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丢芝麻，抱西瓜》若刃

4、钱包

　　丁一显然是知道什么，可是正当顾曜还打算往下细问的时候，丁一却摆摆手拒绝了他。
　　“含蓄为美，古来有之。”丁一从椅子上站了起来，“这就告辞啦，不能再多说了，总之学长，我是帮你的哦。”

　　沈乐康的表情有些狰狞，其实今天是他们新生来校报到第一天，男女生基本都是先回的自己寝室，夜里的迎新活动才是他们班级第一次碰上面，按理来说才认识第一天的人不会有那么如火般自来熟的热情，沈乐康得承认他确实有点消受不起，看了一眼目送丁一离开烧烤店的顾曜，总觉得他的心情好像还挺不错的样子，即使如此，他还是决定为保平安尽量远离丁一。
　　丁一走远了以后，顾曜转回来看向沈乐康，从他的表情里琢磨出几分怪异，便问他：“你要问我借钱？”
　　沈乐康感觉自己更糟心了，可不就是这儿消受不起吗？

　　“没有的事！”沈乐康调整好表情，准备自然地转移话题，但语气里带了点不自然的停顿，“学长！十点快到了，走小门还得，还得另外登记对吧！不如我现在就买单我们回去吧？好吗？”
　　顾曜探究地看着他，自顾自地说：“你这个女同学还挺可爱的呀，不错不错……行啊，你不是要请客吃饭吗？那你去买单吧～”
　　沈乐康忙不迭点头，然后突然反应过来，顾曜是在夸丁一可爱，意识到这一点，他的心里仿佛像是有一根软棍子在捣，又酸又涩，但是这些心绪又不足为外人道也，他自己受着，也没在面上表露出来。

　　沈乐康于是便开始一本正经地翻找自己的钱包，夜里虽然起了些风，可是到底还是夏天，所以他来赴约的时候只穿了简单的T恤和夏季的运动中裤，不知是不是因为就在学校附近的关系，他其实连包都没有拿，翻找完两个裤子口袋，这基本上也就意味着他要找的东西，比如钱包，没带。
　　今天晚上，英文系结束了自己的迎新活动之后，同学们各自回到寝室，沈乐康提前有约，把整个书包递给了室友一并拿回去。
　　当室友得知他要去门口商区的时候，这天头一次要和他共同过夜的剩余三个人跃跃欲试地要他帮忙带点好吃的回去，沈乐康一边往校门口跑去，一边回答：“手机快没电啦！！钱包在包里！！”
　　三个室友：“那你倒是拿着钱包去啊？！”
　　“太感谢你们了！”已经跑远几步的沈乐康回头向室友喊话，整个就是一个答非所问，“认识你们很高兴！！”
　　他高兴不高兴另说，丁一从烧烤店离开前还得语焉不详地给顾曜送情报，多半就是刚好目睹了他和第一天认识的室友们的“朋友交易”。
　　沈乐康心里那点儿酸味一下子消弭了，索性来了个破罐子破摔，双手一摊：“完蛋，我没带钱。”

　　顾曜：还说不打算问我借钱？

　　在这片用蓝色塑料布支起来的棚子里，便宜的白炽灯正在空中摇晃，顾曜有一双漂亮的眼睛，那里头的星光总是有几分凌厉的柔和，微挑的眼尾又给人感觉总含着几分情意，他调度了一个含笑的眼神看着沈乐康，倒也不着急答应他，只说：“手机呢？说好请客可不能跑啊？”
　　眼睛是心灵的窗口，顾曜眼里的笑意显然并不是假的，此刻话刚出口，连声音里都带着点藏不住的忍俊不禁。
　　背景是廉价的，美却是夺目的。
　　沈乐康意识到既然他都准备破罐子破摔，那怕不是得摔个稀巴烂才能“柳暗花明又一村”。
　　于是他更坦然了，说：“不瞒你说，搞了半天迎新活动……”他举起已经黑屏的手机朝顾曜晃了晃，为证清白似地摁了两下锁屏键。
　　“已经开不了机了。”他耸了耸肩，然后好像悟到了什么，腆着脸往顾曜面前凑，脸上已经不自觉地挂上了耍无赖的表情。
　　表情是无赖的，眼神却是清澈的，微微下垂的眼尾让他的无赖变得可怜并且值得被宽恕，沈乐康的脸上毫无计划落败的慌张，尽是坦荡的少年气，顾曜得承认，他到这一刻才终于清晰地认识到沈乐康的这张脸已经变得极具欺骗性，不再纯粹是他以前认知里的好好学生的样子，明明生得最是干净阳光的学长模样，五官里也都写着清俊与舒朗，却因很少对外表露自己最真实的情绪，没人知道他真正在暗自打算些什么，这人坦坦荡荡，被发现了，那就索性开明牌，都不是什么有伤天理的要紧事，小丑反而变成了顾曜他自己。
　　“我来买，没关系。”顾曜笑着妥协了，掏出手机准备去买单，但他显然也没有完全妥协，又顿了半晌，似乎是下了不小的决心，道，“既然是你失约在先，之后该还钱的，该请回来的，一样都不能少，还得再回答我一个问题。”
　　沈乐康有些讶异，随即道：“好啊。”

