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她》仲尼

5、第五章

　　“啊呜！”
　　周皖手掌打滑，下巴磕在地板上，瞬得眼泪直流。
　　男人见状几步奔过去，手掌穿过女孩腋下将她支起。
　　“摔到哪了？”
　　她捧着下巴，瘪着嘴看他，本就生了双醉醺醺的桃花眼，此刻眼角微垂，模样实在是可怜。
　　钟青半蹲着帮她拭去眼泪，无奈哄道:“也不小了，怎么动不动就掉眼泪。这都第三次了，你平均一天哭几次？我好提前做个准备。”
　　说完大步朝厨房走去，从冰箱下格拿出了一包冰袋。
　　“不是应该热敷吗？”
　　“受伤初期会皮下出血，冷敷可以收缩血管，减少肿胀。小朋友，好歹是个研究生，这点常识都没有吗？”
　　他也不等她开口，站在沙发后侧，左手绕过她的后颈，将冰袋贴了上去。
　　“疼…”周皖撅起嘴，轻声嘟哝。
　　“自己摔的，怪得了谁？”
　　“你家地板太滑”
　　“…”
　　“现在几点了？”周皖接过冰袋，转过头看向身后的男人。
　　钟青一下午忙着工作,也没顾上时间。低头一看表，已经是晚上七点。
　　“你整整睡了四个钟头。”他提起手背，把手表举到到周皖眼前。
　　“晚上想吃什么？我去给你买。”
　　“我想吃火锅。”
　　“我去哪给你找密封包装的火锅？”
　　“警察叔叔，这你就不知道了吧。现在有一种东西，叫自热火锅。”
　　“再给我买两个冰淇淋，谢谢叔叔。”
　　男人一脸黑线。
　　“其实我不介意你继续叫我爸爸。”他挑眉看她。
　　“我什么时候…”
　　“哭得不省人事的时候。”
　　“钟警官，我饿了。”周皖红着耳朵催促道。
　　男人没好气得出门。
　　他从便利店回来的时候，刚下电梯还没来得及输指纹。
　　　屋内的周皖听到脚步声抢先打开门，夺过他手里的袋子，往餐桌跑去。
　　“你父母没教过你开门之前要先问下门外情况吗？”
　　“大概是没来得及教吧。”
　　钟青一时为她没有防范意识而气急，待反应过来才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
　　“对不起。”
　　“看在美食的份上原谅你了。”
　　周皖检查完包装后拆开火锅，把料包都倒进自带的塑料盒里，然后在袋子里翻找着什么。
　　“你没买瓶装水吗？”
　　“没有。买了两瓶果汁。”
　　周皖撇了撇嘴：“那我用什么冲自热火锅？”
　　钟青闻言看了一眼她正在捣鼓的速食：“抱歉，我平时不吃这些，我以为里面自带了。”
　　“你买方便面会附送热水么，警察叔叔？”周皖不依不饶。
　　男人朝她走过去，周皖眼看着他离自己只一尺距离却还没有停下，开始有些慌乱，小步往后挪着。
　　他勾起唇角，一步步得逼近她。
　　周皖背靠在墙角，刚想从他身侧溜出去，就被男人精壮的手臂堵住了去路。
　　他狭长的眼睛有意无意得扫过她胸口。
　　随后低下头在她耳边低声说：“再叫我叔叔试试？”
　　“明明是…是你先叫我小朋友的。”
　　“不是你先把我当成爸爸的？难不成让我叫你闺女？”
　　“你无耻…”
　　他俯下身，假装亲密得在她后颈处深呼吸。
　　这下周皖是真的慌了，边推搡他边喊：“《刑法》第二百三十六条，以暴力、胁迫或者其他手段强...奸妇女的，处三年以上十年以下有期徒刑。你职业特殊，怎么着也得五年起步！”
　　“罪名都给我扣了，不做点什么可惜了。“
　　周皖一边嘴上讨饶：“警官，未来的路还长，为了这么点破事不值得。”一边提膝往他腿根处撞去。
　　“值不值得，不是你说了算的。”
　　他看到她的小动作，装作被她击倒，顺势向后跌了两步。
　　“钟警官，我看你这身肌肉算是白练了。”她挣脱后跑到桌对面，还不忘挖苦两句。
　　钟青一听她不知好歹，冷笑一声：“呵。我要真想对你做些什么，就凭你这点小伎俩，你觉得你能躲得过去？”
　　“切…”周皖悻悻得望着自热火锅。
　　“用不用我再去买水？”
　　“不用了。直接放到锅里煮倒也能吃。只是可惜了这自热包，本来还想让你长长见识来着。”
　　“不过是些生石灰罢了，你真当我没见过？”
　　他轻蔑地笑了笑，又继续说道：“小姑娘，我只是不吃垃圾食品，不代表我像你一样没常识。”
　　周皖朝他吐了吐舌头，想着他方才应该是吓唬吓唬自己，便大大方方从他身边走过。拿起热牛奶的小锅，将塑料盒里的熟制半成品尽数倒入。
　　她盖上盖子，一时不知道怎么开火，傻傻得愣了片刻。
　　“你来。”她转过头看向身后的男人，手指了指灶台。
