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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一篇第三回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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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光悠闲的从五月窜到了八月,陆净凡已经和贺雎上京一月有余,听说前段时间才刚刚结束初试,贺大人也在前些时候带着贺云絮去了京城,说是有一桩亲事需去面谈。云絮走时似乎并没多大喜悦,她和元雉姐妹数十载,却难得抱住了来送行的元雉,等她的马车驶远,元雉才摸到自己的脖颈处似有些濡湿。
元雉愣愣嘀咕了句“莫道秋江离别难,舟船明日是长安”,转身回了府。
元雉过上了她想要的随心所欲的生活,贺夫人因着现下眼前只有元雉在,对她分外宠溺,元雉成天待在书房也不再阻拦,直到元雉连续五天都没走出那屋子,这才感到不妙。
待贺夫人推开书房的门,只见里面光线幽暗,烛烟缭绕,书册翻着页,零零散散遍布屋里每个角落,元雉就坐在一圈书册的中心,神情郁郁面容憔悴。
“母亲,”元雉顶着两个大大的熊猫眼,回头看向贺夫人,“我也想去参加秋闱。”
贺夫人大惊:“哪有女儿家去参试的。”
“可我不想同姐姐一般。”元雉眼里渐渐有了泪花,和往常做戏般掉的泪珠子不同,似是湍急溪流,又似是瓢泼大雨,终于嚎啕大哭起来。
“哥哥来信说絮姐成了劳什子贵人,可絮姐想要的哪是荣华富贵!”
“绿蚁新醅酒,红泥小火炉。她是我至亲阿姐啊,母亲你怎狠得下心让她去那牢笼!”
贺夫人心疼却又怒不可遏。
“难道你就能去吗?”
元雉和贺夫人互相生起了怨气,两人已经很久没说过话。元雉有时会待在书房,有时会跑去陆净凡曾住过的西院,有模有样学着陆净凡当初拿着扫帚打理枯叶的情形,只是正值盛夏,哪儿来的枯叶能让她祸祸,墙边那几株枇杷树也没了果子,和普通的树别无二致。
虽是盛夏,元雉却觉得清冷。
府外忽然由远及近来了一片敲锣打鼓声,元雉似是想到什么赶忙冲了出去,贺府门前已经聚了一群看热闹的乡亲,来人是个报子,正扯着嗓子高呼:“捷报!捷报!贺府雎公子中亚元!亚元!”
这么久来,元雉脸上终于露出喜色,她嘱咐小厮问问报子檄文上有无陆净凡的名字,报子随即又高声喊起来:“贺府门客陆氏公子净凡!解元!解元!”围观百姓一片哗然。
元雉克制不住笑得露出八齿门牙,转头向贺夫人的房间小跑去,她要亲自把这个好消息告诉母亲!
等到贺夫人的院子,一丝淡淡的药味引起了元雉的注意,元雉敲开门,屋里的药味更重了些。
“母亲可是病了?”
贺夫人正倚在床榻看着书,见元雉来了也没过多的表情,反倒问了句,“外面怎的这么吵闹。”
屋里的气氛有些凝重,药味似乎将这里包裹了起来,让人没由来的心慌。
元雉坐在床边的木椅上,也敛了笑意:“是报子来喜,说哥哥中了亚元。”
贺夫人眼角一挑,问道:“解元是哪位?”
“正是前几个月住在西院的陆先生。”元雉以为母亲听到喜报会高兴些,没想到贺夫人却还是看着书,神色波澜不惊。
“都是好孩子。”
元雉回到房间,找来绿竹一问才得知,自她同贺夫人怄气的那天起,贺夫人的身子就不太好了,听说是早年失了第一个孩子后落下的病症,如今才复了发。元雉动笔给贺大人修了一封家书,想让父亲早日归家。
元雉开始每天侍奉在贺夫人身边,无事时学着哥哥当初给她念书的模样给母亲念话本,为了讨好贺夫人,元雉甚至不厌其烦的想让贺夫人教她女红,只是元雉怎么也没想到,原来贺夫人自己的女红也不大好,惹得母女俩都红了脸,相视一笑。
在收到贺大人的回信前,元雉收到一封专门寄给她的信,一看信封上的端正小隶,元雉就知道是谁寄的,信里写了许多督促她不要懈怠课业的话,元雉撇撇嘴,心想怎的到了京城也要被这人催着读书,往后一翻,里头还附了幅小像,画的正是元雉,底下还有条小字。
豆蔻梢头。
元雉小脸爆红,赶忙把小像塞进了书屉里,似是什么洪水猛兽,嘴上却默念出了完整的词句。
相思只在,丁香枝上,豆蔻梢头。
元雉不好意思的拍了拍自己滚烫的脸颊,啐了一口,陆先生竟对自己不怀好意!
