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豚饲养指南》皿一皿

11、弱小豚豚，被迫学习

　　林培一直也没有想通，为什么他的赖床生涯会猝不及防的终止在他亲手好吃好喝供着人的那天。

　　只要天一亮，某人的读书声就会如约而至，明明声音也不大，却怎么都像在林培耳边似的。

　　林培困的不行，看书就看书，念出声儿算什么，贺云咏是真的不知道自己的行为很扰民吗？

　　偏生这还不止，每逢碰上学生来问贺云咏问题，贺云咏还会笑眯眯地把人请进屋，然后再去把林培呆的那个水盆端到桌子正中间，几个学生加上贺云咏，端端正正围着他坐一圈。

　　就像现在……

　　林培一言难尽地看了看周围的人，即便他们口中都在引经据典，谈论着什么文学著作，但林培满脑子都是往日里自己和同学聚会，大家围在一起吃火锅的场景，不同的是，现在的他像极了食材。

　　林培偏偏又只能硬着头皮听他们讨论，等好不容易熬到贺云咏送走学生们，他连忙从盆里跳出来，企图“离家出走”。

　　他算是彻底明白了，贺云咏就是变着法的捉弄自己呢。

　　贺云咏进了屋，轻轻咳了几声，然后视线就落到了盆边还没来得及跑远的河豚身上，他挽唇笑了笑，连盆带豚一起移回了书桌上。

　　晃荡的几步路，水面荡起涟漪，但被扔回水里并且装着死的林培硬是一点也没睁眼的征兆。

　　贺云咏闷笑，伸伸手指，挠了挠河豚。

　　怕痒的林培一秒破功，迅速游离了贺云咏身边，瞪着眼看他：你是真的不做人？

　　他天天趁着贺云咏不在家，又是洗衣又是做饭又是抄书的，结果等他回了家，反倒还要来折磨自己。

　　这人，还讲不讲道理了！林培气的翻了个身。

　　贺云咏自然知道他这是在抗拒，这种背过身不理自己的行为在这些日子里不算少见，不过，能亲眼见着手抄本上的字迹越发流畅起来，贺云咏那该死的成就感就又溢上了心头。

　　……教书育人了这么多年，他还是头一回教动物呢，显然，他家的这只，虽不好学，但脑子可是一等一的好。

　　贺云咏笑着翻了两页手抄本，正准备合上，就见里面轻飘飘地飘出张纸来。

　　他捡起来一看，发现上面写的是前些日子才吃过的小米蒸藕圆的菜谱，那字迹同手抄本后半段的如出一辙。

　　贺云咏的笑意顿在脸上，半晌脸上才浮了红，他打开一个小匣子，把菜谱折起来，同匣子里的一堆食谱放在了一起。

　　……作为他逼着小河豚认字学习的代价，小河豚也会逼着他学做饭，虽然每回做出来的东西两人都挺难以下咽就是了。

　　贺云咏一想到这里就有些啼笑皆非，心道这河豚还真不是个愿意吃亏的主，只是……他想了想自己的厨艺，一时哑然。

　　有些时候，其实吃亏也是福。

　　林培不知道贺云咏在想什么，只透过那人拿到菜谱以后的表情推测出了些许，他摇摇尾鳍，一改颓废，脸上多了些幸灾乐祸。

　　贺云咏抵着唇，闷咳了两声，继续道，“我要练字了。”

　　林培：……

　　贺云咏的练字并不是字面上的意思，实际上，他是特地练给林培看的。

　　但林培自然不明白，他只知道自己一走神，就会被贺云咏抓包。

　　况且这些，他也都认识，繁体字呗，他只是写的少，所以才生疏。

　　等到下午吃过饭后，贺云咏倒是没怎么折磨林培了，自行看起了书。

　　贺云咏教书的时候其实很有魅力的，即便林培依旧对贺云咏话里的那些圆圆扁扁不敢兴趣，但有贺云咏这么好看的人拿着温柔腔给他念书。

　　不听白不听啊。

　　林培盯着认真专注的贺云咏，没忍住看了很久，直到贺云咏轻舒眉头才回过神，但脑中却莫名出现了贺云咏捧着书站在学堂里，儒雅亲和的教着书的模样。

　　林培沉进水底，浑身发烫。

　　就在这时，院门又被人拍响了，贺云咏放下书走了出去，林培也从水盆里探起脑袋看向院门口，就见来人是胡先生家的小儿子。

　　他手上还拎着些蔬菜。

　　林培听不清两人在说什么，但从表情和推拉的举措中大抵能猜到不少。

　　无非就是胡辰对贺云咏的印象改了观，又拉不下面子来跟贺云咏道歉什么的，就让自己儿子借着束脩的名义送些东西。

　　……合理正当，还不好推辞。

　　贺云咏心领，只从里面拿了一点东西，伸手摸了摸胡卫的头，“这样就够了，你在这儿还习惯吗？”

　　胡卫想点头，又顾忌着贺云咏的手搭在他头上，硬生生忍住了，“习惯的，先生。”

　　贺云咏微微一笑。

　　临走前，胡卫又转过脑袋，看着贺云咏，板着脸认真道，“先生，这两日天凉，怎么还穿的这么少。”

