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女的赌约》小狐狸的麦田

16、女主人归来

　　前面是地狱的话，也必须活下去。

　　=====水柳树庄园，第二天中午=====

　　当那辆小马车停下来时，莉迪亚觉得心脏跳动的声音已经盖过了一切。
　　紧张是必然的，但她还是勉力维持着镇定。
　　马车停在庄园建筑门口，打开门的是道格先生，还是和以前一样很有魅力，看到莉迪亚便点了点头。
　　他下了马车，伸出手，便有一只戴着精致刺绣手套的手搭上来，莫妮卡夫人下了马车，穿着大红色的夸张裙子，胸前戴着三串珠宝项链。
　　莫妮卡夫人长得很美，不过却穿着俗气……莉迪亚每次看到她都有这个感觉，即使失忆也一样。
　　“喔，我的小莉迪亚！”莫妮卡夫人看到她便笑了笑，那笑容看不出是真心还是虚假，也许是脸上的粉太厚的缘故吧。
　　马车里下来一位翩翩美男……………………………………莉迪亚黑线，莫妮卡夫人换了一个骑士。
　　“餐厅已经准备好了。”维克多微微欠身。
　　“我们用餐吧！”莫妮卡夫人兴高采烈地挽着莉迪亚向餐厅走去。
　　莉迪亚一边微笑点头一边无奈——真不知道这位“母亲大人”打的什么主意。

　　表面上看来十分和睦的母女相见与丰盛午餐，众人都十分尽兴，可怜的莉迪亚内心如坐针毡，一边还要保持微笑与亲密感……这个可没人教她，维克多是男人，也不会知道女性之间的亲密感怎么表达。
　　幸好莫妮卡夫人十分健谈，虽然说的无非是最近的八卦以及流行了什么衣服或者又新买了什么宝石，总不至于冷场，莉迪亚听着，也就话题发表意见，好在女人之间的话题总是有共鸣的。
　　男人们在饭桌上倒是沉默了一些，道格先生向那位新骑士介绍家族成员——维克多，利奥与布莱克，五个男人的话题无非也就是骑马打猎之类的无聊事。
　　好不容易捱过午餐，莫妮卡夫人看了看天气，便笑道：“今天天气不错，道格拉斯先生？”
　　“我明白了。”道格先生立刻叫人取来遮阳伞，“要为您准备下午茶吗？”
　　“和以前一样摆好桌椅，时间不变。”莫妮卡夫人吩咐。
　　“是。”道格先生鞠躬。
　　主仆之间很有默契嘛……莉迪亚心里暗暗赞叹。
　　莫妮卡夫人这时转向了莉迪亚：“我们去湖边散散步吧？”
　　“好的，我很乐意。”莉迪亚回答，这是维克多预先提示的——夫人可能会想与她单独谈话。
　　“甜心，你就和这几位聊聊天打打牌吧。”莫妮卡夫人转向她的骑士，用甜腻的声音说道，“我与我的女儿要说点女人的话题，晚餐时再见。”
　　那位英俊的骑士当然乐于从命。
　　“走吧。”莫妮卡夫人又露出了那看似温柔无害的笑容，真假难辨。
　　莉迪亚的心沉了下去。

