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丢芝麻，抱西瓜》若刃

3、烧烤

　　沈乐康的笑意隐匿在无人见到的角落里，他仍然保持分寸地落后顾曜半步，故意不和他并行，做出一副实打实的挨训学生模样，搞得顾曜浑身不自在。
　　但你说他老实吧，其实也不，不管顾曜要带他往哪里走，或者告诉他这是家什么店，照着方向走过去之前，沈乐康总非得就这家店存在的意义和顾曜扯半天有的没的，然后擦着顾曜脑袋冒火的边缘，自然地结束这危险的试探，龟缩回去继续维持他挨训跟屁虫的老实形象。
　　顾曜：……这人肯定被盗号了吧？
　　沈乐康的个子高了不少，已经能够平视顾曜，甚至隐隐有了超越他的架势，看到了顾曜突突直跳的太阳穴，感觉自己的搓火行动进行得差不多了，便也及时见好就收，加快了步伐，跟到了顾曜身边。
　　“学长，幸好我成功考上桦大了。”沈乐康总算是放弃了老师长老师短的称谓，换了一个不至于让顾曜当场社会性死亡，更平易近人的说法，“这里附近真热闹，谢谢你能带我来看看。”
　　被沈乐康明枪暗箭怼了半天的顾曜，还沉浸在他到底有没有被盗号的怀疑中没及时出来，这厮一转眼正常而平和的语句让顾曜都没转过弯。
　　“没有的事。”顾曜双手插在裤兜里，凝望着眼前的灯火阑珊，“你初来乍到，找我帮忙是信任我，我没道理辜负。”
　　“也是。”正常了一句话，沈乐康立马就有些蹬鼻子上脸起来，“我都来了，不杀熟找你做我的向导怎么行？”

　　这话里的意思就有点微妙了，顾曜一下子又想起了他和林轻那场垃圾桶对话的来源，那是沈乐康即将升上高三的暑假，他少有地专程去见了他一面。
　　正是那一场对话，他第一次知道沈乐康这个孩子心里的真实想法，对此他非常震惊和意外，东躲西藏地想了很多措辞，结果沈乐康压根没打算让他继续狡辩下去。

　　沈乐康最后只告诉他：“今天我们无法实现求同存异，那就只能搁置议题，你拿人生那么大的帽子来套我，从未来迢迢谈到学习重要，就是没对我说我喜欢你这件事有任何正面回应，而你也确实很会说，我除了闭嘴没别的办法，那就等到我来桦城大学找你的时候再论，我不想听你在这儿继续费劲抻字数了，这比我写作文看着都吃力，你看ok吗？”

　　当时的顾曜语塞，还没搜刮出些更合适的话，就又被沈乐康堵了回去：“在我这里，不用这么勉强自己。”
　　沈乐康那会儿其实有些恼了，以他的性格，他真的很少用那么认真的语气表露他的情绪，他知道顾曜想要给彼此留一个最安全的距离，便就此往后退了回去，敬职敬业地不越“雷池”一步。
　　就算再恼，他也必须得承认，顾曜的很多借口，都有理有据，顾曜，一直都很理性。

　　不过对于此刻的顾曜来说，那多少就有点如坐针毡了。
　　如果他们的话题这么快就要转向他们之间几乎可以说是最大的症结的话，那他可能今晚就很难跨过去，可能就只有直接撕破脸皮，老死不相往来这一招最好用。
　　说来惭愧，顾曜确实想逃，至于逃到什么时候，到这一刻他仍然不知道。
　　但一刀两断，他也不想。
　　他还真的舍不得。
　　顾曜学长，美其名曰一名才思敏捷口齿伶俐的理智学霸，实际上真到了关键时刻，连个像样的借口都倒腾不出来。

　　就在顾曜试图想些办法不着痕迹地改变话题方向的时候，沈乐康出奇体贴地抢在了他前面：“今天逛得差不多了，顾曜学长，为表感谢，不如我请您吃饭吧？”
　　说着指向了不远处的烧烤摊。

