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空》闻涧

14、朋友

　　颜之睦会闹情绪，实在是意料之中的事情。

　　奚逢太惯着他，一味对一个人好，那个人就很难接受他对他的不好。在颜之睦心里，他和奚逢的关系始终如一，所以奚逢不该对他有任何改变，既然曾经可以随时随地接起他的视频，那么现在也不能拒绝。

　　很简单的思维逻辑，没有什么不能理解的，况且颜之睦还是个孩子，孩子有任性的资格。

　　那天晚上，奚逢用了很长时间才把颜之睦哄好。

　　挂断视频时，他看到天边的鱼肚白，渺茫的微光从地平线升起，一点点照亮这座城市。

　　奚逢觉得很累，从身体到心理的疲惫同时席卷而来，而他第一次开始怀疑自己的所作所为。

　　池朗的话言犹在耳，他并不喜欢听，但不可否认他听了进去。

　　“你对他好，为他付出一切，帮他得到他应有的东西，然后呢？你怎么办？”

　　他又一次听见自己的声音响起，带着微弱的坚持。

　　“他是个天才。”

　　池朗不置可否，“但你只是个普通人。”

　　如果他和池朗的初见可以不那么糟糕，他们应该会成为很好的朋友。池朗身上有这个年纪的年轻人所应具备的一切优良品质，细致，耐心，沉稳，聪慧，并且善于倾听。

　　他不知不觉对池朗说出内心所想，包括他和颜之睦的过去。

　　池朗静静听他说完所有，转头问了一个不相干的问题，“阿逢，你喜欢他吗？”

　　他想也不想地反驳，“怎么可能，他只是个小孩子。”

　　回答得太快，其实会有一种欲盖弥彰的遮掩感，池朗看在眼里，没有点破。

　　“人可以自私，也应该自私。”他把掌心覆盖在奚逢的手背，轻声细语地说。

　　奚逢的指尖动了动，却没有把手抽回，过了很久，他才问，“那你又为什么愿意帮我？”

　　池朗叹了口气，“我不是在帮你，阿逢，我是在追你。”

　　奚逢不会相信池朗的话，正如他对池朗所谓的理解始终持怀疑态度，但不可否认，有一个人愿意倾听他的想法，并且尝试与他分担身上的压力，是一件弥足珍贵的幸事。

　　奚逢一个人扛了太久，以至于遇到一丁点温暖，就想要竭尽全力地抓住。

　　所以面对池朗的表白，他点了头。

　　池朗开始带他去见朋友，甚至家人。他们出入于大庭广众之下，面对别人好奇的询问，池朗总是很体贴，“我追的他。”

　　奚逢感谢这种体贴，虽然这确实是事实。

　　他们牵手，拥抱，亲吻，像所有恋人之间都会做的那样，当然，也包括上床。

　　期末考结束的那天，池朗拉着他去开了房。

　　很久以后奚逢想起那个晚上，都会觉得不真实，可他到底还是听清了自己失神间念出的那个名字。

　　所有不可告人的心事突然破土而出，在暗无天日的角落里肆意生长。

　　他们同时愣住。

　　几分钟后，房门发出砰的一声响，池朗走了。

　　空气里还回荡着暧昧的余韵，奚逢把手遮在眼前，渐渐被惶恐包围了全身。

　　原来他真的会想到颜之睦，在这样的时候。

　　他终于不能再自欺欺人。

　　他就这样躺了很久，感觉全身的力气都被抽离，时间突然失去作用，他不再有任何感觉。

　　直到黎明的熹光从窗外照进来，落在他脸上，他才艰难地闭了闭眼，深吸一口气。手机屏幕里的冷光映亮他的脸，他翻到池朗的聊天对话框，默默打下三个字。

　　“对不起。”

　　池朗的消息回得很快，池朗的消息总是回得很快。

　　“没关系。”

　　他们没有正式分手，但奚逢知道，在叫出颜之睦名字的那一刻，他们已经分手。

　　他把手机随手扔开，侧躺着抱住自己，浑身发冷。

　　他莫名其妙地想起那个大年初一，他和颜之睦挤在同一床被窝里，他抱着热烘烘的孩子，暖和得不想起床。

　　然后很快他意识到，他已经有很久没有收到来自颜之睦的视频请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