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空》闻涧

1、颜之睦

　　颜之睦先天性聋哑，从小在福利院长大。

　　因为听不见也不会说话，没有人愿意和他一起玩。他在院子里有一个属于自己的小角落，每天起床吃过早饭，他就搬着一把小板凳去那里坐着，一坐就是一天。

　　奚逢在很偶然的情况下，注意到这个安静的小孩子。

　　那个周末，他像往常一样来福利院做志愿服务。陪孩子们玩了一天之后，他向院长告辞，在即将走出院门时，无意间瞥到了坐在角落里的颜之睦。

　　出于习惯，他问院长，“那个孩子是刚来的吗？看起来不怎么合群。”

　　“你说颜之睦？”院长摇摇头，“他从小就在这里，只是身体残疾，没什么朋友，他自己也不乐意搭理其他孩子。”

　　奚逢停下脚步，回头看去，天光渐远的日暮中，孩子的身影看起来很孤独。

　　他不由得问，“什么残疾？”

　　院长说，“聋哑。”

　　奚逢并不是个同情心泛滥的人，虽然聋哑的孩子的确很可怜，但这个世界上又不只有颜之睦一个人这么可怜，所以他在心里唏嘘了一阵，也就过了。

　　下个周末，他照例来到福利院，已经把颜之睦忘到了九霄云外。

　　直到离开之前，他才再一次在一周前同样的位置看到坐在那里的颜之睦。

　　颜之睦所在的角落很隐蔽，不仔细看就会忽略，所以奚逢在福利院做了一年多的志愿者，直到最近才开始有意无意注意到那里。

　　瘦瘦小小的孩子双腿并拢坐在小凳子上，仰头看着天空，他看了颜之睦多久，颜之睦就看了天空多久。如果不是看到颜之睦眨眼，奚逢几乎要以为那是一个雕像，而不是一个活生生的人。

　　他在原地站了一会儿，到底还是走了过去。

　　颜之睦依然坐着，一动不动，直到他在他面前蹲下，揉了揉他的头发。

　　颜之睦的眼睫毛微颤，扬起的小脑袋低下来，与他平视。

　　奚逢看到他的眼睛，那是一双特别安静的眼睛，乌黑明亮，清澈到一无所有。

　　他想和颜之睦说两句话，但是想起颜之睦听不见，张开的嘴又尴尬地闭上。

　　他不会手语，交流陡然间变成了一件困难的事情。

　　颜之睦盯着他看了一会儿，像是在想什么。片刻后，孩子从小凳子上跳下来，弯腰从地上捡起一根树枝递过去，然后指了指花坛里的泥土。

　　奚逢愣了愣，明白过来他的意思，接过树枝，开始在地上写字。一边写的时候，他一边想，颜之睦虽然不会说话，但似乎比同龄孩子更加聪明。

　　颜之睦蹲在他旁边，毛绒绒的小脑袋靠得很近，像一只不吵不闹的小宠物。

　　奚逢写完字，把树枝递给他。

　　——你叫什么名字？今年多大了？

　　颜之睦歪着头想了片刻，在这句话下面划拉。

　　——颜之睦。七岁。

　　他的字写得很大，是那种小孩子还不能完全控制手上的力气，所以有些东倒西歪的字迹，但每一笔都划得很清晰，落在地上干干净净。

　　来回折腾有点麻烦，奚逢索性站起来，给自己扭了一根新的树枝。

　　——我叫奚逢，比你大十岁，是福利院的志愿者。

　　颜之睦点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

　　奚逢见他没有写字的意思，于是继续往下写。

　　——你为什么总是坐在这里？

　　——看。

　　——看什么？

　　——天。

　　——为什么看天？

　　——想知道，天上有什么。

　　奚逢转过头，几乎是有些惊讶地看了颜之睦一眼。他无法想象，这个年纪的孩子居然在思考这种问题。

　　也许是他太长时间没有回答，颜之睦又一次把树枝戳到地上，一边写字一边拽他的裤腿。

　　——小奚哥哥，你知道吗？

　　他盯着前四个字，心里没来由软了一下，好像有一片羽毛拂过心脏。

　　看着颜之睦期待的小脸，他想了想，郑重其事地写下五个字。

　　——下周告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