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城》宋西蜀

37、欲往何处？

　　我想，
　　我也应该在阳台上种些花，
　　在闲下来的时候。
　　给阳光点缀些红红白白的颜色，
　　使金色不至于刺眼。
　　六月中的合欢，
　　热烈的不讨好。
　　错过的花期，
　　落下来，
　　也无处安放……
　　——《花期》
　　人是社会型动物，度过原始社会阶段后，在没有生存压力的长期进化下，归于关系的欲望越来越强烈，继而不得不寻觅亲情、友情和爱情。人对感情的贪欲如若不加节制，原本只想被尊重的情感便会很快衍生为独占欲，呈现出自己得不到也不希望别人得到的病态心理。
　　汪志远听说白熊旭向邢末求婚时，应该就是这样的一种情况。他虽然把邢末的联系方式删的一干二净，不允许别人提起，但也不希望邢末属于别的任何人。
　　这原本是件旧事，但汪志远的神思被带着东逃西窜，他和白熊旭的决裂场面又在眼前一一浮现。准确的讲，这只是两个人各自保有的一段回忆，他们由愤怒转为平静，再由平静转为怨恨的心理很难准确的进行描述。
　　那仅仅是一个由汪志远发起，由白熊旭结束的一个远程交流，那仅仅是一段各怀心事的对话。
　　“你明明知道我多喜欢邢末，为什么还要跟她求婚。”
　　白熊旭接到汪志远的电话时，已经一个人颓然的回了住处。因为求婚失败，正有一腔怒火无处宣泄，汪志远的质问让他的悲痛终于有了出口。
　　“你喜欢她，却和别的女生不清不楚；你喜欢她，却让她一个人面对指责；你喜欢她，却连陪在她身边都做不到；你喜欢她，却连最基本的信任都没有。你这是哪门子的喜欢？”
　　他的情绪显得激动，邢末生活的细节不断出现在白熊旭脑海里，那些用了无数个日夜收集的点滴，又需要用多少个日夜方能忘怀呢？
　　一切都是徒劳！再聪明的人也有犯痴的时候，人们实在不必过分看重那些执着和幻影。
　　“你只是喜欢她，而我爱她，我爱的是她原本的样子，不需要刻意讨好，不需要假装坚强。你了解她吗？你知道她最喜欢的作家是谁吗？你知道她最喜欢的菜是什么吗？你知道她会一个人对着树说话吗？”
　　汪志远被这连环炮轰炸的毫无招架之力，但愤愤不平的心还是无法安抚，即使无理取闹也在所不惜。
　　“我也想爱她，可她不爱我。我一直热脸贴着冷屁股，我还能怎么样？她那么清高，为了靠自己的努力给她幸福，我努力工作，整天对人点头哈腰装孙子。可她说不想成为我的负担，我的梦想她承受不起，我能怎么办？”
　　“汪志远，你这个混蛋！你根本不知道她受了多少苦，你不配管我和她的事。”
　　“其他人我都无所谓，就你不行，你是我兄弟！”
　　“从今以后我没有你这个兄弟。”
　　说最后这句话时白熊旭语气冷的瘆人，他像是恨极了，却不肯说出恨的缘由。说完，他干脆的挂了电话，和汪志远再无联系。即使后来电话号码换了，也未曾通知过汪志远。
　　汪志远能与白熊旭重归于好，还要多亏王青栀的意外出现。那些看似再无交集的人和事，都在此刻悄然的被重新联系在一起。
　　或许命运早已注定，所有人的出场都不是无缘无故，可那双操纵的手究竟出自何人，向来就无从知晓。甚至那双手以何种形态或何种面目出现，也没有人说的清楚。
　　汪志远和王青栀遇见时，她穿一身大红色长裙，挽着的那个男人抱着个2岁左右的男孩儿。男人看上去已到中年，穿着亮色的运动套装，头上那顶嘻哈风格的帽子为整体的不协调作了完美的点缀。
　　江风浮动，汪志远坐在那里，深夜的寒凉静悄悄的侵入他的脊背。那翻飞的思绪回到了那个傍晚，王青栀似笑非笑的脸在他的脑中盘桓。
　　那天汪志远穿越了大半个城市，才买到芥末口味的蛋糕，正准备推开店门离开的时候，正巧有人进来，便主动让行。迎面而来的女人不时投来打量的目光，让他不太舒服。尽管偶尔，他也享受这种关注。
