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雁》亦芫

14、舍身取义

　　等候回信的时间，段行云就和杜轻舟在客栈歇脚，沈雁书倒是没闲着，只身去追吴阿大，一直到太阳落山才回来。真应了段行云那句话，帮忙的比被帮忙的还积极。

　　入夜前，秦一啸匆匆赶到客栈，带来了曹若修的回信。

　　这次秦一啸还算懂规矩，知道要和两位师兄弟一起拆信，要是搁在以前，他肯定一个人代劳了。

　　“信上说什么？”秦一啸把竹管拿给段行云，证明此前从未开过。

　　段行云略有些惊讶，本想说“此事师弟代劳亦可”，又想起师父给古坟张的信还在自己身上，此次下山，自己才是行动的主力，便不犹豫，把信接在手上。

　　他拿着竹管，感觉竹皮颜色尚新，猜想可能是秦氏死后没有人用信鸽，这次为了送信才匆忙赶制的。

　　封盖启开，内里有一卷小纸，上面笔力遒劲，一看就是师父的手笔，就是潦草了些，少了平日的潇洒。想来师父知道他们没联系上古坟张，内心焦灼所致。

　　“信上写的些什么？”秦一啸再次相问，沈雁书和杜轻舟也亮着眼睛，对信里的内容表现出兴趣。

　　段行云把信还给秦一啸，平静说道：“师父的意思是让咱们追着羊皮走，他与古坟张有些交情，写信也是为了此事。”

　　信在师兄弟中间传看，沈雁书不避讳，也跟着看个分明：“还是我有先见之明，知道去把路摸清楚，要是按段大公子的意思，还能追得到吗？”

　　段行云知她说的是事实，只是他的目的是去找古坟张，平时看看热闹，插科打诨才行，真让他跟其他人去抢东西，还是一件对自己无关紧要的，他着实热衷不起来。

　　“既然师父都这么说了，咱们就趁早上路，免得又把人跟丢。”

　　沈雁书早就迫不及待，闻言也不分什么阵营了，在前面带路，让大家都跟着她走。

　　如秦一啸所言，吴阿大逃出后一路往南，四个人马不停蹄地追过去，路上全是打斗痕迹，隐蔽处还能发现好几具尸首，有黄沙帮的，也有吴阿大手下的。

　　段行云仔细查看尸首痕迹，发现黄沙帮的死法大多是四肢骨折，又或是脖颈被扭断。

　　如此多人死于同一种手法，凶手一定是一个刚猛矫健，外家功夫了得的人，最有可能的，就是吴阿大身边的牛冲。

　　昨日在城隍庙比武，牛冲并不像一个心狠手辣的人。现在这样，只有一个解释，那就是追踪他的人不给活路，逼得他下重手。

　　越往南去，尸首越多，死者的身份也更加多样，很多都看不出门派，乱七八糟地堆叠在一起。

　　值此乱世，到处都是兵灾，百姓看到打仗都尽可能躲，官府也无甚作为。特别是遇到江湖械斗，官府更是有多远，躲多远。

　　四人一路追，一路留意线索，中途又换上快马，终于在百里之外的老君山听到打斗。

　　老君山本名景室山，因李耳曾在此处修炼，才被前朝太宗皇帝更名为老君山。

　　山下激烈械斗，山上道观也有所耳闻。只是出家人讲究清静修为，老君山也不是什么武学门派，这才没敢出来劝架。

　　四人在隐蔽处停下，把马拴在远一些的地方，偷偷潜到近处观看。

　　出乎段行云的预料，被追的一方的确是吴阿大和牛冲，但另一方却不只是黄沙帮，还有红花夫人、及她的同伴鹿首翁。

　　昨日庙中集会，红花夫人并未参与，她守在外围，等人把羊皮盗走后，才悄悄跟上。

　　前面百里，红花夫人一直没有现身，要不是看黄沙帮死得太多，她到现在都不会出来。

　　红花夫人并非怕了牛冲，以牛冲的功夫，就是再练上十年也不一定赶得上她。她怕的是那个对头，那个追了她十年，说什么也不放过她，非要置她于死地的人。

　　如果是他来了，她和鹿首翁两个加起来都不是对手。

　　段行云从未见过红花夫人出手，今日阴差阳错，倒让他看到了真正的高手对决。

　　只见红花夫人一起手，就有落叶枯草随风卷起来，面朝吴阿大打过去，吴阿大不能招架，扯过旁边的弟兄挡住，这才捡回一条性命。

　　那边，牛冲还在与法巳缠斗，一双肉掌频频与刀锋相接，几十招对下来都不见颓势。

　　“这个牛冲还真看不起眼来，昨日比试我还以为是金彪太弱。”秦一啸不甘寂寞，蹲在草丛里品评起来。

　　“还好意思提昨天？”沈雁书立马接道，“昨天你三两句话就要定人生死，真不知道你师父是怎么教的！”

