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城》宋西蜀

38、你是谁？

　　我在黑暗里独行
　　这里无他，无你，
　　漫长等待的岁月里
　　唯无边的恐惧而已
　　既已身陷黑暗的囹圄
　　便无法，亦不必，
　　去定义黑暗的边际
　　甚至无须定义自己
　　睡去吧，真正的勇士
　　让胆怯者与黑暗痴缠
　　——《勇士》
　　这个多事的夜，无眠的不止汪志远一人。
　　邢末躺在床上，把手机通讯录仔仔细细的翻了一遍，有好多名字已经无法在脑中搜寻出一星半点的影像，索性就删除了。不得不承认人脑的神奇，光是看名字就足以闪现无数个画面，那些记忆的碎片彼此剥离，却又相互联系。
　　她想到《岛上书店》结尾处的一句话“我们不全是长篇小说，也不全是短篇故事，最后的最后，我们成为一部人生作品集”。没错，是作品集!人的一生都在故事中蹉跎，主角也好，配角也罢，风平浪静也好，轰轰烈烈也罢。人们该怀着怎样的心境回忆过往时间，不知道会以什么方式被剥夺的时间，始终是一种让人猝不及防的东西。
　　既然离开公司，邢末就不好让别人为难，姐夫的事情明天再想其他办法。此时，搅扰她心神的，并非单单这桩事，还有和汪志远和白熊旭的重逢。但最让她好奇的，还是下飞机时遇到的一遭怪事。
　　“刑末。”
　　这是一个带着稚气的声音。邢末循着那声音看过去，竟是一个6岁左右的小男孩，卷曲而柔软的头发，浓密而修长的睫毛，俨然被上帝亲吻过的天使模样。
　　“刑末，你好。我想听听你的心事，可以吗？不可以的话，希望下次还能见到你。”
　　邢末并不认识眼前这个精灵般的小人儿。但看他煞有介事，老成持重的口吻和他的外形产生了奇妙的反差，简直可爱的要把人融化。
　　“你可能会好奇我和你未曾谋面，何以知道你的名字。”
　　没错，这正是邢末的疑问。她的心狂跳起来，这孩子是谁，和她有什么渊源？邢末蹲下来，与他面对面，想认真的审视眼前这个从天而降的精灵，却看到一双纯粹而深不见底的眼睛，那眼睛似乎可以洞穿一切。
　　“是的，康德说过，先天综合判断如何成为可能。你的名字，于我，就是先天知道的。”
　　他严肃的讲完这番话，冲邢末一笑，仿佛刚刚的话并非出自他的口，那天真和灿烂才是他的真实面貌。
　　邢末充满好奇，是谁教他说的还是别的可能。她观察过四周，但并未看到疑似这个孩子的家长在附近。
　　是神谕降临了吗？太宰治在《人间失格》中已有揭示，或许人们一直担忧，甚至畏惧的关乎道德的神的惩罚，只是担忧，甚至畏惧一个人，而已。毕竟，对一些人而言，自我救赎，为其所做所为感到内心惴惴深受折磨，是完全无可能的，但当一个人面对的威胁近在咫尺时，人总会因为想到刀口上的温热血液不禁颤栗。
　　神谕来的飘渺玄乎，怎能让人信服。
　　“你好，麻烦让一让。”
　　邢末站起来侧身避让推着行李车的机场工作人员，回头时那小人儿已消失的无影无踪。她找遍了整个大厅，始终寻不到他的踪影。
　　她心里有无数个疑问，她想问他：“你是谁？从哪里来？为何想听我的故事？”
　　邢末躺在床上，想着这桩有趣的事情，心中隐隐约约生出了期待，不知不觉有了笑意。或许这些问题永远也不会有答案，可谁知道呢？
　　未来之迷人处，大概在于，一切的答案都在未来！
　　折腾了一天，邢末总算可以好好休息了。然而，人在特别累和困倦的时候，反而难以入睡，心里空空荡荡，身体好像漂浮在半空中，没有着落。