　　=====水柳树庄园，小湖边=====

　　经过一天的大太阳，湖水蒸发了一些，现在可以隐约看到湖边砌的大理石边线，那两棵大柳树的一些根部也露了出来，看来被水泡得有些发白。
　　草地已干燥了，走在上面很舒适。
　　“有段日子不见了。”莫妮卡夫人挽着莉迪亚的手臂，开始了话题。
　　“是的，夫人。”莉迪亚小心谨慎地选择用词，说错话应该会很糟糕吧。
　　“‘夫人’？前段时间不是还很亲密地叫我‘母亲大人’么？”莫妮卡夫人咯咯笑，“看来你真的恢复记忆了，恭喜恭喜。”
　　“……………………”莉迪亚有些不敢看她的笑脸，使劲儿盯着地面，两人在湖边慢慢走着。
　　“好了，你也不用太拘谨，还是叫我母亲大人好了，反正也很有趣。”莫妮卡夫人又笑了几声，看来她心情很好。
　　“……我想我应该道歉。”莉迪亚深呼吸，努力用平稳的声音说。
　　“道歉？道什么歉？”莫妮卡夫人用空着的一只手捏起她的下巴，“抬起脸来，你现在是个小姐，要有小姐的样子才行。”
　　莉迪亚看着莫妮卡夫人的眼睛，与自己一样的黑发，漂亮的脸涂了很白的粉，她的蓝眼睛非常迷人。
　　“不用怕我，我不过和你一样是个女人，莉迪亚。”
　　这句话使她放松了一些。
　　“为什么道歉？”莫妮卡夫人还在困惑。
　　莉迪亚张了张嘴，却发现很难开口：“……很多事情。”
　　克莉斯汀小姐死了，而小姐身边的女仆取而代之，现在还成了众人都公认的贵族小姐，身份尊贵又有钱……从何说起啊。
　　“不必道歉，莉迪亚，这不过是生存之道。”莫妮卡夫人微笑，看得出她出自真心。
　　“可是……为什么？”莉迪亚被她挽着，还是吐露出自己一直没有问的疑问。
　　莫妮卡夫人笑了，蓝眼睛的颜色比莉迪亚要深一些。
　　“……因为金钱，名誉与优雅的生活，我绝不能失去这些。”