　　秦一啸不以为然：“正是因为遵循师父，我才那么做的，不拼掉几个对手，咱们如何在这里悠闲观战？”

　　驱虎吞狼，引得对手相互残杀，这的确是一条妙计。不过为了一张羊皮值不值得，段行云表示存疑。

　　而且昨天都还没有给师父去信，秦一啸怎么就断定师父会同意他追吴阿大，明明找到古坟张才是更紧要的事。

　　沈雁书和秦一啸连番斗嘴，场面一点都不比斗武逊色，段行云分心两边，觉得聒噪不堪，只得换了地方。杜轻舟见状，也跟着离开，留沈雁书两个针尖对麦芒。

　　“你和段师兄真是亲戚？我怎么瞧着不像。”觑见段行云走远，秦一啸追问。

　　沈雁书正愁找不着机会，见秦一啸主动撞上门来，她先是斜眼把人扫了一遍，然后才阴阳怪气地回他：“是不是亲戚你说了算呀？你要不服气，也认我当姑奶奶呗，反正多一个我也不嫌多。逢年过节短钱花了，只要头磕得响，姑奶奶也不能漏了你。”

　　一路行来，秦一啸早就知道沈雁书嘴皮子厉害，斗嘴不是他的强项，他笑一笑，有意无意地转移话题。

　　“我看沈姑娘对羊皮的事格外上心，难道真是为了给段师兄帮忙？明明段师兄也不是很热衷。”

　　沈雁书可以阴阳怪气别人，并不代表别人可以阴阳怪气她，又不是段行云，还要给几分薄面，面对秦一啸，她可是半点也不会留情。

　　秦一啸还待再讲，突然感觉腥风袭面，他慌忙后退，却还是来不及。顷刻，鲜血划下，好好一张俊脸，被利剑割破了面皮。

　　“给你长长记性，晚辈就要有晚辈的样子，别一天天跟你姑奶奶叫板。”沈雁书收了宝剑，起身，把秦一啸一个人留下。

　　脸上一阵刺痛，让秦一啸不敢相信。他摸了摸脸，手指立马染上殷红，其色之深，犹如朱砂入画，艳丽光鲜，却唯独不怎么美丽。

　　段行云是听沈雁书埋怨，才知道秦一啸被剑所伤。

　　盯人之际，还有闲心内讧，他有心骂沈雁书几句，怪她不知轻重，却在见到秦一啸后，看其伤口不深，也就没再说什么。

　　想来沈雁书只是警告，并不是真的要把秦一啸怎样，那点小伤，养几天也就好了。

　　之后躲藏，沈雁书说什么也不愿蹲在秦一啸旁边，一直赖着段行云，就连秦一啸多嘴，她也懒得搭理。

　　这场争斗，持续了将近一天，黄沙帮以车轮战法围攻牛冲，红花夫人和鹿首翁只在一旁看热闹，静等两败俱伤。

　　郝家庄园之后，黄沙帮虽然逃跑及时，还是被官府捉拿数人，损耗了不少实力。

　　要是一般匪徒，官府是不屑出手的。但是黄沙帮的人，很多都是富户悬赏的要犯，官府开不出饷银，便以富户悬赏为诱饵，这才使得黄沙帮的人见到官府就害怕。

　　其实黄沙帮的功夫都很一般，不过是纠集的要犯太多，聚众成团，才在洛阳及西北地区闯出名声。

　　所以碰到牛冲，车轮战法也迟迟攻不下来。

　　彼时，牛冲已经负伤很多，却还是念着义气，把吴阿大护在身后。而吴阿大阴险狡诈，刀子都让牛冲去趟，一来二去，牛冲几乎难以招架。

　　又斗了半个时辰，黄沙帮首脑个个负伤，红花夫人这才按耐不住，从枝头飞了下来。

　　“看不出你小小年纪，竟能支撑到现在。”红花夫人颇为赞赏牛冲，只是以她三十岁的容貌来看，牛冲的岁数比她还要大上一截，平白多出几分妖异。

　　牛冲勉力支撑，在吴阿大耳边嘱咐：“答应你的事我做到了，红花夫人不是法巳之辈，我在这里抵挡一阵，接下来的路你自己走吧！”

　　“兄弟……”吴阿大想挤出眼泪，终究徒劳无功，捏捏牛冲的胳膊，头也不回地离开。

　　牛冲神色黯然，迎着红花夫人站稳。

　　“他究竟给了你什么好处，让你这样为他卖命？”红花夫人不解相问，除了她的鹿师兄，她这辈子都不曾对人好过。

　　牛冲惨然一笑，回道：“他救过我一条命，在我落魄时给了我一口饭吃。”

　　“他只是要你卖命而已。”

　　“我知道，但那也够了。”

　　夕阳下，红花夫人的眼睛如霞光一样夺目，牛冲闭上双眼，像飞蛾一般扑了过去……

　　“可惜了大好英雄。”段行云扼腕叹息，追着吴阿大的方向远去。

　　终于赶在零点前把榜单赶完了，差点睡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