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城》宋西蜀

42、畸形的种子

　　他打你最爱的秋色路过
　　树桩子不动声色
　　池子里的水还是浑浊
　　犹如人心猜不透
　　昨天的书里
　　写着今天的故事
　　现在的人儿
　　回味旧日的情怀
　　年轮刻画的
　　不是岁月
　　正是他爱着的
　　你的容颜
　　——《劫》
　　生活总需要一些变数，无论结果是惊喜还是惊吓，有了波澜才不至于乏味。就好像当初汪志远突然闯入邢末平淡的生活，叶羡和汪志远的故事也是从变数开始的。
　　被孤独感包裹的叶羡在屋里闷久了，想要跳脱出来的欲望也被消磨殆尽。父母虽然极力维持正常的生活状态，对叶羡一如既往，看不出分毫差别，却在暗地里偷偷不知抹了多少泪。就好像是内心里明明已急的像个窜天猴，表面上还要装的像乌龟大师般不动声色。
　　乌龟大师是谁？如果你们也看过《功夫熊猫》，便会知道高深莫测的乌龟大师曾说过：“Yestodayishistory，tomorrowisamystery,buttodayisagift,thatiswhyitiscalledpresent.”
　　叶羡的父母尽可能想方设法的创造机会让叶羡出去，看看风景，见见朋友，真的到了无所不用的地步，连叶羡的发小Nancy也是他们的“同伙”。
　　这不，都说“无心插柳柳成阴”。被Nancy生拉硬拽出去一趟，一个玩笑竟成了叶羡的一剂解药。当时的她满心欢喜，又怎会想到是药三分毒，终究还是要自己去尝这苦果。
　　叶羡许久没来过这吵吵嚷嚷的场所，看着酒吧里那些年轻的男女在舞池中摇头晃脑，纵情肆意，她只觉得这世界是个孤独的修罗场，每个人都是孤独的夜叉。
　　Nancy做局，约了几个朋友一起出来陪叶羡玩儿，一行人穿过闹哄哄的舞池，径直往里，竟是冰火两重天。想不到这里面的雅庭倒是清清静静别有洞天，《贝加尔湖畔》与此间人物姿态颇为契合，歌手的声音温柔而干净，但叶羡还是听出了字句间似有还无的哀伤之意。
　　坐定之后，为了活跃气氛，Nancy提出要玩游戏：真心话大冒险。这个游戏真是经久不衰，冒险欲和好奇心使这游戏具有长久的魔力，一代一代的流传下去。
　　灯火阑珊，风竹掩映，在最喧嚣的红尘中取静，更让人有与世隔绝的孤独感。叶羡勉强维持着笑容，心里却又开始空落落的，除了孤独还有对陌生空间的恐惧，她极力忍住想要一个人躲起来的冲动。发愣间，瓶口转动停止，不偏不倚正好对准了她。
　　真心话？不，她做不到。还是大冒险吧。
　　叶羡看了一眼别桌的那个男人，清清秀秀倒不让人反感，有些眼熟，好像是刚进来时台上的歌手。叶羡在玩游戏方面向来是干脆利落，虽然此时的她已体会不到游戏的乐趣，但也不能让Nancy看出自己的异样。
　　她径直走向了那个满怀心事的男人，双手将他的脸转向自己，不过是蹭蹭嘴皮没什么大不了。当两个人嘴唇接触的一瞬，鼻息间弥漫着酒精的味道，温热而惑人。
　　1……2……3……时间到。
　　刚刚亲吻时他们四目相对，叶羡似乎突然对外界有了感觉，这当中有慌乱，有尴尬，有害羞，有心脏的狂跳。加之那个男人一直一脸不可思议的望着她，看的她发怵。
　　“看什么看，我是不会对你负责的。”
　　叶羡瞪大了眼睛，一副得理不饶人的样子，转身就要离开。但事实上她是理亏的一方，故而在心里求诸天神佛保佑让她赶紧溜之大吉，千万不要遇到变态。
　　人的追求安稳，可以说是惰性的又一体现。喜欢安于现状，喜欢得心应手，就连新结交的人，也无不映射着旧相识的影子。偏偏就是这样的似曾相识，培育了春风吹又生的畸形的种子。
　　叶羡那漂亮的转身，被汪志远猛力一拉扯，一个趔趄，险些跌倒。满肚子的火，还来不及发作，温热而惑人的气息扑面而来，扑面而来的还有一个猝不及防吻，她甚至忘了挣扎。
