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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起始端点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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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刺眼。
顾何抬手挡住炫目的日光。
天蓝色占据她渐渐清明的视野——她熟悉这种色彩,它被广大学子亲切地称为,校服蓝。
她茫然地放下手臂,一张熟悉的门牌挂在头顶,像从未改变过。
环顾四周,她站在外置旋转楼梯上,举目是明亮的蓝天与宽阔的教学楼。
环境安静得像琥珀里的凝固物。
梦?
顾何朝上走了几步,离那张刻着9班的门牌越来越近——未多加思索,她伸手推开了门牌下那扇半掩的门。
吱呀一声,阳光将抖落的尘埃照得粒粒分明。
她与讲台旁的少年目光交汇。
少年并没有穿着和她同样的校服,而是宽松的白色T恤与运动裤。
他一手撑着讲台桌,灰色背包就自然地垂在肩膀一边。用来防晒的鸭舌帽还没来得及摘下,帽檐底跑出几缕细碎的黑发。
少年在看粘在讲台上的座次表,推门而入的女孩打断了他。
他撑住桌子没动,只是抬起眼睛看她。
在这一瞬间,时光像从未朝前走过。顾何再口是心非,也要承认她困在了年少的他的眼底。
记忆里,她和这个人从没有过这种场景下的对视。
但这太像真的了。
少年的神情、姿态与记忆中分毫不差。
周遭的一切都淡去,只留下那个人。
顾何怔怔地望着他。
如果是梦,那么靠近一些也无所谓吧。
“好久不见了。”她说,“很久了。”
对方的神情变得些许困惑,他打直了背,似乎打算说些什么。
但顾何不想让他开口。
她兀自解释当年的冲动:“我是认真的,不是心血来潮,也不是见色起意。呃,更不是见钱眼开。”
顾何叹了口气,喃喃:“我都不懂我为什么这么喜欢你。三年了,三年之后又三年,我哪还有学弟。”
少年不轻不重地咳了一声。
顾何反应过来,坚定道:“学弟算什么——”
他目光越过她,语气正经:“张老师,我已经找到座位了。”
顾何一回头,就撞见了门口班主任震惊的老脸。
他妈的,这绝对是场噩梦!!!
还是她二十年人生中绝无仅有的恐怖噩梦!
顾何吓得魂飞魄散,往后一退——砰!
她连人带桌摔到在地。
但更恐怖的事情马上发生了。
她抬头仰望胖胖的班主任,逆光勾勒出他弥勒佛般的剪影。在这大慈大悲的佛光面前,她仿佛要即刻被超度。
她茫然无措,泫然欲泣。
大概她的表情吓到了老头,他弯下腰来,小心翼翼地问:“你怎么了?”
悔恨的泪水从顾何的眼角滑下:“嘤。”
“为什么会痛啊?!”
任课老师一迈出教室,班里就闹哄哄地乱成一团。吃东西的、剪指甲的、聊天的、下五子棋的五花八门。
好好学习的区域集中在前四排。林米坐在第三排,但纯粹是因为个子矮。
趁着课间休息,林米找到后排的袁可。此时袁可正就“塔罗牌和周易卜卦哪个更准”跟周宇激情辩论,林米喊了她好几声都没听到。
最后还是她狠狠拽了死党胳膊一把:“丫头,好好听我说话!”
这霸道总裁的语气终于引起了袁可注意,她放下为了凸显气势而挽起的袖子:“你怎么这副表情?那个连载的狗作者又要请假?!”
“不是不是。”林米压低了声音,在袁可耳边说,“我觉得顾何好像受了什么刺激。”
顾何是林米的同桌,也是他们年级的至尊学神。
闻言,袁可也担忧起来:“那怎么办,顾何可是老张掌上明珠,他本来就没几根头发可掉了。”
林米不理她的烂笑话,庄重宣布自己的发现:“顾何学习走火入魔了。”
上节课,顾何不但没有听讲,还在草稿本上不停写字。下课铃一响,顾何扔下笔就跑。
林米往那边一瞅,除了几行不知道是什么的公式,满纸的“这不物理”,密密麻麻,怪瘆人的。
袁可疯狂大笑,坚称林米才是武侠小说走火入魔:“没准学霸都有怪癖。别管那个,根据周宇最新报道,转学生叫贺越之,抽烟喝酒烫头的不良少年!”
周宇赶紧叫她小声点:“八字没一撇!”
她不以为然:“反正下午就能见到了,有必要保密吗?”
