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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小吵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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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李妈妈和林弋一齐转头望向江辞,知根知底的玄城子一声不吭,闷着乐。
当事人面不改色地牵过小娃娃的手,不做任何解释,往正街上走。
“这,姑娘我还没谢谢你们呢?道长怎么就走了?那娃娃?”李妈妈看着林弋。林弋只得向李妈妈解释:“阿婆,我兄长还有旁的事,如今祸乱定,我们就不叨扰了。”
“哦哦,那小娃娃?”李妈妈还是掩不住的好奇。
虽然林弋也好奇得不得了,可她只是笑了笑,同李妈妈行个礼后就追上了江辞。
天已蒙蒙亮,微光中能辨得清街道两边高墙屋檐的轮廓。卖包子的铺子点了灯火,蒸笼前热气腾腾,间或有两三戴蓑衣的赶路人匆匆而过。
林弋不远不近地跟在前头两人后面,娘亲?她脑子里冒出许多个荒唐的念头,怎么出去一趟江辞就多了个儿子,难不成这道长的夫人早逝,他平日把孩子托在仙灵镇,这趟就是专程把孩子领回来。
或许是为了不让孩子因丧母而感到伤心,他便让孩子唤他做娘亲,一面担着父亲的责任,一面扮着母亲的角色。这亦是他对亡妻最深沉的思念与爱。想到这里,林弋不禁有些感动,失了爱妻的鳏夫和没了母亲的幼子,看着那一大一小的背影,林弋唏嘘不已。
客栈的伙计打着哈欠将门打开,没想到刚开门就迎了生意,惺忪眼睛亮得发光,收了铜钱笑嘻嘻将三人迎了上去。三人分两间,父子二人沉默不语,林弋也默契地不再多问,自己拣了一间住。
整夜惊险,她在屏风后换了衣裳,刚散开头发,忽听得隔壁小孩子的低哭声,可很快呜咽声便止住了。林弋低叹一声,铺好床正准备上塌时,外头传来敲门声。
“林弋。”未等她问,那人便先出了声。
林弋开门,正见江辞牵着小娃娃站在门口,小娃娃哭花了脸,眼睛红通通的,还在一哽一哽的抽泣。江辞俨然是个严厉的父亲,在父亲的威慑下,这可怜的娃儿不敢嚎啕大哭。
林弋看着小娃娃怪可怜的,半蹲着身,摸了摸他的脑袋,哄道:“别哭,有什么伤心事同姐姐说。”
小娃娃泪眼汪汪的看着林弋,林弋的温柔与“娘亲”的冰冷截然不同,他又委屈又伤心。
江辞长长叹一口气,把小娃娃领进屋,交到林弋手中:“你把他哄着睡了。”
林弋悄悄撇了撇嘴,想来这江道长长年在外,与小娃娃生疏了。她把小娃娃拉到面前,两人四目相对,林弋仔细瞧着小娃娃的五官,却是是个讨喜的孩子,不过,和那冷面的人生得是一点都不像。若是日后,这般可爱的娃娃同他那冤种的爹一般脾性,唉——
娃娃怔怔地看着林弋,在松开了江辞的手那一瞬,他脸上还是有些伤心和不情愿。
“把眼睛闭上。”林弋捏着帕子,把他脸上的泪痕一一擦干,“若再哭,就真成大花脸了。”
“大花脸是什么?”小娃娃好奇问,声音有些嘶哑。
林弋冲他翻白眼吐舌头做了个鬼脸:“就是这般。”
小娃娃被逗得咯咯笑,林弋把帕子放在桌上,转而对江辞说:“你去拿件干净的衣裳过来,给这娃儿换上。”
江辞愣了一愣:“没有。”
这回轮到林弋咂舌了:“你这当爹的也忒不负责了。”
“不是,我和他没关系。”江辞漠然道,他是真不知道自己何时被林弋扣上了“人父”这么一大顶帽子。
“不是?”林弋窘然。
“呵——”江辞冷笑。
尴尬的气氛被小娃儿哇哇大哭声打破了,刚擦干净的脸又哭成了花,他看看江辞,又看着林弋,哭诉道:“我娘亲不要我了,我是个没人要的孩子——”
林弋抬眼望着江辞,您,您给个解释?
可江辞懒得同这想象力丰富的人多费口舌,转身便走了。
唉,现下她顾不得这么多了,还是先把这小娃儿安抚下来要紧,一阵手忙脚乱后,她终于把这娃娃剥干净送进了澡桶里,待到擦完身子时,江辞正好把一套干净衣裳送了过来。
林弋一面替娃娃儿穿衣服,一面对江辞说:“这娃儿一宿没睡,你该让他好生歇息了。”
“你哄着他睡。”
林弋慢慢吸了一口气,瞪了江辞一眼,转而看着娃娃神采奕奕的眼睛,笑盈盈地问:“乖乖儿,快点歇息吧。”
小娃娃方才玩水玩得欢快,笑嘻嘻地说:“姐姐,我不想睡。”
林弋嘴角往两侧抿,露出苦涩笑:“好,那我们再玩一会儿,再玩一会儿就睡。”说着,她便同小娃儿拉了钩。
她不知从哪处摸来根花绳,红绳上下翻飞,变着各式花样儿,小娃儿学得不亦乐乎。江辞坐在不远处,看着一大一小在灯下,咯咯笑得开心,忽然生出种温馨祥和感。那是他不曾拥有过的,未曾有一人这般待过他。他在清山派二十余年,从来只知勤苦修炼,整个门派都将厚望寄予于他,他要做的只是变好,变得更好,一步成仙,成为那千古第一人。
小娃儿十指笨拙地从红线中挑过,成功接过了林弋手中的花样儿,他眼睛亮晶晶的,对着林弋说:“姐姐,我好喜欢你。”
林弋被这娃娃儿哄得心中甜蜜蜜的,正要答话时,娃儿又兴高采烈地说:“我和娘亲不一样,我和臭爷爷不一样,但是,我和姐姐一样!”
