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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 2 章 ...

  •   我只听见外面似乎有很多人,他们喊着,嚷着,要方丈给他们个交代。
      为什么寺庙里会出现女人。
      庭释师兄隔着墙回答说:“若水打小就长在寺里,是我一把屎一把尿拉扯大的。”

      我本以为事情会因庭释师兄的解释而平息,那时我还不知道,传话是最不靠谱的,越穿越离奇。最后,一开始包围寺庙的人都走了,又来了一批新的人。
      他们骂的更狠了,说寺里一群花和尚,将小女孩囚禁为奴十三载,喂屎喂尿,简直猪狗不如,人面兽心,人神共愤,应该被就地正法。
      庭释师兄急了,他向方丈请命,要出去跟外面的人理论一番。
      “没用的,他们听不进去。”方丈说。
      “那我就出去讲佛法。”
      “我在这讲佛法讲了多少年?不照样没能感化他们?”
      “总不能就这样让他们骂吧?”
      “骂吧,总比你出去送死强。”方丈甩了甩袖子,回屋念经去了。
      我五个小师兄犯了难,如此被围,一来收不到香花券,二来寺庙名声变差,以后可能也收不到香花券了。没有香花券,哪来白米面?没有白米面,难道要靠出去化缘度日?
      叽叽喳喳一番讨论,庭释师兄再也坐不住了。他向我们告别:“我心中有佛,佛祖会保佑我。各位不必担心。阿弥陀佛,阿弥陀佛。”
      我问师父:“是不是只要我出去了,寺庙就安全了?”
      师父叹了口气,摸了摸我卤蛋一样光亮的头道:“若水,你出去或者不出去,于你、于他们,并无区别。”
      我问;“为什么?”
      庭释师兄瞪着眼睛说:“他们就是想骂,你出去了,坐实我们寺有女人的事实,他们会骂我们死变态。你不出去,他们要我们把你交出去,还会骂我们死变态。”
      我问:“那师兄你出去有什么区别?”
      庭释师兄答:“我有佛祖庇佑,定能感化他们。”

      庭释师兄带着一本佛经出去了,回来的时候那本佛经已被染成血红色。
      庭释师兄最终倒在了佛殿外面,他说怕自己的血脏了佛殿。
      方丈用袈裟裹着他,跟他讲,佛殿早就脏了,那些带着贪念的人来来往往,早就把佛殿踩脏了。
      庭释师兄摇摇头,不,方丈你错了,佛殿永远不会脏,我每天都会用水擦三遍。
      方丈叹了口气,庭释你又何须执着,佛本就要生在脏处,就如同树要扎根土中,才能枝繁叶茂。
      庭释师兄瞪着眼,流尽了最后一滴血。
      我哭着擦掉了庭释师兄的血,又帮他擦了三遍佛殿。等我抬头时,猛然发现院子里的银杏树的叶子全落了。
      我想这一刻,庭释师兄还在的话,一定会告诉我说,佛祖显灵了。

      庭释师兄火化的前一天,方丈把我叫进了他的房间。师父和他面对面坐着,表情严肃。
      方丈走过来,摘下了我的佛珠。
      “方丈,为什么摘我的佛珠?”
      我想如果要赶我走,至少把佛珠留给我做个护身符。
      方丈说:“若水啊,你长大了,寺里留不得你了。”
      “我应该上哪去?”
      “随缘。”
      “缘在哪里?”
      “心里。”
      “我的心里只有佛。”
      方丈叹了口气,从那串佛珠上取下了十二颗珠子,为我重新做了串手链。并告诉我,雪行会与我同去。今后便没有师父,只有雪行。
      我问师父,这算是连坐吗?
      师父半眯着眼,平静地告诉我这是权宜之计。

      庭释师兄火化当天,寺门大开。涌进来的人没有一个面露悲伤,他们声势浩大,仿佛要踏平小小的寺庙。
      五个小师兄点燃的火苗被吐沫浇息了四五次,于是方丈站了上去,坐在庭释师兄身边。
      人群终于安静了。
      这天风很大,点燃的火苗烧得极快。方丈身披袈裟,火焰将他的脸映得通红。他抬起眼看了一眼混在人群中的雪行和我,拈着指,面露微笑。
      后来我到京城的某一天,听说那堆火焰足足烧了三天三夜,而在灰烬中,人们意外地发现了一百零八颗舍利子。
      于是,人们便原谅了寺庙里的和尚。他们没见着,也没再提起寺里那个女孩了。

      没人愿意承认自己错了。
      我亦如此。

      我开始固执地想要报仇,用方丈给的为数不多的银两买了纸笔,将那天冲着火堆吐吐沫的人一个不落地画了下来。等饿肚子的时候,我一头扎进雪行的怀里哭了起来。
      雪行没有责怪我,他摸摸我的光头,对我说:“其实我刚去抓了只野鸡。”
      “出家人不是不能吃肉的吗?”
      “这里没佛,不要紧,赶紧吃。”
      “不行,佛在我心中,我不能吃。”
      “若水,佛祖慈悲,不会忍心看到我们挨饿。他会原谅我们的。”
      那天是我第一次吃鸡,饱嗝中的香味让我足足回味了四五天。
      雪行告诉我,我吃了鸡,以后便是俗家弟子,不需要再剃度。于是我就照他说得那样,开始蓄起了头发。

      日子一天天过去,等到头发长得像野草一般长的时候,雪行带着我去了京城。
      京城偌大的城门,迎来送往许多人,守门的却偏偏把我和雪行拦了下来。
      他瞪着三角眼打量着我们,问:“哪里来的?”
      雪行念了句阿弥陀佛,随后从布袋里拿出一个本子,回道:“出家人,四海为家。”
      “来京城做什么?”
      “寻人。”
      “寻什么人?”
      “沈将军。”
      守门的一听,面露讥诮,他将本子啪地一下拍在雪行胸前,冷笑道:“就你?还找沈将军?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那德行。”
      雪行面不改色,将本子重新装回布袋,不紧不慢地又念了一句阿弥陀佛。对那守门的说道:“施主,凡所有相,皆是虚妄。”
      守门的不耐烦地挥挥手道:“我哪里有空跟你理论佛法。你从哪来的赶紧回哪去,别妨碍我做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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