“你们怎么知道转学生的消息的?”林米好奇。
周宇脸一沉:“那就要说到李清阳那狗贼了……”
昨天是周末,他们住校生在教室集合,听老张讲老生常谈的寝室安全事宜,且按照老张要求,二十几人“声情并茂”地朗读了校规五十条以及班规十条,无聊透顶。
不过后面选同学当生活委员的事倒挺热闹,同学们热情洋溢地推辞来推辞去,借口层出不穷。
但周宇搬出“一心好好学习”的理由就太过分了,还引起了不小的哄笑,最后被李清阳坑了一把,悲惨地被老张看中了。
也就因为这点,课后周宇被老张叫住,李清阳纯属旁听——得到了转学生的消息。
老张说,转学生是外地人,因为家庭原因过来读书,现在都高三下马上要高考了,他又人生地不熟,让周宇多关心一下。
他本来想多问问关于转学生的消息,但老张才说两句就被一个电话打断了。
他接起电话往教室外走去,一面冲他们摆摆手,意思是哪凉快哪呆着去。
“喂,贺越之外婆么?我们说过了,学校的规矩就是不能染发……”
老张说着,“砰”地带上了旁边办公室的门,留下两人面面相觑,齐齐给转学生打上了抽烟喝酒烫头的不良少年标签。
回忆完周宇的悲惨故事,三人间立刻充满了快活的空气。
至于林米担心的顾何,她正站在天台。
盯着楼下花生大小的人头,顾何在心底又重复了一遍——这不物理。
但跳楼也不是个合理的选项,不仅不物理,还是个不可重复实验。
毕竟惜命,她打算先回教室再冷静一节课。
或许再做几套高考真题。
走进电梯,顾何还想着自己离奇的遭遇,忽地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
不不不!
一个激灵,顾何扑到门前,疯狂地戳关门键,电梯关闭的速度却比Internet Expolre的反应还慢。
她绝望地听着脚步声越来越近。
叮——电梯门不可阻挡地向两边退去。
她低头盯住地面,多么希望在前一分钟她已经跳下了天台。
门外出现一双深蓝色运动鞋,少年露着的脚踝都显漂亮。
他没记住我他没记住我他没记住我。
但满天神佛没一个听到顾何的祈祷,他的声音带着明显的玩味笑意:“是你。”
顾何从没想过,短短一上午,她要经历两次这种足以载入人生史册的尴尬时刻。
但事已至此,她强装镇定地抬起头:“你好,我有个双胞胎妹妹。你应该已经见过她了吧。”
“哦,如果你指的是当着班主任跟我热情表白的女生——”少年刻意地拉长了语调,欣赏着她的神情,“我见过。”
她“噌”地直起脊背,坚决目视前方,毅然决然地说:“她从小脑子有问题。”
他轻笑一声,按下其它楼层的数字。
到了下午的时候,转学生的自我介绍惊动了全班——以美貌的方式。
“我的天,他好帅!狗贼骗我,这根本不是非主流。”林米星星眼小声宣布,“我!恋!爱!了!”
顾何的笔尖“刺啦”一声划破了纸。她决定今后起三天都不借林米抄作业了。
贺越之在黑板留下堪称漂亮的行书,介绍他的名字。
时值语文老师的课,她见状笑道:“字如其人啊。”
他将粉笔轻轻地丢回铁盒,向年轻的老师一笑,坦然地地接受了赞许。
顾何坐在台下仰视着他,和过去一模一样。
转学生带来短暂的沸腾后,语文课堂恢复了正常授课。
这堂课他们复习《滕王阁序》,顾何不喜欢语文,于是公然盯着摊开的课本发呆。
语文老师讲着词类活用一类的古文知识,头顶的风扇吱呀吱呀地转,吹着纸一上一下地飘。
千年前的古人诗句在朗读声里还魂——
关山难越,谁悲失路之人?
越之。
顾何愣了愣,一个画面隐隐约约地、却真实不已地浮现在她的脑海。
热闹的阳光铺天盖地地倾泻在教室外,少年站在讲台,背后是用漂亮行书书写的名字。
他微微侧过头,望着她的方向,像在只为她解释:“外婆取的名字。关山难越,因故盼我越之。”
如同一只气泡浮至水面那般,这段画面骤然破裂。
但他们完全不熟。
他没有理由特意为她讲名字的由来。
这不正常。
这到底是真实发生过,还是她虚构出来的?
如果是后者,她的脑子必定出了问题。如果是前者,不必说牛顿,爱因斯坦都要在棺材里仰卧起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