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杀的女魔头》羊羊小船

6、第 6 章

　　孟公子不但低头的模样好看，抬起头的模样也好看。他是我见过的，除雪行之外最好看的人。但他与雪行不同，他朝气蓬勃，意气风发。他像春天里盎然泛起的波浪，又像是波浪上璀璨的点点水光。
　　他同我一起赏梅，他看着梅，我看着他。
　　那天晚上，他揣着一壶酒，跑来般若宫找我。我们喝了很多酒，说了许多话。
　　我说，这是我第一次喝酒。
　　他说不像。
　　我说，孟祁城，你肯定喝醉了，所以看不出来。
　　他笑了，说：“我还不醉，要是我醉了，一定会睡倒在你这般若宫。”
　　喝着喝着，我开始哭了起来，他问我怎么了，我就把寺庙里发生的事情同他讲了。
　　他问我，为什么方丈赶我离开。
　　我说，方丈要我去感受一下世界的参差。
　　他说，不，世界没有参差，世人是相同的，总是被同样的事物障住内心，比如金钱，比如势力，比如爱情。但你不同，你什么也没经历过，什么也没看过，你清净自在，眼神干净得像只白鹤。
　　他说得有些道理，但如他所说，我没有体验过世人的心境，我不清楚这个世界到底是怎样的。我觉得孟祁城就像一座未知的城池，我想进去探寻一番，借着他的眼睛，看看他的世界到底是什么样子。
　　说着说着，我发现他真的醉了。他醉的样子与清醒时是不一样的，他变得像他的秃鹫一样，桀骜不驯。
　　他说，沈覆海是个王八蛋，他不过就是想利用婚约牵住我，让我永远做朝廷的傀儡。
　　其实无论怎样，对我来说都没多大差别。无论是做傀儡、圣女抑或别的什么。
　　但当他说，他一定要还我自由的时候，我心忽然开始躁动起来。我才意识到，孟祁城不是潋滟春水，他是摧枯拉朽的风。

　　那晚，我的守宫砂没了。

　　第二天，舒兰早早来到大殿，看见衣衫不整的我们，她扑通一声跪了下来。
　　“舒兰该死，不能保护好圣女。”
　　“舒兰？”
　　“是舒兰无能，放了贼人进来，还请圣女责罚。”
　　“罚你做什么？我和他是心甘情愿的。”
　　于是舒兰站起来，狠狠地瞪了孟祁城一眼，迅速帮我整理好衣服、梳妆打扮，并用朱砂和血做了个一模一样的守宫砂出来。
　　孟祁城笑着，斜躺在温泉旁，静静地看舒兰做着一切。
　　等到各派长老来时，我依旧还是原来那个圣女。

　　而孟祁城则藏在各派长老中间，谁也不知道他是哪个派的，谁也没问他是哪个派的。江湖人惯例，见到长得好看的，不分好坏，都要先骂一句，绣花的枕头一包草。
　　既是草包，便无需长老们多费口舌，更无需注目。

　　那天后，孟祁城经常跑来般若宫与我私会。

　　我发现孟祁城与那些纨绔子弟不同，他甚是清醒，勤勉、上进，来般若宫时不忘带几本武功秘籍，与我同修。
　　那些日子很开心，我挑了几样他感兴趣的武功，学了七七八八，时不时在他面前表现一番。我像等雪行夸奖那般，也渴望孟祁城的认同。
　　他总是在那里笑笑，眼睛里映着灯火的模样，十分好看。
　　他说，他恨不得带我私奔，离开这座吃人的般若宫。
　　我问，为什么？这里不是很好吗？
　　他说，这里不好，这里是脏的，你不应该在这里。
　　我说，那你现在就带我离开吧。
　　他说，还不是时候。等到时机成熟的时候，我一定让你离开般若宫。

　　孟祁城会在天亮前离开般若宫，他仔细看着舒兰为我梳妆，有时还会傻笑。
　　我问他：“你笑什么？”
　　他说：“若水模样真好看，我看那大殿里的娘娘也不及若水万分之一。”
　　舒兰骂他：“放你奶奶的五彩缤纷屁吧，公子也就会给嘴上寿。”
　　我和孟祁城心里都清楚，婚约是虚无缥缈的东西。我一个圣女，怎好嫁人？还是个朝廷命官的外甥。
　　那时我还不知道孟祁城的身份，后来还是舒兰告诉我，皇帝老儿膝下无子，所以收了孟祁城作为七皇子。我知道，他以后是要继承那身龙袍的，所以这场婚约根本就是沈覆海牵住我的把戏而已。
　　别人怎么想，怎么做，怎么利用我，我是不在乎的。只要我和孟祁城两情相悦便好，最终能不能嫁进孟家的门，于我是一样的。

　　可他的感情到底是挨不过时间的，过了几个月，孟祁城不再频繁来般若宫。后来有一天，他忽然跟我说他要娶妻了。
　　“若水，是我不好，我负了你。”
　　“是你负了我。”我只稍有遗憾，却未曾真正地难过起来。
　　然后我又问他：“新娘子是谁？”
　　他望了一眼我身边的舒兰，舒兰扑通一声跪了下来，哭着说：“是我。”那时我才难过起来。
　　我问舒兰：“为什么？”
　　孟祁城很识趣地离开了。
　　舒兰望着我的眼睛，十分诚恳对我说：“舒兰知道圣女心中有佛，不愿沾惹凡尘。若不是碍于沈将军的面子，圣女绝不会和孟公子在一起。所以舒兰原替圣女嫁入孟府。”
　　“不，舒兰，我喜欢他。”
　　“圣女只是初入江湖，一时被表象蒙蔽，看不清自己的本心。圣女，人在江湖，切勿被儿女私情绊住手脚。您是菩萨转世，一定会大有作为。”
　　我笑了，舒兰啊舒兰，你怎么说得好像比我更懂自己的心呢？我不想作为，我想要孟祁城。
　　舒兰也笑了，等冬月湖面结冰的时候，您去冰上照一照自己的本心便知。
　　我说：“我不罚你，我放你走，再添置一箱金银，一箱珠宝，算作般若宫给你的嫁妆。舒兰，我们缘分尽了，祝你们百年好合。”
　　那天，般若宫张起红灯，舒兰披着一身红衣，跟着孟祁城走了。
　　我看着红灯中摇曳的烛光，学着孟祁城的样子躺在池边，独自喝着闷酒。
　　我难过的不是孟祁城的背叛，那纸婚约本就是虚无的东西。
　　但舒兰是我唯一可以称得上是朋友的人，竟然就这么被我喜欢的人带走了，我很难过。我发现感情真的很伤人，你以为她是生死之交，她却巴不得你死。
　　那湖面只有一层薄冰，怎能照见本心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