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空》闻涧

15、生活

　　暑假时，奚逢没有回家。

　　颜之睦要参加奥数夏令营，想来一定很忙，就算他回去了，也有大概率见不到面。

　　当然，这是借口，而事实的真相其实是，他不太想见到颜之睦，也害怕见到颜之睦。

　　他也不知道自己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对颜之睦产生了不正常的心思。

　　他为这种念头感到羞愧，并且觉得自己令人恶心。

　　曾经不计回报的付出在此刻看来显得心怀叵测，他无法再坦然地对颜之睦好，他的每一个举动从此有了另一种解释，因不可言说而更加让人难堪。

　　他无法接受这样的自己，只能选择逃避。

　　整整一个暑假，他都在外面打工，攒钱几乎快要成为本能。

　　一周七天，一天十六个小时，甚至更长时间。

　　忙碌可以让人短暂地忘掉一些事情，他看着账本上一行一行划掉的条目，就像看着套在身上的枷锁又少掉一层。

　　暑假快要结束时，他给福利院打了个电话。

　　电话被接起之前，他一直忐忑不安，既希望对面是颜之睦，又害怕对面是颜之睦。

　　但最终接起电话的人是院长。

　　“是小奚啊，你说你这个孩子，自从给了颜之睦手机，都不怎么往这里打电话了。”院长熟悉的声音传出来，依然和从前一样，“今年怎么没回来呀？学校里忙？”

　　他心不在焉地敷衍，“还好，暑假有其他事情要做。”

　　院长不是个会打破沙锅问到底的人，听他这么说也就表示了理解，“也是，你们大学生确实是事情多一些。”

　　奚逢无意寒暄，他打这通电话，只是为了了解一下颜之睦的近况。

　　他觉得应该是这样的，颜之睦太久没有联系他了，所以他在担心。

　　“小颜这……几天怎么样？”

　　“还是老样子。”院长笑眯眯地说，“不过小颜脑子是真的好呀，全国那么多学生参赛，他还能拿到一等奖，而且还是奥数，多难的东西。”

　　奚逢愣了愣，“他得了一等奖？”

　　“是呀，”院长兀自说得高兴，片刻后反应过来，有些奇怪地问，“小奚不知道吗？”

　　他的口中阵阵发苦发涩，但少年人的自尊让他把一切都压下，轻描淡写道，“哦，我知道。”

　　颜之睦过得很好，他就放心了。

　　他觉得自己不该打扰，像现在这样就可以。

　　他能做的已经全都做完，颜之睦有颜之睦的人生，从今往后，他只能在心里惦记这个孩子。

　　可是，没有颜之睦的生活，终究变成了一潭死水。

　　每当他疲惫至极地拿起手机，都不知道还可以找谁。屏幕那头会朝他笑向他打手势说很想他的颜之睦已经不在了。曾经颜之睦是他在黑暗中能够汲取的唯一温暖，而现在这点温暖也消失了，被他亲手推开。

　　生活平淡无味，乏善可陈，一天一天，就这么过去。

　　一转眼，奚逢就要本科毕业。

　　他在大二那年暑假还完了全部的债，大三一整年如他先前所计划的那样，被用来集中学习。

　　三年的知识堆在一起，内容又多又繁杂，并且难度也高，上课听讲尚且觉得不易，何况自学。但他却觉得生活终于回到了正轨，依靠拼命学习来度过每一天，有一种切切实实掌握自己人生的感觉。

　　池朗比他高一届，早一年毕业，之后去了国外读研。

　　他送池朗去机场，英俊帅气的年轻人看着他，目光复杂，过了很久给了他一个拥抱，彬彬有礼得像个绅士。

　　“阿逢，对自己好一点。”

　　他点头说好，不知道自己的话有几分可信度，总之池朗的神色更加无奈，像是在看一个绝症病人。

　　可他明明已经有太久没有想起颜之睦，太久没有见过颜之睦，太久没有联系颜之睦。

　　他按部就班地过着自己的生活，一切都在往他预计的方向发展，然后他考研，毕业，在本校继续读研，拿到硕士学位后，找了一份体面的工作。

　　年少时的悸动被时光消磨，成为看不清的剪影轮廓。

　　有时候人与人的告别就是那么毫无道理，在某一刻就悄然完成，一点也不正式，却又那么正常。

　　他依然能背得出福利院的电话，但再也没有打过。就像他依然记得颜之睦，但再也没有回去过。

　　如果不是因为学校论坛中突然出现了一篇帖子，被疯狂转发置顶，他的生活就该如此过下去，波澜不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