林弋倏忽一惊,从娃儿手中挑过线,心间却沉了几分,只和我一样,只和我一样……她眼皮一跳,往江辞那处望去时,江辞也正好望着她。
“该睡觉了。”江辞走过来将花绳收了。小娃娃撇起嘴,却不敢反抗,乖乖被江辞拎上了床。林弋坐在床塌上,江辞站在床畔,小娃娃看着他们俩,虽然没了花绳玩,但姐姐和娘亲都陪在这处,也是心满意足。
“闭眼。”江辞道。
小娃娃扑哧笑着,把眼睛闭上了。
林弋轻轻拍着他,学着小时候二姐哄她的样子,轻轻哼着歌谣。娃儿眼睛渐渐眯成一条细缝,最后完全见不着任何隙。
林弋等了一阵,抬头看立在旁边的江辞,起身替小娃娃把被窝掖紧了,默声示意江辞往外走。谁知江辞随手结了个印法,金光闪过,无形的结界笼在床边。
林弋张口无声问:“你做什么?”
江辞把她拉了出去,他本来不想再解释什么的,可看着林弋满脸憔悴,忽然又想起了在尸山血海中寻得她时的情形,内心忽然浮出丝异样了,他也不晓得是愧疚还是旁的。他沉沉说:“你到我房中歇息吧。”
“?”林弋猛然睁眼,里面俱是惊疑,“你——”她第一反应是他又在谋算着什么。
江辞眼里闪过一丝愠,他很不高兴,她这般反应,他在想,原来自己在她心中竟是个十足的恶人么?他从来不晓得反思自己,理所当然地以为自己便是正道。于是,半带报复性地,他睃着眼,转身时,轻飘飘道:“我不想拖着个病秧子在身边。”
林弋一时不晓得如何回他,呆呆站在那。江辞紧绷着脸,把她拽进屋中,领到床前,干脆两个字:“睡觉。”
窗外隐约有了卖花声,寒暄声。日光出来,落在窗户纸上,橘黄一抹。林弋看他板着脸的威严模样,像是个训斥学生的老先生。她想起了在学堂里被老先生喊起来打手板心的恐惧,乖乖依着指示,把腰间缠身的晓雾色锦带解了下来,然后是外裳,一支海棠蜿蜒在浅白袍子上,艳丽得很。
江辞眉眼压下来,盯着她的动作,没有半分回避的意思,他是一个不苟言笑的大恶人。林弋手微微发抖,她知道,他在欺负她,他在侮辱她,他是高高在上的道长,她无依无靠。
袍子滑顺下来,逶迤在地。单薄的身躯在里衣下颤抖,林弋受不了这般屈辱,踢开脚下衣裳,扑在床上,嚎啕大哭起来,泪水很快将被子泅出一小片湿。
江辞愕然望着这场变故,看着林弋露出的一小截白嫩嫩的腿,后知后觉,心中一烫,知晓方才的唐突,可他却还是装模作样明知故问:“这是作何?”
林弋脸埋在被子里呜呜哭,这是作何,他羞辱了我,还要摆出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模样。不,林弋这时恨死站在这里的那个人了,不能教他得逞,她翻个身,两眼红红,活像只小兔子,她恶狠狠地对他说:“你只会欺负我,江辞,你真虚伪。我讨厌你。”
她很生气,可是要骂人也说不出什么真的狠话,明明气到极点可说出的话却还是软绵绵没有半分威慑力。江辞想笑,可他知道自己不该笑的,他若笑了,她会更生气。
他很少哄人,肯放下身段安抚一个人甚是罕见。江辞把帕子递给林弋:“擦一擦,早些睡。”
林弋撑起身,一把扯过帕子,抹在脸上胡乱擦了几下,很快她动作一滞,这是江辞随身带着的帕子,呼吸间她闻到了上面淡淡的香,道长身上特有的气味。林弋有种“暴殄天物”的罪恶感,可想到江辞的恶行,她心里那股反劲又上来了,她偏要糟蹋。
江辞看她同小孩子一般发脾气,他心如明镜,一双眼能窥破世间人心,更何况是这么个单纯的小傻子。
“白日里你出去也不便,一宿未睡,正好现下多歇息会儿。夜间,”江辞俯下身,捡起了地上堆着的衣裳和腰带,“夜间不会安稳。”
林弋看自己的衣裳被他拿在手里,脸上发红,觉得羞。可他说的话激得她猛的细思,夜间不会安稳,果然他又是在谋什么事么。
林弋讨厌这种什么都被瞒着,却又被卷入局中的感觉,她倏忽想到了隔壁塌上的娃儿,警惕问:“江辞你又要算计什么?”
算计?江辞哂笑,他把衣裳挂在架上,转过身来,不紧不慢同她说:“除妖捉鬼。”他以为她这么百般“关切”,是担心自己先前允的诺不会兑,于是又道:“我从不食言,答应你的事便会办到。”
早晨的寒从那开了一线缝的窗底溜进来,林弋有些瑟瑟,扯起一方被角掩在胸前:“不是那件,那娃儿很可怜,你骗了他。”
原来她以为江辞诓了那娃儿,又要拿他去做饵。这事,江辞做得出,她切身体会过,不想看旁人也经这么一遭。
“你总是这般,不管别人意愿,完全随着自己心意行事。”林弋说出了大实话,“江辞,我不喜欢这样,这样像是个大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