　　大学生群体，算是一个较为自由的团体，进入大学后，终于可以自由地选择一些他们喜欢的事去做，也可以自由地决定他们的一日三餐。
　　不知道是不是物极必反，早年被家长以身体健康等各种客观因素明令禁止的各式垃圾食品，往往就会变成大学生们最爱的东西，其中那就必须有最“接地气”的烧烤。
　　深受大学生们喜爱的烧烤，往往不是窗明几净的烤肉餐厅里的模样，没有服务员会定时来收的烤盘，没有根据肉质的级别而排队的菜单，大学生朋友们通常更愿意称其为“撸串”。
　　夜晚，就是桦城大学区烧烤摊最热闹的时候，同学们会在此时约上三五好友，大家一起坐下来点些串串，荤素搭配地安置在不锈钢托盘里，大家热络地侃天侃地，在烧烤摊袅袅炊烟里，挥洒着年轻的肆意，享受着没人管辖的快乐。
　　沈乐康指向那里的时候，顾曜其实有些犹疑，他虽然已经在桦大读了好几年书，但鉴于他的肠胃状况很容易出问题——对此林轻简明扼要地称他为布偶猫同款玻璃胃，即使是他的亲近同学邀约撸串，他也基本都会拒绝对方。
　　可是如果是沈乐康来桦城大学的第一顿饭……
　　“行呀。”顾曜没多犹豫便答应了他，“不过你多吃点就好，我随缘蹭点素的。”

　　两人到街边的“袁记烧烤”，拖了两把蓝色塑料凳子坐下，准备等着老板过来点单，大学区里这样的小摊并不会有很大的店面，而这一家因为离桦大很近，味道也是有口皆碑，所以店里是早坐满了，他们只能坐在靠外些的桌子旁。
　　顾曜对烧烤本来就兴趣不大，真要说的话，可能是有点不想让沈乐康失望而来，点单的任务基本全交给了沈乐康，出乎顾曜意料的是，沈乐康似乎对此也没太大的兴趣，他们俩点的烧烤的数量压根比不上其他桌，只能说是也够吃，而且顾曜敏锐地发现，不知是否因为他说想蹭点素的，比起荤菜里的传统美味羊肉串之类的，沈乐康反而兢兢业业地点了很多素菜。

　　对于这场饭局，顾曜天生有点自己的使命感，他觉得他比沈乐康大了三岁，又做过人家好一阵子的代课老师，理应主动引领话题的方向，好让彼此之间的空气不至于安静下来，然而他其实并不善于此道，正为此感到踌躇，却没曾想沈乐康先开了口：“顾曜学长怎么不问问阿瑜？你应该有很久没回去看老师了吧？”
　　说真的，要是谢之瑜知道这俩货居然借用她来开启话题，以她的脾气，多半要提着刀从一中杀过来以解此恨。
　　“老娘绝不做工具人！”谢老师横刀立马，势必要就此立下豪言壮志，不过既然谢之瑜不知道，那他们说什么都行。

　　“问她干什么？她天天折腾你们这些小崽子，可没空管我呢。”说起谢之瑜，他们俩之间的尴尬氛围终于神奇地缓和了不少，顾曜随手拿起一串香菇嚼，“不过我打算教师节开车过去找她玩。”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我可以蹭车吗？”沈乐康自然地接了上去，“倒也不用刻意等我，我是说，如果顺路的话，要是碰不到一起去，那我可能就自己从家里过去就行。”