　　“为什么是我？”莉迪亚对这一点也有些不解，克莉斯汀小姐的事故确实纯属意外，而莉迪亚的取而代之可以说是紧急方案，但是……为什么会这样呢。
　　“因为那孩子活不长了。”莫妮卡夫人不无伤感地说，“回城堡就是因为她的身体太虚弱，虽然看起来精神很好……可我实在担心她的身体状况。”
　　“克莉斯汀小姐的病……治不好吗？”
　　“医生说是这样，不过那位医生已经不在人世了，你可以放心。”莫妮卡夫人说道。
　　又是杀人。
　　“贵族可以杀人吗……”莉迪亚觉得有些冷。
　　“贵族的特权，可以杀平民阶级而只需缴纳罚款而已。”莫妮卡夫人的声音冷硬起来，“克莉斯汀从小的身体就很差，根本不能多走路，所以她从小就住在这里，我也严守着她的存在秘密。”
　　“为什么？”
　　“生了克莉斯汀之后，我那没用的丈夫就死了。”莫妮卡夫人冷笑道，“想再生一个继承人根本不可能，更何况还传出了诅咒之说……这一点我想你很了解。”
　　莉迪亚点点头，她确实很理解。
　　“我倒是不怕死，不过让我失去现在的生活绝对是万万不能的。”莫妮卡夫人的微笑带了些许残酷，“我想你知道，我原来是个情妇——其实我是没落贵族的女儿，幸好长得美丽，这才有机会出人头地，否则一辈子就跟着平民阶层做工等死，所以我发誓要成为有钱有权势的女人。”
　　莉迪亚默默听着。
　　“喜欢钱，喜欢漂亮衣服，喜欢优雅生活本来就是年轻姑娘特有的心情。”莫妮卡夫人挽着她的手臂，轻轻拍了拍以示安慰，“谁会拒绝过更好的生活？女人的乐趣也只剩下这个了。”
　　“说得对。”莉迪亚不得不承认，“而且贵族女人可以谈恋爱，拥有情人。”
　　“这是我们这个身份的特权。”莫妮卡夫人笑道，“而如果克莉斯汀早逝，财产想必不会在我手上太久，教会那帮迂腐的老头子们一定会因为我是个寡妇而强行给我一个丈夫。”
　　“为什么您不再嫁呢？”莉迪亚对于这一点不大明白。
　　“我结过婚，莉迪亚。”莫妮卡夫人此刻的语气相当沧桑，“我知道结婚是怎么回事，我那没用的老公生气时会揍我，我可不想再遇到一个，情人反倒会甜言蜜语地宠爱我——诅咒在这一方面也算是件好事。”
　　“您真不幸。”莉迪亚此刻的安慰是真诚的，女人的共同命运。
　　“现在我有宠爱我的情人，有钱有地位，想要什么便有什么，有什么不好？”莫妮卡夫人拍拍她的手背，“只要我有继承人，教会就不会强迫我嫁人，我就能过我想过的生活。”
　　“我懂了。”莉迪亚总是听说贵族因为寄养制度——像利奥一样被推到别人家的小孩与父母关系淡薄，看来普遍如此。
　　“其实克莉斯汀13岁时被利奥看到脸，我就在担心了。”莫妮卡夫人挽着她往回走，道格先生已经贴心地摆好了桌椅与下午茶。
　　“为什么？”莉迪亚对于这一点也是很不解的。
　　“克莉斯汀身体弱不能出门也是一个原因，她还小，就是个养尊处优的小姐。”莫妮卡夫人坐下，道格先生为两人的瓷杯斟上玫瑰花茶，点心是苹果布丁——从某些国家传来的下午茶习惯。
　　“被利奥看到，我也觉得她是时候该抛头露面了，就打算等她身体好点再去。”莫妮卡夫人放了两匙糖，轻轻搅拌着。“这时，道格先生给了我一个建议。”
　　“在当时是十分疯狂的建议。”一旁静立的道格先生微笑。
　　“……我大概猜到了。”莉迪亚想到了关键。
　　莫妮卡夫人示意道格先生继续说：“找一位年纪，容貌与小姐相似的少女过来，既可以当小姐的玩伴又可以照顾她的生活，如果小姐因病不能出来社交，可以让她扮成小姐的样子出来应对。”
　　“我当时觉得这点子真是疯了，不过也没有别的办法。”莫妮卡夫人微笑，“于是就找到了莉迪亚你，你刚好也是黑发蓝眼。”
　　“但是谁也没想到事情变成了这样，是不是？”莉迪亚端起自己的茶杯，不自觉地摸了摸自己的头发。
　　“是，不过也无所谓。”莫妮卡夫人的笑容再度让人真假难辨，“莉迪亚，我再告诉你一个小秘密吧。”
　　“请说。”
　　“克莉斯汀不是我和我那没用老公的女儿，她是一个骑士的孩子。”莫妮卡夫人面不改色地开始挖布丁。
　　莉迪亚惊得差点掉了茶杯。
　　“所以说……”
　　“所以，莉迪亚你现在就是我的女儿。”莫妮卡夫人的眼神变得十分温柔，“你和我很像，是不是道格？”
　　道格先生恭谨地答道：“是的，夫人您第一次见到莉迪亚小姐时，就说小姐很有您年轻时的狠劲。”
　　莉迪亚尴尬地笑笑，心中回忆了一下第一次见莫妮卡夫人……她刚做女仆时，偶然见到了女主人，当时就觉得穿得超级俗艳，也没有多少印象，她那时每天的工作就是伺候克莉斯汀小姐，跑得最多的地方也不过就是厨房。
　　没想到莫妮卡夫人对她印象深刻。
　　“就是这双眼睛，”莫妮卡夫人调笑似地在她侧脸画了一下，“从底层社会带来的自卑感，以及强烈的不甘心，全写在这双蓝眼睛里。”
　　“有吗？”莉迪亚不知道自己能被读出这么多。
　　“眼睛骗不了人，我可是有四十岁了！你想骗过母亲大人我，还早呢。”莫妮卡夫人大笑。
　　“那……我以后一直这样做小姐？”莉迪亚平静了许多，她的未来……没想到，就因为一次失忆的车祸改变了！从贫民一跃成为贵族小姐，这是怎样的运气！
　　“没错，你想做什么就做什么，谁都不会干涉你，与谁生孩子也无所谓，只要给德里克家留个继承人就行了。”莫妮卡夫人微笑，“这就是贵族的自由。”
　　“谢谢您。”莉迪亚低下头，郑重道谢。
　　“不过贵族小姐这个身份也不是那么轻松，莉迪亚。”莫妮卡夫人脸色凝重起来，“前方的道路可以说是一条无法回头的单行道……一边是天堂，一边是地狱，我曾经走过，所以这么提醒你，你可要绝对当心。”
　　“不是‘无法回头’了么？”莉迪亚苦笑：“前面就算是地狱，我想我也非得走过去不可。”
　　“真的很有夫人当年的风采呢。”道格先生插嘴。
　　“我也很期待。”莫妮卡夫人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