接到贺大人的回信已是小半月后,信中写道希望贺夫人和元雉动身前来京城,贺大人得了提拔,如今已是从二品京官内阁学士,往后需在京城定居了,况且在京城也能找到更好的大夫来调养贺夫人的身体。
元雉和贺夫人就这样在路上颠簸了近一个月,等到了京城,元雉忍不住撩开马车的帘子,京城的昌盛与繁华与之前住的地方完全不同,甚至卖的糖葫芦也是五花八门,不仅有山楂,居然还有蜜橘和李子串成的,看得元雉不自觉咽了咽口水。
在新的贺府来迎接的是贺雎,贺雎搀扶着贺夫人下了马车,看向元雉的眼神有些责怪的意思,元雉摸了摸鼻头,自己爬了下来。
新贺府很大,不仅有亭台楼阁,还有条通了活水的溪流,元雉跟在贺雎和贺夫人身后,想问问姐姐的情况和陆净凡如今住在何处,只是贺雎一直在关心贺夫人的病情,元雉就没开口。
贺大人已经在厅堂等着,见自己夫人来了,便迎着贺夫人回房休息去了,元雉这才把自己的问题问出口。
贺雎已经有半年未见到元雉,元雉似长高了些,即便穿着秋装,看着也没有之前那般圆润,竟是消瘦了,看来贺夫人和元雉都过得不大好。
“清贵人来信说在宫中一切安好,等母亲身体康健了些就能带你去探望了。”贺雎回道,“净凡兄本不愿再叨扰,只是应试明年开春才会开始,我便让他继续住在贺府了,只是这么做好像不小心扰了他的姻缘。”
元雉欢喜的笑脸一僵,“姻缘?”
“对,镇国公府嫡六小姐似是对净凡兄有意,这不今天净凡兄就应了嫡六小姐的邀,去赴诗会了,若不是母亲与你到,我大概也去了吧。”贺雎喝了口茶继续说道,“嫡六小姐日日来贺府递拜帖,净凡兄起先和我说他甚是困扰,不知为何又突然转了性。”
元雉把心里发了芽的丁香枝狠狠折断,也把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咽回肚子,眉开眼笑的似是真挚祝福,“那感情好,陆先生如今也算是守得云开见月明,等来年殿试过了,岂不是功名得遂姻缘就,当真是好事。”
贺雎拍了拍元雉的脑袋,没再说下去,即使她面露喜色,攥着衣角的手却被贺雎看得一清二楚,不过都是相思痴人罢了。
初秋夜寒露重,元雉在屋里就着烛火读《权谋子》,绿竹悄悄走进来行了个礼。
“小姐,方才陆先生来了。”
“他来作甚?”元雉没抬眼继续看着书,他不是有他的嫡六小姐吗,怎么还有闲心来找她。
“他托我给小姐递封信便走了。”话罢,绿竹从袖口取出信放在元雉手边便退了下去。
元雉手里还举着书,眼睛却盯着桌上的那封信,心里有些纠结,怎的有了六小姐就不愿亲自见她了么,到底不过是教了自己几个月的夫子而已,话虽这么说,她还是拆开了信,只见上面的小隶工工整整写了两句诗。
羡青山有思,白鹤忘机。
元雉有些失语,半年未见就给她写这些玩意,莫不是闹她玩,元雉气不过的在信上回道,
回雪凌波游洛浦,遇陈王。
婉约娉婷工语笑,侍兰房。
元雉不信这两句不能把陆净凡气到,她得意洋洋的把信交给绿竹,结果第二天居然得了个令她目瞪口呆的回复,回信只有五个字,每个字元雉都认识,结果拼在一起,元雉自问学富五车,读的书不比吃的饭粒少,但她却闹不懂了。
这次,她没有回复。
元雉在自己的小院子里当起了鸵鸟,陆净凡也没再托绿竹传信,反倒元雉自己坐不住了,在一个秋月将满,松菊犹存的夜晚,她偷摸寻了陆净凡的院子去。
元雉心中忐忑又藏了些少女的情怀,在陆净凡的院前来回犹豫,许是听见自己一贯无人的院里突然传来脚步声,陆净凡走了出来。
元雉紧张的脚步一止,抬头怔怔看着那道许久未见的身影,皎月的光散着雾意将他笼罩在虚无中,温润的眼似带愉悦又似带怜悯的看向她,化成一汪暖意。
“你怎的来了。”
元雉的唇张开又抿紧,脸上露怯,她懊恼着觉得自己太奇怪,不知如何作答,想了半天才支吾道:“…初试难吗?”
许是没想到元雉开口便是秋闱初试的事儿,陆净凡眼角含笑,
“不是很难,我还记得些试题,你若有兴趣,我写予你。”
元雉小鸡啄米似的点点头,没发现陆净凡已经凑了过来。
“为何不回信?”
元雉听陆净凡的声音离自己如此之近,吓得往后一仰,幸好陆净凡眼疾手快一把拉住了她。
元雉看着自己的手被陆净凡握在手里,烫人的温度自手心蔓延至她的内心,小脸一红,连忙抽了回来。
“我没有看懂,所以没回。”
“夜夜减清辉,”陆净凡笑道,“思君如满月,夜夜减清辉。”
元雉嗫嚅着唇,想到这家伙前几天才陪着国公府嫡六小姐去什么诗会,现在却对自己说出这般令人羞恼的话,可恶至极。
她气道:“思的何君,满的何月?”
陆净凡还是笑意不减,眸子认真看着元雉。
“思得眼前君,满得此时月。”
元雉一时语塞,开始不讲道理起来,
“不知那嫡六小姐长相可出众,诗会可好玩?”
没想到陆净凡也不恼,眼神不改专注。
“无你好看,俗不可耐。”
元雉这下彻底没话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