　　“你不想对我负责没关系，我会对你负责的。”
　　错过了，便是错过了。人何必要死死抓住那一星半点的微茫希望。指引人的不一定是启明星，还有可能是爱捉弄人的太白金星[ 电视剧《春光灿烂猪八戒》中的搞笑人物，爱捉弄人，且经常添乱。启明星，也被人们称为太白金星。]。人啦，如何也抵不过命运的捉弄，畸形的种子已然种下，只得眼睁睁看着它生根发芽，等不到花开就夭折。
　　此时的叶羡，还不知道命运之神给她开的玩笑，脑袋出现了几秒空白，沉睡在骨子里爱冒险的基因，即刻苏醒过来，像是被点着了，沸腾着，叫嚣着。后来她才知道，她只是在时间的断层里，那个男人想要回溯的时空中的另一个女人的替身而已。
　　后事如果不论，目前的状况对叶羡来说，无疑是一大好转。至少在这一晚，她没有梦见那一片虚无，而是梦见了一个对视和一句“你不想对我负责没关系，我会对你负责的”。虽然最后因为摔了一跤而惊醒，可这一切看起来不赖。
　　后来叶羡发现，这并不是她和汪志远的第一次相遇。高三那年，在舅舅的办公室她曾目睹过一个意气风发的少年，如何诺诺称是，灰头土脸的离开。那时候她只觉得，大抵职场都是如此，任你有多少的桀骜不驯，最终都会被打磨的世故圆滑。老话说的好，“玉不琢不成器”嘛。
　　一直以来叶羡对舅舅这位琢玉人，充满了敬畏之心。这不禁让人纳罕，后来的叶羡从哪里来的勇气，为了一个不甚了解的男人，竟几次三番挑战舅舅的权威。或许是她眼里，那玉已是十分的好，容不得别人去雕琢打磨了，任谁也不行，哪怕这个人是自己曾经敬爱有加的舅舅。
　　叶羡自以为的美玉，在旁人眼里，不过是个绣花枕头，连块玉石毛料都称不上，普通且一钱不值。科员的等级，经理的派头，在办公室里惯会讨女同事们的喜欢，简直是男同事们的眼中钉。谁能想到他在公司坐了几年冷板凳，有朝一日，竟突然受了器重，被外派出国深造呢？
　　如此想来，这人世间的造化，全凭因缘际会，各人有各人的门道。幸运女神，从来不会无缘无故的眷顾一个人，除非你确有过人之处。我们必须承认，生的貌美也算是一桩本事。
　　汪志远当时是怎么想的，我们不得而知。唯一知道的是，在叶羡主动接近示好时，他没有拒绝，就像之前对青栀一样。甚至于，还有些洋洋得意。他享受被女孩子爱慕的感觉，却并不能分辨出喜欢和这种感觉的细微差别。他总以为自己是喜欢过那些女孩儿的。只一个人除外，那就是邢末。对邢末的，是爱，当然，还有恨。
　　汪志远从小到大都顺风顺水，大学里虽然总是逃课打游戏，却总能靠着些聪明和手段过关。毕业时，他是班里少数几个没有挂过科的男同学之一。毕业后的种种不顺与辛酸，他找过各种理由，最后都统统归咎于邢末。汪志远觉得自己应该是恨极了邢末的，所以，这许多年中，他都不曾想起过她。
　　看吧，人的自以为是还体现在自以为自己十分了解自己上。这样的误解常常会闯出祸来。
　　偶遇王青栀，使汪志远不得不想起邢末，那个他以为已经忘得一干二净的人。那个他不曾回忆的人，原来是他不敢回忆的人，给邢末发婚礼邀请更是鬼使神差天方夜谭的事情。
　　邢末的再一次出现，让汪志远觉得慌了神，那是一种很不确实的心情。该如何形容呢，这种不确实的心情中，有欢喜，有悲伤，有侥幸，有错愕，有百般情愫，更有万般不舍。
　　当汪志远获得了挑选邢末照片的权力，他的兴奋和快乐情绪到了极点。此刻他独自面对着这些照片，对她千种风情不知如何取舍，他挑花了眼，往日里他央求着邢末去拍照的场景，又一一出现在脑海。
　　当兴奋、激动、欢喜、失落、痛苦夹杂在一起向他袭来，汪志远这才意识到自己从未恨过邢末，不过是恨那时候的自己罢了，恨自己的无能和挫败。对于邢末，非但不恨，还满心满意的爱她，原本是想给她最好的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