　　胡卫这么一说，贺云咏才后知后觉的察觉了些冷意，贺云咏决定回屋就去加件衣服。

　　可衣服还没换，突然凭空一盆水全数浇到了贺云咏的大门前，他闪躲不及，裤脚微潮。

　　那泼水的人见此也没生出半点内疚，反倒阴阳怪气，“呦，贺先生，赶巧了这不是，怎么这会还在家里呀？不去学堂了吗？也是，都有个秀才了，也不能再要你了。”

　　隔壁住的是个同贺云咏年岁差不多的，名叫熊杰，当年一直在考科举，但屡试未果，如此蹉跎了好些年，回了村混的反倒不如一个没考的人好。

　　熊杰不信邪，还曾经同贺云咏来了个文斗，也都惜败，但更让熊杰耿耿于怀的是那个时候帮着贺云咏说话的人还是熊杰的同窗。

　　他是事后才知道他这个同窗和贺云咏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关系，贺云咏家里穷上不起学，书还都是他那个同窗带回去一点点教的。

　　彼时他们都落了榜，熊杰又觉得被背刺，气的直接当场绝了交。

　　……但同窗后来考上了举人，贺云咏也在尧村混的风生水起，反观自己，却一事无成。

　　熊杰怎能不气。

　　贺云咏一向知道熊杰对自己有仇意，闻言只是蹙眉却没理会，准备关门。

　　那人却挤过来，“贺云咏，你听见我说话了吗？”

　　贺云咏淡声道，“听见了，所以呢？我有什么要回你的必要性吗？”

　　熊杰气的颤着手指，“好啊好啊，我算是知道了，你根本就是不敢去科举，你怕你落了榜，再回村就站不住脚了，但你只要不去，大家就会对你有希望，觉得你志不在此，手底下又有过出色的学生，幼年伙伴又是举人，你的地位自然就稳了。”

　　贺云咏听见“举人”二字时微微皱眉，但并不想同人多说，“你说完了吗？说完我就进去了。”

　　他作势要关门，熊杰却因屡次被撵，气的不行，伸手就要来打贺云咏。

　　贺云咏虽比他高了些，但那人底盘稳重，浑身腱子肉，贺云咏压根躲不过去，就在他打算生挨一下的时候，熊杰却突然惊呼出了声。

　　贺云咏再睁眼，就见原本极具压迫力的男人，倚靠着门板坐在了地上，两眼一翻，不知道是晕死过去还是怎么了。

　　他呆了两秒，立即上前，拍了拍人脸，却见自家河豚从人身后滚了出来，贺云咏脸色一变，立马撩开人裤腿，在上面发现了几个小小的针印。

　　林培拍了拍鱼鳍，本还高昂着头一脸讨赏模样，却在看清贺云咏变脸后，悻悻地蔫下了身子。

　　怎么了嘛，出气也不行了？

　　贺云咏看着地上的河豚，一时间脸色变了又变，但很快他就起身，慌张的拍开了隔壁邻居的门，贺云咏指了指躺在他家门口的熊杰，邻居反应的也很快。

　　二人合伙把熊杰架了起来，就要送医。

　　林培在草地上滚了两圈，心道：……那其实只是些致晕的量。

　　他本意就只是给贺云咏出个头，扎人一下而已的，但这人越说越过分，甚至还要同贺云咏动手，林培一时冲动，就带上了轻轻轻微的毒素。

　　……毒素是可控的，林培也没想着害人，可接收到贺云咏震惊带着些恼怒的视线，林培也有了些对方不识好人心的想法，气的鼓圆了腮帮。

　　贺云咏同邻居不知道说了什么，然后短暂的松开了熊杰，匆匆回院中把地上沾了一身草的林培捡了起来，放回家中。

　　然后……林培就看着三人一同消失在了院中。

　　贺云咏走的太急，连门窗都忘了关。

　　林培说不上心里是什么感觉，只闷闷不乐缩在水底。

　　那晚，贺云咏一直到半夜才回来，大夫明确说了熊杰没事，但贺云咏还是不放心，一直守到人醒来才回家。

　　林培被开门的动静吵醒，抬眼就看见贺云咏有些泛红的脸色，和眉间难掩的疲惫，他立马潜下了水。

　　果不其然，下一秒，贺云咏就来到水盆边，“别装了，我都听见声儿了。”

　　林培动作一僵，仍旧固执地呆在盆地。他有什么好装的，他又没做错事，他一个二十世纪的人，难道会因为穿越到非法制社会就去杀人吗？

　　他不会，他只是给了那人一点教训，归根到底，还是贺云咏不相信自己。

　　林培底气很足，也并不想理不识好人心的贺云咏。

　　贺云咏叹了口气，“你别吓我好吗，你浑身带着毒，随便一点都能要人性命，我到时候要怎么交差？把你交出去吗？”

　　林培吐了吐泡泡，心道，这还是不信我。

　　林培虽什么都没说，但表现的样子贺云咏也不用他多说就知道在想什么，也是自己虚惊一场，那毒素低到大夫甚至都没发现是中毒。

　　贺云咏不知道他是怎么做到的。

　　他好说歹说，给水里的河豚讲道理，偏生人一点儿也不听，贺云咏无奈，只得闷闷道，“行啊，你只管扎，下回再见你扎旁人，也记得扎我一下，省得我一边措辞怎么保你，一边要接受旁人怀疑的视线。”

　　“你连我一块扎了吧，到时候也不用管你。”

　　“死了算了，糟心巴拉的。”

　　林培听着听着就发现原来讲道理的人气的都开始耍无赖说起了胡话，原本还闷着气的他见此也十分无奈。

　　……他这是逼急了贺云咏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