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空》闻涧

2、书

　　周五放学后，奚逢去了一趟市图书馆，在儿童阅览区，他借了两本关于天文的科普读物。

　　福利院也有阅读室，里面放着一个书架的旧书，都是好心人捐赠的。奚逢在孩子们午睡时随手翻过，不是童话故事就是神话故事，总之不像是颜之睦会感兴趣的书籍。

　　图书馆的空调很足，吹在身上有些冷，他的指尖拂过一排排书脊，间或停顿，抽出一本来看。

　　颜之睦看起来很聪明的样子，但毕竟还只是个七岁大的小崽子，太过艰深的书籍不一定能看懂。

　　思来想去，他还是挑了两本带插画和拼音的书，去办了借阅。

　　拿着书走出图书馆的瞬间，奚逢就意识到自己傻了。拼音这种东西对于颜之睦来说，没有太大意义，而且他不确定颜之睦是如何看待自己先天性聋哑的，如果这个孩子过于敏感的话，拼音说不定会刺激到他。

　　奚逢惴惴不安了一晚上，等第二天到了福利院，他发现自己完全想多了。

　　推开院门的时候，他第一眼先看向了颜之睦一直坐着的角落，只见颜之睦难得没有仰头看天，而是用两只手抓着小板凳，身体微微前倾，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院门。

　　见到他进来，颜之睦的眼睛飞快地亮了亮，似乎是想要跑过来，但脚尖落到地上，却又停住。

　　原本在庭院正中玩耍的孩子们纷纷朝他跑来，欢呼雀跃地围着他转。奚逢在福利院是很受欢迎的存在，无论大孩子还是小孩子都喜欢他。

　　他只来得及把书递给颜之睦，就被一群叽叽喳喳的孩子们推搡着，前呼后拥地进了活动室。

　　奚逢陪着这些孩子做游戏，透过窗户，能看到仍旧孤零零待在庭院角落的颜之睦。

　　欢声笑语飘出去，对颜之睦没有任何影响，他专注地翻着手中的书本，用手指做阅读引导，一行行浏览着书上的文字，模样认真到不像一个七岁的小崽子。

　　几个孩子扑到奚逢身上撒娇，奚逢回过神来，顺手把其中一个小姑娘抱到腿上坐好，开始给他们讲故事。

　　天色渐暗，福利院里响起铃声，打断了一室的欢声笑语。大孩子牵着小孩子的手去食堂吃晚饭，奚逢把扔了一地的玩具收拾好，准备回家。

　　颜之睦还坐在那里，一本书已经翻了一小半，他的眼睛离书页很近，几乎快要贴上去。

　　奚逢走到他面前，伸手抵住他的额头往后推，眼角余光中，瞥见令颜之睦看得入神的是一幅画，扭曲动荡，却又寂静宁和。

　　是梵高的星空。

　　颜之睦被迫抬起头，很不高兴地瞪了过去，等看清是他，就愣了一下，原本谴责的神色换成了平静。

　　奚逢摸出刚才从活动室带出来的便利贴和水笔，一个字一个字地写。

　　——这样看书对眼睛不好，坐远一点。

　　颜之睦探头看来，抿了抿嘴，把书竖起来挡在眼前。

　　奚逢失笑，顺手揉了揉他的头发，因为手感太好，又抓了两把。

　　颜之睦放下书，来拉他的手，抽出纸和笔，搁在自己的膝盖上。

　　——小奚哥哥，你要走了吗？

　　他弯腰把颜之睦抱起来，放到自己腿上坐好，接过便利贴回答。

　　——要走了。

　　颜之睦扭过头，小脸上满是纠结。

　　——我下周还能看书吗？

　　奚逢笑了起来，戳了戳他软乎乎的脸。

　　——书放在你这里，看完了我来拿。

　　颜之睦猛地抬头，因为动作太快，直愣愣地撞上了他的下巴。

　　奚逢倒抽一口冷气，眯起眼睛。颜之睦疼得眼圈都红了，却惦记着撞到他，费劲地把大半个身体都转过来，双手捧住了他的脸。

　　他看着孩子垂下眼睫毛，呼呼地朝他的下巴吹气，气息又软又轻，还带着牛奶的香甜。

　　他叹了口气，整颗心都像要化开，不知道该拿坐在腿上的小家伙怎么办。

　　颜之睦鼓着腮帮吹得认真，犹如一只小河豚，那模样实在可爱，明明腮帮都吹酸了，还是努力继续吹。

　　奚逢抽过纸笔，艰难地写。

　　——不疼了。

　　颜之睦略微松开手，片刻后一下子抱住他的脖子，扑进他怀里。

　　奚逢愣了半天，后知后觉地意识到，颜之睦小朋友可能是在对他撒娇。

　　他拿颜之睦没有办法，只好一下一下拍着孩子的背，小心安抚着。

　　那天他难得在福利院留到很晚，因为颜之睦在他怀里睡着了。

　　他抱着颜之睦往福利院的小楼里走，在阿姨的指点下找到颜之睦的床，把人放上去。

　　不少还没睡着的小朋友趴着看他们，眼睛里满是羡慕。奚逢比了一个噤声的手势，绕过满地小床，轻手轻脚地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