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空》闻涧

16、新生

　　点开那篇帖子时，奚逢正在公司午休。他是很随意点开的，因此事先没有任何心理准备。

　　一张男孩的照片陡然跳出来，猝不及防闯入他眼中，他震惊地愣在原地，差点以为自己看错。

　　时隔六年，他依然一眼认出颜之睦，尽管当年孩子青涩稚嫩的脸颊已经被如今少年清隽俊逸的面容所取代。

　　“我校本年度年纪最小的大学生！以高分录取物理系，名副其实的天才少年！”

　　帖子里还有诸如此类的形容，奚逢已经看不分明。

　　以低龄收到名校录取通知书的天才不在少数，颜之睦不会是年纪最小的那个，但依然引起了巨大的轰动。

　　他的身世就是人们最大的兴趣点，一个出身于福利院的孤苦少年，拥有常人难以企及的智商却身患残疾，但最终凭借自己的努力，一步一步走向成功。

　　真的很励志。

　　奚逢漫无目的地扫过连篇累牍的赞美，底下的评论已经盖起了高楼，不少女孩子都在疯狂尖叫，说想要拥有一个这么优秀的弟弟。

　　但他曾经是我弟弟。

　　奚逢恍惚地想着，这个曾经，已经是六年前的曾经。

　　奚逢所在的公司常年在高校举办宣讲会，但每次组织起来都很困难，因为大家都喜欢泡办公室，懒得顶着太阳到处跑。

　　怀着自己也说不清的心思，奚逢接下了今年的宣讲任务。

　　负责与他对接的大学生热情友好，因为知道他是本校学长，还格外上心，跑前跑后替他做了不少事。

　　真正回到母校那天，他很有些紧张，临出门前把西装来回整理了好几遍，就像多年前第一次踏进首都。

　　因为是刚开学，课业还不太紧张，就算是这种无聊的企业宣讲会，也有不少人来凑热闹。

　　奚逢冷静地放完幻灯片，一下台就撑不住了，手都有点抖。

　　在满场掌声中，与他对接的大学生递给他一瓶矿泉水，不见外地开玩笑，“学长这么紧张吗？刚才讲得很好啊。”

　　他拧开矿泉水瓶盖喝了一口，摆摆手，“我才入职三个月，没经历过大场面。”

　　完成了公司的任务，他还有大半天的闲暇时间。他装作不经意地问起颜之睦，大学生顿时乐不可支。

　　“学长也知道那个小天才？你想见真人的话就去博理楼，这两天几位教授在抢人，你去了保准能见到他们堵颜之睦。”

　　博理楼是物理系的专业教学楼，离他们所在的位置很近，步行过去只要五分钟。

　　奚逢无意识地捏着矿泉水瓶，问，“他很厉害？”

　　“嗯？”大学生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这个“他”指的是颜之睦，于是点点头，理所当然道，“那是相当厉害，他才十四岁就能考上我们学校的王牌专业，能不厉害吗？而且据说还是他们省的理科状元，我看以后没准我们院士墙上又能多一张照片。”

　　告别大学生后，奚逢来到了博理楼。在他本科加硕士的六年中，从来没有踏足过这栋教学楼。

　　物理系在传闻中都是出天才和怪胎的专业，总会让旁人不自觉地敬而远之。对于奚逢这种吊了两年车尾的学生来说，就更是如此。

　　博理楼很大，想要找一个特定的人并不容易，但想要找颜之睦就很简单，因为根本不必找，颜之睦就背对着他，正襟危坐在中庭的休闲沙发上，面前一溜排上了年纪的老教授，其中一位还在耐心说着什么。

　　这么大的阵仗只为了一个十四岁的男孩，多少显得有点可笑，但奚逢知道，颜之睦值得。

　　现在是上课时间，中庭里已经没有其他人。奚逢走进来时，很自然引起旁人的注意。

　　有几个老教授看了他一眼，而颜之睦似乎是感觉到什么，在下一刻回了头。

　　奚逢的心跳一下子加速，心脏几乎快要从嗓子眼里蹦出来。

　　他难以想象时隔六年再见，颜之睦会是如何反应，说不期待是假的，紧张也是真的，他甚至觉得比刚才在几百人面前做宣讲更加紧张。

　　然后，他对上颜之睦的眼睛。

　　颜之睦的目光平静地落到他身上，又自然地滑开，就像完全不认识他这么一个人。

　　奚逢愣住，手脚冰凉，心底渐渐涌起难以抑制的疼痛。

　　他告诉自己不必介意，但其实怎么会不介意。

　　颜之睦不依不饶缠着他的模样还近在眼前，但他们早已各自远在天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