　　“怎么，不怕我下毒？”
　　“我盯着你做。”
　　钟青挽起袖子，打开水龙头洗干净手，又往锅中倒入两碗水，打开燃气灶，盖上锅盖。
　　“等下，我差点忘了。”女孩将放在桌上的底料包递给他。
　　他接过一看，随手扔进了垃圾桶。
　　“喂，你干嘛，这可是火锅的精髓。”周皖质问道。
　　“下巴不疼了？受伤了就少吃辛辣刺激的东西。”
　　餐桌上。两人面对面得坐着。
　　周皖看着清汤寡水的火锅欲哭无泪。拇指和食指松垮得捏着包装里附送的塑料叉子，有一下没一下得戳着碗里的速食。
　　“不是你闹着要吃火锅的吗？”
　　“这玩意但凡有一点油水，也能跟火锅搭个边。”
　　她挑起一块藕片放到男人的餐盘上。
　　“你看这个跟你那些水煮菜有任何区别吗？”
　　“嘴这么叼，谁给你惯的？”男人有些气愤得夺过她手边的塑料碗，倒扣在自己盘中。
　　速食火锅里食材量本就少，他三两口就将剩余的食物吃了个干净。
　　“不过你真挺像我爸的。”周皖无厘头得冒出一句。
　　钟青本在气头上，只当这是她调节气氛的玩笑话。
　　周皖却没有一丝笑意，定定得看着手上的叉子说：“小时候我挑食，爸爸就会把我吃剩下的食物都倒进自己碗里。”
　　她顿了顿，喉头有些梗塞：“那时只觉得这是一件稀松平常的事。后来才懂得，这世上大概再没有什么爱能与之比肩了。”
　　片刻，她抬头对上他的眼睛，又道：“你是第二个愿意吃我剩食的人。”
　　钟青避过她的眼神，随口说：“我只是不喜欢浪费。”
　　他起身把用完的餐具放到水池，又想起她压根没吃两口东西，回过头问：“我再去帮你买点零食？”
　　“不用了。太晚了，商铺该关门了。”
　　男人以为女孩难得懂事。殊不知不过是夜深了，她不敢一个人在家罢了。
　　“那我给你煮碗面，你要不要过来监督？”
　　“嗯。”周皖跟过去，站在他边上。
　　他拿过一个鸡蛋，放在她手心。
　　她明白他的用意，将鸡蛋左右翻转，确认无误后又交回给他。
　　就这样，男人每将一个食材放入锅中前都会先交给身旁的女孩查看。
　　一碗面，整整煮了二十分钟。
　　大半的时间，是钟青在等她检查。甚至是调味料她都从外到内，仔仔细细看了个遍，才放心他加到碗里。
　　她的疑心病，他不过问，却是无时不刻记在心里，处处迁就。
　　“你不觉得我很麻烦吗？”周皖坐在餐桌，两腿盘在椅子上，惬意得捧着碗吃面。
　　“不会。“他摇了摇头，神色温柔。
　　女孩喝了口汤，热腾腾的气雾蒙进她眼里。
　　她看了眼正在清理厨房的男人，忽地开口说：“我进福利院的时候，他们都叫我杀人犯的女儿。”
　　男人的背影怔了一下。
　　她又自顾自地说：“可我爸爸是个医生啊，他曾经为了抢救一个病人，连做了三个小时的心肺复苏。病人瞳孔已经扩散了，周围的护士都劝他放弃。可他只是说了一句我再试试，硬生生将自己的手腕按得像个包子。外科医生最在意的就是自己的手，你说这样的人怎么会杀人呢？”
　　钟青没想到她会主动向自己诉说过往，回过头看她，不知该说些什么。
　　“说来好笑，我到福利院的第一天就进了医院。”
　　她咬了口荷包蛋，慢慢得咀嚼着，待咽下后又开口道：“中午吃饭的时候他们偷偷往我碗里撒了生石灰。没错，就是这玩意。”
　　周皖伸手点了点仍放在餐桌上的自热包。
　　“我吃到一半肚子疼的不得了。仔细一看才发现米饭上沾着白色粉末。我想跑去找老师求助，他们就拦着我，一边笑一边问我怎么不跟爸妈一块去死。”
　　女孩的话像一把利刃剐进他的心口，他疼的发颤，背过身去，不再看她。
　　“我那时胃疼的厉害，嗓子像是要起火，喊不出声音，就拿起瓷碗砸在地上，捡起碎片，一边朝他们挥一边跑到盛放牛奶的桶边，往自己喉咙里灌牛奶。”
　　“你可能不知道，福利院的牛奶是加水稀释过的。”周皖像是被自己逗乐，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爸爸只教过我食物中毒要马上喝牛奶，却没告诉我生石灰加水会产生腐蚀性。”
　　“醒来的时候我在医院，医生说我的食道和胃粘膜严重灼伤。接下来的一个月我什么都没吃，全靠营养液吊着命。”
　　周皖仍是低头吃着面，脸色平淡，像是在讲一个跟自己毫不相关的故事。
　　她不知道，此刻背对着她的男人眼里在渗血。
　　“你最好不要用怜悯的眼神看我。我不是什么小白兔，我记仇的狠，出院之后就报复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