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空》闻涧

9、过年

　　奚逢回来时，已经快过年了。

　　年关将至，父母总有这样那样的事情要他帮忙，白日里他抽不开身，于是只好在晚间去找颜之睦。

　　那个时候，颜之睦十有八九都在天台上看星星。

　　长大一些的颜之睦不再固守自己的小角落，但以前的习惯却未有分毫改变。

　　他仍然喜欢看星星，一看就是很久，谁也不知道他看星星时在想什么，但那些时候，他的神色总与平时不同。

　　奚逢脚步轻快地推开天台楼梯间的门，把在半路上买的烤红薯塞给他，又把孩子戴得歪歪斜斜的绒线帽扶正。

　　颜之睦仰起头，大半张脸都藏在厚厚的围巾里，只露出一双被冷风吹红的眼睛。

　　烤红薯的香味丝丝缕缕飘荡开来，颜之睦使劲掰成两半，把大的那一半递还给奚逢。

　　——小奚哥哥吃。

　　——小颜乖。

　　有的时候，奚逢会撞到颜之睦在写作业。

　　初中的作业已经不少，有些题奚逢看了都觉得超纲，但颜之睦永远一副平静的模样，总是很随意地看一眼题目就开始写答案，好像没有什么能难住他。

　　人和人就是那么不一样，奚逢无端觉得有点羡慕，然后很快把这种一闪即逝的情绪抛到脑后。

　　除夕那天，奚逢实在是忙，只好提前打了电话，让院长转告颜之睦自己今天来不了。

　　没想到就在傍晚，他在自家门口捡到蜷缩成一团的颜之睦。

　　颜之睦是偷跑出来的，谁也没告诉。奚逢一边后怕一边给院长打电话，放下手机后难得瞪颜之睦一眼，然后在小孩子可怜巴巴的眼神中把人抱进家门。

　　——你就这么跑出来，别人该多担心？

　　颜之睦讨好地去蹭他的侧脸。

　　——小奚哥哥不生气，我下次不会了。

　　奚逢才不买账，更没那么容易被他转移注意力，脸色依然不好看。

　　——你想没想过，万一遇到坏人，把你拐跑了怎么办？

　　——小奚哥哥会来救我。

　　奚逢愣住，垂眸看着颜之睦全然信任的小脸，心底涌起一股难以言说的酸软。

　　他只是个十九岁的男孩，欠了满身债，一无所长，一无所有，可在九岁的颜之睦眼里，已经足够无所不能。

　　他向父母介绍颜之睦。

　　母亲喜欢小孩子，抓了一把糖果递给他。颜之睦双手接过，鞠了一个九十度的躬。

　　母亲笑了起来，笑完又叹了口气，“多好的孩子，真是可惜了。”

　　那天晚上，颜之睦在他们家一起吃年夜饭。

　　春晚的背景音从电视机里传来，平凡而热闹。明明是早已熟悉的场景，但多了一个颜之睦，似乎就多了一点不同的感觉。

　　奚逢说不上来那是什么，只是心情一直很好。

　　年夜饭上桌后，四个人团团围坐。

　　奚逢知道颜之睦挑食，于是只捡他喜欢吃的东西喂。

　　颜之睦很给面子，他喂多少就吃多少，到最后下桌时，走路都晃晃悠悠。

　　奚逢看得好笑，抱着颜之睦坐到沙发上。颜之睦乖乖地靠着他，体温暖烘烘的，就像一只会发热的小抱枕。

　　零点时分，他带颜之睦到窗边看烟花。

　　流光溢彩的烟花一朵朵绽放在夜空，因为太过绚烂，令漫天繁星都黯然失色。奚逢不由得微笑，一年之中总有一些时候，可以把所有艰难和困苦忘掉。

　　——小颜，好看吗？

　　颜之睦扭过头，黑眼睛里倒映着他的模样。

　　——好看。

　　顿了一会儿，颜之睦又抬起手，郑重其事地比划。

　　——小奚哥哥好看。

　　再歪着脑袋想了想，颜之睦继续纠正自己。

　　——小奚哥哥最好看。

　　奚逢哑然失笑。

　　——我问你烟花好不好看。

　　颜之睦抿着嘴，一脸严肃到让人毫不怀疑他话里的真实性。

　　——烟花没有小奚哥哥好看。

　　奚逢终于低低地笑了起来。

　　他从后面抱住颜之睦，下巴抵在孩子的头顶。羽毛悄悄拂过心脏，柔软到令人心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