　　在保持分寸感上，沈乐康也不知道上的哪个补习班，已经能够做到非常游刃有余，只要他想，他完全可以和任何人保持一个最合适的距离，而如果没有，那基本上就是他不想。
　　“你都这么说了，我还有什么理由拒绝你？”顾曜把嘴里的香菇咽了下去，说，“到时候再约。说来，听说你考上英文系的成绩特别高？”
　　“好像是吧。”沈乐康满不在乎地喝了口饮料，“没人专门跟我说这个，怎么？顾学长人在化学系，英文系的事也知道得这么清楚？”
　　好家伙，又开始了。
　　这已经是顾曜今天晚上不知道第几次怀疑沈乐康被盗号了，他得承认长时间未见的结果或许已经不只是单纯觉得沈乐康长高了，眉眼也长得更清俊好看了，他那三句话内必败下阵来，时常还未开口就会脸红的有趣学生差不多也已经不见了！
　　岁月，真是一把了不起的刀。

　　“这说明爷交际圈广，别乱想啊我警告你。”
　　“行行行，有什么不行的。”沈乐康笑着耸肩，“你这么好看，什么都行。”
　　……
　　海王语录都会了。

　　这么一来一去的，两人的谈话变得顺畅了不少，桌上的烤串也消耗得快，嘴上说着只随缘蹭几根素的的顾曜，也不免贪了几根肉串，而就在沈乐康自然地又加了一趟串的时候，他们的谈话突然被一个“噌噌噌噌”拖着塑料凳子挤过来的人打断了，丁一笑呵呵地撞了撞沈乐康的肩，天生就是自来熟的模样：“哇！！你居然认识这个散步帅哥学长诶沈乐康！！”

　　散步帅哥？

　　顾曜疑惑地抬头看过去，发现面前的人还真就是下午截住他要和他做朋友的小学妹。
　　“你好，好巧呀。”顾曜放下手上的东西向丁一点头示意。
　　“没错！！好巧对吧！！”即便来校第一天怕是压根没停下过，这个叫丁一的女孩子好像仍然是一副精神头十足的样子，眼神暧昧地在沈乐康和顾曜之间徘徊，像是正准备试图打探什么，“你们怎么认识的呀？今天在校园里撞见？长得好看的人果然都喜欢一起玩？都有特别的缘分？”
　　丁一还真就是沈乐康的同班同学，只能说，没有人能拒绝善意的温暖，沈乐康一本正经地向她解释：“顾曜学长以前是我高中的代课老师。”
　　“半年，半年。”顾曜补充道。
　　“哦！～～～”沈乐康和顾曜压根没看懂为什么这句话说完以后，丁一的一个感叹词抑扬顿挫地从嘴里冒了出来，她一副悟到了的样子把沈乐康和顾曜看得更懵了，水灵的眼睛滴溜溜地转，立马说了一句，“帅哥真的都喜欢一起玩诶！顾曜学长，今天我听沈乐康同学自我介绍，他高中参加主持人大赛还拿过奖，我们辅导员正打算推荐他去参加学校迎新晚会的主持人选拔呢！”
　　这姑娘什么意思？
　　“要是选上了！学长一定要来迎新晚会捧场呀！”
　　这姑娘到底什么意思？

　　以今天下午的形势，顾曜几乎能够猜度出来，小姑娘说不定在他这儿有什么循序渐进的打算，但是经过今天晚上这寥寥几句话，他的猜测迅速被推翻，敢情这个丁一压根就不是一个按照常理出牌的家伙。
　　只见她语焉不详地说了几句情报之后，视线又开始在顾曜和沈乐康两人之间来回打量，然后不知道做出了什么决定，迅速地把塑料凳子往顾曜这里挪近了些，“我更喜欢学长你这款，我决定倒戈帮你的忙了！”
　　啥？
　　显然，顾曜和沈乐康并没有明白丁一的意思，不明白就不明白吧，丁一对此倒也不太在意，她有些神秘地瞟了一眼沈乐康之后，又转回去对顾曜意味深长地说道：“学长，我得说，A如果故意打算问B借钱，那故事一般有两种发展，一种，A和B什么都不会有，另一种，A和B一定会有什么，如果今天晚上的那个人确实是你的话……我倾向于是后一种哦！”

作者有话说

　　补了一个尾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