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雁》亦芫

13、飞鸽传书

　　段行云只当沈雁书在开玩笑，伸出手来，催促她：“拿来吧，这里就咱们三个人，就别玩了。”

　　“我真没有！”沈雁书急道，“不信你自己来看，我还能私吞了不成？”气得从香案上跳下来。

　　段行云半信半疑，依言上前。

　　他的腿很长，轻轻一步就跨上香案，然后同沈雁书一样，往威灵公手掌心去摸。

　　“东西呢？难道有人捷足先登？”他心中疑惑，怕有疏漏，又往更里面去探，直到摸到威灵公的胳膊肘，才悻悻然从香案上下来。

　　“怎么样，没骗你吧？”沈雁书一脸得意，褊个手踱起小步。

　　段行云不置可否，敷衍地点头，回想出庙前的情形。

　　方才石灰抛洒之际，烟雾缭绕，呛鼻刺目，人都只顾着东奔西躲，按理说，应该没有时间管羊皮才对。

　　就算真有人想拿，周边几百双眼睛盯着，也不是件容易的事。东西又不是放在香案上，顺手就能带走，想要攀上神像，不引起人注目是不可能的。

　　段行云仔细回忆，觉得只有事先做好准备的吴阿大一伙才有机会。也只有吴阿大，才能在大家躲避石灰时，把注意力放在神像上。

　　一通分析，杜轻舟赞同点头，沈雁书却不以为然：“肯定是你那个师弟干的，你师弟鬼鬼祟祟，又爱挑拨离间，看着就不是个好人！”

　　其实段行云也有这方面的怀疑，只是在山上时，秦一啸除了目中无人外，也没做过什么出格的事。

　　难道去了一趟开封，就跟人学坏了？

　　问起因何怀疑秦一啸，沈雁书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总之她对秦一啸的印象极差，感觉所有坏事都是秦一啸一个人干的。

　　听罢，段行云大笑：“姑娘是否有些先入为主？难道就因为秦师弟早上目的不纯，就推论他之后所做的事也都是歪门邪道？”

　　“难不成呢？”沈雁书理所当然地问，“就这一件事还不能证明吗？而且他在比武前的一言一行你也看到了，阴狠毒辣，还需要我再赘述吗？”

　　沈雁书越说越火大，她不懂怎么会有段行云这么蠢的人，如此明显的事都看不出来。

　　“好好好，那依姑娘所言，咱们接下来该去哪儿找？”见说不过，段行云干脆换个话题。

　　沈雁书只是想争个输赢，让她规划路线却是为难。最后还是按段行云的想法，先回客栈。

　　以客栈为据点，一是可以打听吴阿大等人的消息；二是万一秦一啸来找，也能有个联络的地方。

　　说定之后，三人马不停蹄地往城里走，却不想在半路就碰到秦一啸，刚好要去客栈找他们。

　　小别重逢，多少有些尴尬，特别是在城隍庙被秦一啸叫“小嫂子”的事，就像一根刺一样扎在沈雁书心里，时不时出来膈应一下。

　　看到秦一啸过来，沈雁书果断背过身去，不与他照面。

　　秦一啸神色一闪，过来跟他们打招呼，口称“段师兄”，绝不提前面那个“大”字。到杜轻舟时，只是略微点头，再没有表示。

　　“师弟不是去开封了吗？怎么回来也不打声招呼？”段行云神色如常，并不多言。

　　明明是寻常问候，秦一啸却好像知道段行云要说什么，不等人问就主动解释：“这次押送本就简单，家里又请了镖队，我去一趟不过是锦上添花，这不，事一结束我就赶紧回来了。说来也巧，我还未进城就听到有人议论，说今日城隍庙有大事发生，古坟张之物即将公之于众。一啸蒙师父大恩，知道此行的目的与古坟张有关，这才没和师兄商量，一个人先去了城隍庙，师兄不会怪罪我吧？”

　　“怎会？”段行云报之一笑，“同是为师父办事，在城隍庙里相会是应该的，哪需分什么先后彼此？”

　　师兄弟你一言我一语，暗含机锋，杜轻舟不便插话，沈雁书却没那么多顾虑，大声在旁边讽刺：虚伪！”

　　平白插进两个字，沈雁书也不明说骂的是谁，秦一啸颇有唾面自干的勇气，隐约能感觉到一点，于是变换笑脸。

　　“不知这位姑娘怎么称呼？之前在庙里多有得罪，还请姑娘不要放在心上。”

　　他不提还好，一说，又让沈雁书想起了“小嫂子”三个字，怒气冲冲回道：“我是你师兄姑奶奶，你说我是谁？”

