磨明白，姑且认为他是破坏两人感情的第三者。

　　顾何的这番言论在老张听来，明显是说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她对转学生不是那种一时热度。
　　谈恋爱，必须专注于提高自身，才能可持续性发展地搞对象。

　　老张很欣慰：“你果然很让老师放心。”
　　顾何也松了口气：“应该的应该的。”
　　两人彼此都得到了想要的答案，气氛融洽地散了。

　　下课铃响，林米好奇地凑过来：“老张找你干什么？”
　　顾何含糊地回答：“让我摆正学习态度。”
　　林米：“……你还有进步空间？”
　　后排男生听到他们的谈话，不急不缓道：“还是有的，你想想顾何的语文。”

　　顾何的语文很烂，常年在一百分徘徊。
　　那年高考，也正是因为她语文发挥失常得离谱，她才会去了上海读大学而不是北京。
　　“顾何要是语文好起来，那不就是神的水准。”林米瞥着后排男生，“赵二你就别想翻身啦。”

　　后排男生名叫赵觉州，他们班千年老二。
　　好多人因此管他叫赵二、二哥，故意gay他的男生就叫二哥哥。他也不生气，就回一个腼腆的笑容，是个性情温和到极点的男妈妈型男生。
　　所以林米也敢调侃他。

　　赵觉州说：“老张把我和顾何安排在一起，就是想我们互相学习的。”
　　“只要顾何的字稍微好看一些，也不会被评那么低的分。”他说，“但我上个学期还没看见她有长进。”
　　赵觉州本人写得一手好字，英语衡水体，语文端庄楷书。

　　顾何记得她在高中的日常，遂为自己鸣冤：“我每天晚自习都练字。”
　　林米作证：“的确，但她是为了让老师觉得她没有无所事事。”
　　赵觉州十分谴责地看向她。

　　顾何：“……”
　　林米竟然知道！
　　她一直以为她的划水自然流畅，足以瞒天过海。

　　林米还挂念着顾何的走火入魔，趁这时气氛好，开了个头：“你最近总是走神。”
　　虽然顾学霸以前也总发呆，还自以为没人看出来，但绝没有现在这样频繁。

　　换作是高中的顾何，她大概会摇头表示没事，然后一个人思索对应办法。
　　但她现在稍微不那么社交恐惧了。

　　她提问：“如果你们回到过去，要做什么？”
　　林米这种小说看得多了，毫不犹豫道：“当然是凭借着对剧情的了解，开挂升级，打脸反派，迎娶帅哥，走向人生巅峰！”
　　赵觉州：“看时间吧。如果是小时候，我可以建议爸妈买房。”

　　顾何：“就现在，回到高中。”
　　赵觉州思考片刻：“不知道。好像高中没什么特别后悔的，或者很想做但没做的。”
　　林米：“那完犊子了，没啥反派啊。我就考个北大让我妈高兴高兴吧。”
　　这是个好想法。但正如没有高三生已经把中考题目忘得一干二净一样，大三学生也不会记得高考题。

　　顾何问：“没别的了？”
　　“小说主角回到过去都是有缺憾的，要么虐渣，要么谈恋爱。”林米说，“我搁里边就是一路人，没啥追求。”

　　她认可了：“有道理。”
　　林米：“你算什么路人。年级第一霸榜最长记录保持者。”
　　顾何说：“上一句。”

　　上一句？
　　小说主角回到过去都是有缺憾的，要么虐渣，要么谈恋爱。顾何是要虐渣，还是谈恋爱？
　　林米不懂，但大受震撼。

　　顾何向真人不露相的同桌虚心求教：“然后呢？小说里的主角是怎么开始的？”
　　林米斩钉截铁：“不需要开始，机缘会送到面前。你要是主角，就是天选，就是唯一。”
　　认真咨询林米的顾何像一个傻逼。

　　晚自习前，林米后面的男生把借的《读者》与《意林还给了她。
　　“没事你看，我还有好多。”
　　“我知道。”男生叹了口气，“我要搬走了，太重了先还你。”

　　按理来说，学期初刚安排好位置，是不会调动的。她正在好奇，顾何吃完晚饭回来了。
　　她的同桌淡定地摸出字帖，又要划水发呆。
　　这种打卡式的咸鱼学习，到底是怎么霸榜的？

　　顾何心不在焉地练字，思考她要怎么接近贺越之，问出名字的来由，以及刷好感度完成人生重开心愿。
　　想着想着，身后传来一个声音。
　　“谢谢。”

　　这透着冷淡的轻声道谢不会再有第二个人。
　　顾何回过头，贺越之坐在赵觉州的身旁，长睫低垂，眉目如画。
　　她手里的笔，惊掉了。
　　原来她确实是个傻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