　　邢末辗转难眠，索性起身透透气，她拉开窗帘，想要看看这座城市的夜色。这江面汪志远也曾看过吧，这条路汪志远是否走过呢？她没有开灯，生怕自己在黑暗中显得格格不入。
　　月光清冷的撒在江面上，任凭波涛如何翻滚，也无法让人动情。反倒是江边的那一排树，看似左右逢源，热闹的很，却有着不近人情的孤绝，让人生怜。连同树下的那个男人，脸上也烙上忽明忽暗的阴影，他一直仰头看着某个方向，邢末甚至觉得他就是在看着自己，多么奇妙的错觉，她想。
　　在这陌生的城市，陌生的夜晚，邢末和他相互对望，就像陌生人一样，各怀心事。他们彼此并不能知道，这个无眠的夜，拉的那么长，黑暗的浪涛吞噬着一切活动的物，她和他是彼此的浮木。
　　那个男人不是别人，正是醉意迷蒙四处游荡的汪志远。他站江边，看着那扇窗子，他知道邢末就住在那里，她应该睡得香甜吧，祝愿她睡得香甜。这样的深夜，整座城市都睡着了，唯有江水不知疲倦的奔流，不舍昼夜。
　　城市的霓虹灯，把繁华尽收眼底，也把寂寞照的通透。
　　叮叮两声，是邢末的短信提示音。
　　“我想和您见一面，明晚有时间吗？by叶羡（汪志远未婚妻）”
　　不得不说，这一天对所有人而言都是心情复杂的一天。就连深夜的平静，也很快被打破。邢末手机里这一条陌生人的短信，到底该如何回复呢？若这注定是个乱局，邢末又该如何让自己全身而退？
　　邢末被一份未贴邮票的信无端牵扯进一桩即将到来的婚姻，她应该扮演怎样的角色？汪志远的未婚妻如何看待她，汪志远又持什么态度，为何叶羡会主动联系她见面，叶羡从何处知道她，见面又会出现什么不可控的场面？许多疑问萦绕在心头，一时难以理清。
　　婚姻是什么呢？婚礼前夕，准新娘都还惴惴不安，约未婚夫的前女友见面，这样的婚姻真的幸福吗？长久以来，人们都难以看清婚姻的真实面目，不禁总有人想问：对人而言婚姻真的是必需品吗？
　　恋爱之前，女人像是拍卖会上独一无二的藏品待价而沽，男人总是担心筹码不够，同时还要讲究些眼缘；而结婚时，女人少了神秘的面纱，男人根据适用性原则逐一对照，只要价格公道就算成了，更像一桩交易，目的明确，各取所需。
　　李晶早早的步入了婚姻殿堂，曾得到多少人的羡慕，如今却成了生活窘迫单亲妈妈。本以为生活是灰姑娘的童话，没想到只是小女孩擦亮的一根火柴。
　　而唐语南还只是为婚礼做筹备，就生出许多的不如意来，和未婚夫之间的相互妥协之路依旧漫长。
　　《围城》中方鸿渐曾经怀着对婚姻的无限期许，历经波折，最后却被死死的困在里面。书里尚且如此，更何况是现实，现实里的人物更不可能有那许多的遗憾和圆满。人啊，不过都是得过且过着吧。
　　现在的人，谈恋爱前十分谨慎，谈恋爱时只顾开心，结婚和离婚反而显得轻率。难怪那么多孤独的人，只愿意守在自己的空城。
　　邢末看着叶羡发来的消息，不禁犯了疑问，汪志远的婚姻会是怎样，是王子公主的童话故事，还是一时冲动，又或者是得过且过着？
　　或许，都不是。正如惠子曰：“子非鱼，安知鱼之乐？”既不在局中，便无从知晓其中天地几何。
　　邢末原本是怀着奶奶的祝福来向旧日的念念不忘做个告别，如今看来，注定不能简单的结束。明天男主角就要登场了，面对这突如其来的情感漩涡，邢末该何去何从，是任凭感情冲动随之沉沦，还是保持理性洒脱放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