　　顾曜手上抓着手机往前凑了凑，注视着沈乐康的时候，那一双眼恰似深情：“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你是故意的吗？”
　　人生若只如初见，是一句好话，说的是两个人的初见必是印象最深刻的见面，哪怕后来历尽千帆，就算后来分道扬镳，初见的那一面多半仍然会是美好的回忆。
　　沈乐康看着顾曜手里抓着的手机，此情此景和过去多少重叠了起来，他陷入了回忆：“不是，那是个值得珍惜的意外。”

　　*****
　　严格意义上来说，沈乐康他们是谢之瑜第二届学生，阿瑜自己也基本只能算新人教师愣头青的阶段。
　　新人教师愣头青的这个班级风平浪静地到了高二，就有一个问题摆到了班主任谢之瑜面前——他们班的化学老师快休产假了。
　　本来一中今年就刚拨了一部分教师资源到周边城市协助提升教育质量，原本已经只教他们一个班的化学老师需要休假，老师们难免顾及不过来。
　　学校有考虑是不是调一位实习老师过来协助，若是紧急招聘什么的，谢之瑜的确也没法百分之百放心，然后，她就把脑子动到了顾曜身上。

　　顾曜在读书的时候成绩就很优秀，其中化学天赋极为突出，竞赛奖项拿到手软不算，市里举办的高中生“反转课堂”大赛——也就是让学生上台教，也拿到了不错的名次，保送桦大的时候基本已经被看作学术队伍的潜力股，基本上是会学会教，又知根知底的存在。
　　那这样谢之瑜“近水楼台先得月”的算盘肯定是打得飞快，至于怎么把顾曜骗过来的——临时代课，就一个班，每周两节，还开证明。
　　顾曜：行吧。
　　再是潜力股，该朝实习证明低头的时候还是要低头。

　　至于被顾曜专门提及的“初见”，倒也不是什么夕阳西下，此情此景，恰好遇到你的诗歌开头，他们两个人相遇在一个午间休息时间，沈乐康的钱包丢了，捡到他的钱包的人正是顾曜。
　　顾曜是在操场的篮球架旁捡到的那个长款的钱夹，那么长的一个钱包都能丢，倒也很正常，十几岁的时候谁都容易丢三落四，顾了这一头，就顾不了那一头，当然因为体积的确很大，比丢了一张纸币叫人捡去要更好发现，因而就在顾曜准备把钱包送去保安室的时候，沈乐康已经追出来了。
　　他们总是很容易在这夏末初秋刚开学的日子相逢。

　　“同学！同学！”被沈乐康焦急的声音喊停，顾曜转过了身，沈乐康发现，面前这个清瘦而又高他小半个头的帅哥，并不是学校里的熟面孔，他穿了一件有些正式的polo短袖，下身是卡其色的夏季中裤，一双白色运动鞋，休闲里又带着正式，脸上的表情像是正在为沈乐康对他的称谓而感到出乎意料，他的这位“同学”有一张白皙而俊秀的脸，稍长的刘海微微遮到眼睛，那双丹凤眼里带着笑意，却并非完全亲人的模样，在正午的阳光和在风中作响的树荫衬托下，整个人的气质恬静温和却也有些疏离，鼻梁高挺，抿着嘴，对沈乐康而言，很难快速判定他的身份，并给一个合适的称谓。
　　不过沈乐康得承认，人真的是帅哥，好看，甚至，可以称得上是美，他有点看进去了。
　　“同学，我好像平时上课没见过你？没想到一中还有像你这样的……”像你这样的帅哥，沈乐康反应有些迟钝，差点就要脱口而出，但实在觉得有些不妥，“那个……这个钱包……应该是我的……”
　　“哦？”顾曜的声线和煦，又有点像三月春日的乍暖还寒，沈乐康脸上的表情这下就更有些奇怪的当机，不知道哪里戳到了顾曜的笑点，这次他笑得更于是又笑了，“那我可得先核实一下，你叫什么？钱包里有证明吗？能告诉我里面都有什么吗？”
　　“高二五班，沈乐康，钱包里有我的学生证、交通卡、饭卡和六十块钱……”
　　说真的，沈乐康对天发誓，如果知道他会和捡到他的钱包的人就相遇在下午第一节课，他应该会重新组织一下语言，虽然这很难，但他希望至少看起来不要那么傻。
　　他们所有故事的起点，正是从这个捡到钱包的正午开始。

作者有话说

　　终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