　　“汪志远”女人半是询问半是迟疑的望着他。
　　灯光下，汪志远才看清了她的脸。虽然体态丰腴了些，举手投足间多了几分女人的媚态，妆也过于艳俗，可乌溜溜的眼珠还是让人印象深刻。
　　本来，遇到老朋友，还是以前的爱慕者，应当欣喜，可汪志远却有些局促，下意识遮了遮中指上的订婚戒指。
　　“青栀，想不到在这里碰上你，好巧。”
　　汪志远清了清嗓子，不知如何寒暄。
　　巧吗？不巧。王青栀毕业后为了他来到这里，因为他留在这里，虽已嫁作他人妇，可只要是关于汪志远的消息，她都不舍得错过。哪怕一条朋友圈消息，王青栀看了也能发呆许久。
　　“不请我喝杯咖啡？”
　　王青栀似笑非笑的看着汪志远，已没了从前的紧张和雀跃。她同抱着孩子的男人说了几句话，便径直走到咖啡区，点了喝的，找了张小圆桌坐下。
　　汪志远说了句“当然”，悄悄的把戒指取下揣到裤包里，便自然而然的在王青栀旁边坐了下来。眼前这个女人，是那段风花雪月的故事里，除了男主角以外，众人都承认的女主角。她曾经像栀子花一样的纯洁灿烂，和她待在一起总让人容易快乐。
　　“闲看中庭栀子花”是她名字的故事，汪志远说过这是个好名字。那时候，青栀的眼里没有尘埃。而现在，那眸子显然不如以前清亮了。
　　“好多年不见，你倒是越来越帅了啊，老汪。”
　　王青栀一边搅动着咖啡，一边望向主动带着孩子回避的中年男人的背影。她转过头，冲着汪志远笑笑，像是松了一口气。
　　“你也越来越有女人味儿了。”
　　汪志远说着也朝中年男人离开的方向看了看。
　　“那是我丈夫和儿子，周末出来逛逛。”
　　她看懂了汪志远眼底的疑问，可不打算多言。以前的王青栀曾无数次在无眠的深夜琢磨着这个男人的表情，哪怕是他眉毛轻轻一挑，她都能读出其中可能的信号。
　　她如何会看不出他满脸的疑问，只是现在的她，再不需要去向他解释什么了。
　　“看的出来，你们一家人挺幸福，真好……”
　　汪志远说完这句违心话，忍不住偷偷看了一眼王青栀的反应，没想到她轻笑着和他对望。汪志远像只偷食的老鼠受了惊吓般，急忙低下头，端起桌上的柠檬水大口喝起来。
　　他说这话只是想掩饰自己的愧疚，可那男人走开时王青栀如释重负的表情他又看的清清楚楚。她的轻笑是什么意思呢，嘲笑还是无奈？他一时看不明白，也不想去弄明白。
　　“听说你要结婚了，恭喜。”
　　“你怎么知道？”
　　“你的事，我总是最先知道的。”
　　青栀苦笑，自知失言，便主动结束了话题。
　　汪志远起身准备离开时，王青栀拿过他的手机，快速的输入了两个号码。
　　“老汪，这咖啡得你买单，黑熊和末末的手机号应该不止这个价，便宜你了。”
　　说完，王青栀冲汪志远一笑。转身离开时，王青栀掏出手机，看着10个未接来电摇了摇头，往男人离开的方向走去。
　　世界真小，汪志远想。本以为回国后一切都很隐秘，没想到还是逃不过大家的眼睛，不知道他们俩是否知道。可知道又能怎样？
　　汪志远摸出裤包里的戒指，重又戴在手上。他心里想着，要是未婚妻问起为什么去了那么久，就说堵车吧，这是最安全的理由。
　　汪志远也不知道为何要摘下戒指，对即将结婚的事情遮遮掩掩。到头来，不过像个小丑一般，所有的动作都是为别人增添笑料罢了。
　　思绪东飘西荡，汪志远回忆起许多事情，白熊旭喝醉了，已被吴果儿接走。而他却像是深夜里的孤魂野鬼，无人认领，到处飘荡，从邢末到白熊旭再到青栀，这些人轮番出现在他的脑海中，怎么赶也赶不走。
　　江水依旧，不论岁月如何更迭，且那么自西向东的流着。汪志远听着这寂寥的风，抬头望向一扇窗。他不知江风欲往何处，如同他那颗寂寥的心，不知欲往何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