　　秦一啸一愣，而后竟当了真。

　　他进山门晚，对段行云的身世不甚了解，只知道是孤儿出身，便以为沈雁书人小辈分大，真是段行云的姑奶奶。

　　他暗暗点头，一边猜测：难怪沈雁书对“小嫂子”三个字反应如此之大，原来是窜了辈分，还有□□之嫌。

　　只是姑奶奶辈分太大，他说什么也叫不出口，犹豫再三，才磨蹭道：“段师兄当真好运，茫茫人海还能遇到实在亲戚，一啸在这里恭喜了。”

　　乍闻此言，三人目瞪口呆，都以为自己听错了，片刻，才不约而同地发出爆笑。

　　秦一啸不明所以，偏偏沈雁书又不解释，杜轻舟又不便解释。一直等三人笑够了，段行云才幽幽说道：“师弟别误会，我们没有别的意思，实在是姑奶奶的年岁太小了，不便称呼，就是平时，我也只以‘姑娘’相称。所以听师弟这么说，难免有些不适应。”

　　他与秦一啸无甚交情，仅仅是拜在同一师门，平素连话都很少说，实在没必要告知真相。

　　而沈雁书呢，反正占便宜的是她，又不损失什么，就更不会去挑破了。

　　三人越想越觉得有趣，彼此对视，笑得更加癫狂。

　　秦一啸跟他们说不到一起去，一直等他们笑得差不多了，才尴尬地说：“如此，那晚辈以后就以‘姑娘’相称了，得罪之处，还请姑娘海涵。”

　　此话一出，又引得一场爆笑。

　　笑闹一阵，段行云主动问起羊皮的事，秦一啸怕他们再笑，迫不及待打开话匣子。

　　“不瞒师兄说，刚才庙中混乱，我便借机躲到神像后面。也是我运气好，正好看到吴阿大攀上神像，取走了威灵公掌上的东西。于是我便一路追踪，一直跟到城南，发现还有其他人也在跟着，我担心暴露，这才回来报信。”

　　秦一啸的话印证了段行云的猜测，当时那种情况，吴阿大的嫌疑的确是最大的。

　　听闻还有其他人跟着，段行云多少有了底。只是他并没有继续追吴阿大的打算，因为他们此番从幽州赶过来，目的是为了给古坟张送信。

　　因此，找到城隍庙里的乞丐，问清楚古坟张的下落，才是最紧要的。

　　得知段行云的计划，沈雁书明显急了：“说什么呢？你是不是傻了？”

　　辛苦追踪几天，眼看羊皮就要到手了，哪有不要羊皮，去找羊皮主人的道理。

　　“羊皮对你很重要吗？”段行云不明白沈雁书为何如此激动，不忘调侃，“莫非你也病了，需要药方治病？”

　　“你才有病呢！”沈雁书生气道，“我只是，我只是……”

　　“只是怎么？”段行云追问不休。

　　沈雁书翻个白眼，把剑刃拨出来，想给段行云两剑。想想还是算了，又把剑收回去。

　　“我只是答应给某个忘恩负义的人帮忙，那人还不领情罢了！”

　　段行云从没见过帮忙的比被帮忙的还要着急，要不是沈雁书提起，他都快忘了他们之间还有这层关系。

　　说来惭愧，刚才有一瞬，他居然怀疑沈雁书还有别的目的，倒是以小儿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不止沈雁书想去追踪羊皮，就连秦一啸也是这样认为，四个人分成两队，争不出个所以然来。

　　秦一啸提议道：“先前姑母在时，常用飞鸽跟家中联系，那些鸽子如今还在，不如我回去修书一封，征询一下师父他老人家的意见，再作计较？跟踪吴阿大的人不少，路上腥风血雨，必然有所耽搁。师父最迟明晚就能回信，到时候再想去追也来得及。”

　　秦一啸的姑母秦萱，便是曹若修故去的夫人秦氏。秦萱二十年前遵父母之命嫁去幽州，此后一直没有回来，思乡心切，养几只鸽子也在情理之中。

　　段行云知秦一啸说得有理，目前来说，他也想不出更好的办法，于是点头答应，让秦一啸回去写信。

　　重回三人阵营，沈雁书连连干呕，段行云只当她不舒服，正要关心时，却又听到她埋怨：“刚才都怪你！要不是你改了计划，放着羊皮不管，我也不用和他站在一起！没得让人恶心……”

　　说完又做出呕吐的样子，模样十分夸张。

　　段行云摇头，对沈雁书的行为表示难以理解。

　　“你与秦师弟素不相识，之前也没过节，仅仅因为今天见了一次，就对他这么大意见，莫非他比我还讨厌吗？”

　　“你跟他不相上下！”沈雁书立马呛道，并催促杜轻舟回客栈，“你们回雁楼到底是什么所在？除了你，还有没有个正常人了？”

　　段行云大笑，内心的阴霾为之一扫。

　　“实在亲戚”的梗不知道有没有人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